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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第134章 冬日暖洋洋
劉娟說:“你到底怎麽了, 陶然,你從小到大都沒讓我跟你爸爸操過心,怎麽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陶然說:“我不知道……但是我就喜歡他, 我就喜歡男的。”

 “就算你喜歡男人, 也不能喜歡他,他是什麽人, 是你什麽人,是你爸什麽人?”劉娟氣的臉色通紅, “你腦子裡裝的是什麽?你試試, 讓你爸知道, 看看會是什麽後果。”

 十八九歲的男孩子,其實是為了愛情可以不管不顧的年紀,但也知道喜歡男人這件事很羞恥, 所以又有畏懼在。在事情剛暴露的一開始,肯定是畏懼更多的,所以表現的怯懦而無措,但是當一切都撕開之後, 反而會生出許多不顧後果的勇氣,但凡是深刻的愛情,沒有哪個是能被父母的反對擊倒的……在不夠成熟和穩重的年紀, 父母的反對甚至會讓人更有一種“這是真愛,我要不管不顧”的偏激思想。

 劉娟知道再氣也沒有用,盛昱龍如何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兒子……陶然如果自願斷了, 有她和陶建國在,盛昱龍又能怎麽樣呢?反過來如果陶然不肯斷,且不說盛昱龍會怎麽樣,就算換個其他男人,對他們陶家也一樣是晴天霹靂……所以重點還是在於自己的兒子。

 想通了這些之後,劉娟就開始在陶然身上做功夫,威逼利誘全都用上,陶建國就是她用來威脅的砝碼,自己則從情從發,告訴陶然她多麽失望,痛心。

 她是不懂什麽同性戀的,說真的她聽都很少聽說過,更不用說什麽“真愛不分性別”這些觀念了。身為男性不喜歡女性卻喜歡另一個男性,這不是變態是什麽?說不出口,想到就覺得詭異可恥,不敢叫外人知道,這就是變態。

 可再變態也是自己的兒子啊,還是唯一的兒子,劉娟幾天之內真是老了十幾歲,她本來年前準備染個頭髮的,如今也沒心情染了,白頭髮露出來一大片,看起來格外憔悴。

 好在年關了,店裡越來越忙,陶建國早出晚歸,竟然也沒注意到這些。他只是有時候有些困惑,因為陶然晚上不來他們房間看電視了:“他不是最愛看小燕子麽,這演的正精彩,他怎麽不看了?”

 “他這幾天迷上看小說了,”劉娟說,“一天到晚地看小說。”

 陶建國說:“我這白天不見他,晚上他也不來看電視,我倒有些想他了。”

 他說著就去隔壁房間看陶然,不一會回來了,問劉娟:“他人呢?”

 劉娟問:“不在房間裡麽?”

 “房間亮著燈,但是沒人。”

 劉娟心裡一愣,趕緊就去隔壁看了一眼,陶然果然不在。

 劉娟這幾天太累了,一看到陶然不在,第一個念頭就是陶然跑了,他跑能跑到哪裡去,當然是跑到盛昱龍那裡去。她一根弦都要斷了,立即回屋穿了外套就朝外頭去。陶建國吃驚地問:“你這是要幹什麽?”

 “我去把他找回來。”

 “你知道他去哪了麽?”陶建國覺得劉娟這些言行舉動也太誇張了,“打他電話,問他一聲不就知道了。”

 “他手機壞了,”劉娟說,“你在家裡等著,我去找他,我知道他去哪兒了。”

 陶建國說:“你到底怎麽了?”

 劉娟的反應也太不正常了。

 劉娟卻沒理他,打開門就走了出去。外頭下雪了,但不大,只是北風刮的緊。陶建國不放心,趕緊拿了外套也追了出來,剛走出大門,正準備上鎖呢,就聽見劉娟的聲音,在凜冽的北風裡忽大忽小:“你去哪兒了,是不是去找他了?!”

 他扭頭朝外一看,就看見劉娟和陶然在不遠處站著。陶然過的嚴嚴實實的,站在路燈下頭。

 “沒有……我……”

 “我讓你不準去找他,你還去?”

 “我沒去……”

 “陶然,你去哪了?”陶建國在後頭問。

 陶然見他爸爸也走了過來,後退了一步,說:“我出去透透氣,去大學操場走了走……”

 陶建國看向劉娟,劉娟抿著唇一語不發,陶建國隻覺得疑惑,但外頭太冷了,便說:“回來了就行,都回家吧。”

 三個人回到家裡,陶建國說:“你出去也不跟你媽說一聲,看把你媽急的。”

 陶然沒說話,只是臉色陰沉的很。劉娟的臉色同樣不好看,回到屋裡便各自回了房間。陶建國對陶然說:“在播小燕子呢,你看麽?”

 陶然搖搖頭,身上的雪花融化成水,打濕了他的頭髮。

 劉娟難受的很,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其實不只是今天,她這幾天都看陶然看的特別嚴,陶然每次有要朝大門口走的跡象,她就緊張地盯著他,問他要到哪裡去,是不是要去見盛昱龍。

 她也覺得自己這樣很瘋狂,但又覺得控制不了。她不能再讓陶然跟盛昱龍見面,她既擔心陶然會一走了之,又特別抵觸去想陶然見了盛昱龍,兩個人會說什麽,做什麽。

 她打心眼裡抵觸這件事,她也知道陶然吃軟不吃硬,也想溫柔一點,語重心長地跟他講情義,以親情打動他。但她嘗試了,陶然就是不松口。

 也不說從此以後跟盛昱龍斷了,也不說就是要和盛昱龍來往……但是這種沉默,其實就是後一種意思,只是心有顧忌,不敢明言。劉娟對陶然失望又無奈,只能緊緊地看著他。

 但她的壓力又不僅於此,因為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看的住一時,看不住一世,過了寒假呢,等陶然開學之後?盛昱龍要想去見陶然,開著車隨時都能去,她還能跟過去攔著?即便她能跟著陶然去廣州,又如何跟陶建國說?

 陶建國肯定覺得她不正常了,要跟著兒子去廣州陪讀。

 所以這一次看到陶然不見了,她才一下子失控了。她覺得她已經沒有辦法了,脫力地坐在床上。

 陶建國關上門,在她對面坐下,說:“娟子,你跟我說實話吧,到底怎麽了?”

 陶建國就是再遲鈍,也發覺出不對來了。

 劉娟垂著頭,卻好像流不出眼淚來了,說:“我不敢告訴你。”

 “如果你覺得你有能力處理好,不告訴我也行,但如果你覺得你實在沒辦法了,一定要告訴我。如果和我有關,你更要告訴我,別等到事情到無法收拾的時候。”陶建國停頓了一會,試探著問:“陶然做什麽了?”

 陶然在隔壁房間站著,他覺得很壓抑,有些透不過氣來。

 恐懼和羞恥早已經被壓抑和難受所取代,這幾天劉娟對他的逼迫,那種看守犯人一樣,草木皆兵的反應,都讓他很難受。他從小過的太順利了,沒吃過苦頭,也從沒被人這樣防備和看守過,何況這異樣的眼光來自於他的母親,最疼愛他的,一向以他為榮的母親。

 一種無法形容的苦澀,他覺得自己找不到出路。與其過這樣的生活,他覺得還不如一走了之,或者就全告訴陶建國,讓該來的都來,也勝過這樣的熬煎。

 親人之間的裂痕是最痛苦的,因為彼此折磨,痛苦,沒有誰輸誰贏。這種僵持會讓人在壓抑中變的癲狂,想要嘗試那些最冒險的,最瘋狂的路。但冒險意味著無法承受的後果,所以又讓人躊躇,因而更加苦悶,這是一個惡循環。

 他正在臥室裡站著,忽然聽見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心裡一緊,就見房門被陶建國推開了。陶建國的胸膛都在劇烈起伏著,眼睛幾乎冒著火光,看他的眼神極為複雜,那既不是憤怒,也不是嫌棄,說不上來,卻讓陶然毛骨悚然。

 “你……”陶建國指了指他,“從現在開始,你敢踏出咱們家一步,我打斷你的腿。”

 他說完扭頭就走,陶然面色慘白,終於都知道了,終於都知道了,他本能地追上去,喊道:“爸,爸,都是我的錯……”

 刹那而來的恐懼,讓他抓住了陶建國的胳膊,陶建國一把將他甩開,回頭看他。院子裡有些暗,陶建國眼中卻有亮光閃閃,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淚光,雪花落下來,陶然一下子就哭了,說:“爸,爸……”

 畏懼的,哀求的,甚至是後悔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打過你?”陶建國問。

 劉娟出來拉住了陶然的胳膊,將他拽到身邊。

 陶然知道他爸爸要去幹什麽,所以一直喃喃地叫道:“爸,爸,我不跟他來往了,真的,我以後不見他了。”

 這是人性的弱點麽,不見棺材不掉淚,很多事,都只有發生的時候,才會畏懼,後悔。可重新退回去,回到劉娟苦口婆心地勸他分手的時候,他會聽麽?

 人的悲哀和平凡之處或許就在於,會做一些很愚蠢的事,做一些愚蠢的決定,在明明可以做的更好的時候,反倒犯最愚蠢的錯誤。在旁人看來,或者在自己多年後回頭看的時候,會想,怎麽會這麽傻逼,怎麽會沒這樣,沒那樣。

 陶建國當天就出去將盛昱龍揍了一頓,打斷了他的腿,第二天就辭工,第三天就全家搬回了縣城。

 陶然一直都記得他們全家搬回長明縣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路上很不好走,拉他們的司機坐地講價,收了比平時貴兩倍的價錢。陶建國說:“多少都行,趕緊走。”

 出了長海市積雪更厚,路上還遇到好幾起車禍。陶然是木然的,他人生第一次意識到同性戀的可悲,可怕,以及對於人的傷害,都是在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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