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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渭情殤》第190章
十五道聖旨之重

 金兀術的話對齊顏的觸動稍縱即逝,到底是孩子說出來的童真之言,當不得真。

 金兀術想要的,齊顏何嘗不想呢?

 她也想要娘親,父汗,妹妹、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誰能成全自己呢?

 金兀術仰頭看著齊顏,悶聲喚道:“父親?”

 齊顏跳下馬背將金兀術也抱了下來,“父子”二人牽著手來到一處緩坡之上,齊顏隨手一指:“在我小時候,草原上到處都是帳篷,牛羊遍地。我們擇水草而居,隨季節而走。孩童可以自由快樂地縱馬馳騁,牧羊打獵,不必寒窗苦讀亦可快樂逍遙地過上一輩子。到了每年的下半年,草原三大部落會默契地輪換著主持草原大會,屆時整座草原都會休兵止戈,大家聚在一起圍著篝火載歌載舞,這段時間每個部落都會遵守停戰的習俗,無需商量。沒有人會擔心受到敵人的突襲,渭國有句話叫:‘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居住在這裡的人們,天生就有比這更高的操守。草原各部雖然每年都會打仗,但我們隻為肥沃的草場和過冬的牲口,絕不會趕盡殺絕,只要弱勢一方的部落主動退出草場,就可保住全族。要是有些小部落缺乏過冬的牲口,盡可到大部落去借,無需文書也不用抵押,只需雙方汗王商談過,約定期限一到大部分部落都會如約歸還。我且問你,這樣的境界你在渭國可曾見過?”

 金兀術茫然地搖了搖頭,他的年紀太小,領悟不到齊顏所謂的境界,只能朦朧地感覺到這是一種很好的事情。

 齊顏勾了勾嘴角,眼中劃過一絲決然:“可是他們都不在了,一座座堅固的城池拔地而起將草原分割得七零八落,哪一塊塊巨石下面是無數草原同胞的骸骨,那一座城池下面沒有幾個枉死之人?可修築這些城牆的目的,只是為了更好地控制草原而已!”

 齊顏的聲音戛然而止,可她的胸口仍在劇烈地起伏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齊顏摸了摸金兀術的頭,低聲說道:“咱們不一樣,雖然你暫時住在草原,等你再長大些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父親答應你以後只要有機會就帶你回渭國看看,可好?”

 金兀術:“好!”

 齊顏彎下腰身,伸出小拇指和金兀術拉了勾,鄭重地說道:“父親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但你不一樣。答應我無論這件事的結局如何,在我們乞顏家涇渭兩國的仇恨不要延續到下一代,千萬不要再想著復仇了,哪怕是我死了。”

 說完這句話,齊顏的眼中劃過一絲錯愕,心裡的某根弦似乎被撥動了。

 與金兀術相處的這些時日,齊顏才真的體會到為人父母的感覺。

 這一刻,齊顏覺得眼前的孩子像極了多年前的自己,只可惜自己和金兀術遇到了不同的人。

 若是自己的父親還活著……一定是無法釋懷這段仇恨的,但齊顏相信父親也會如自己這般,將所有的事情一肩扛下,若他辦不到,也絕不會試圖在自己和小蝶的身上得到延續。

 ……

 南宮望的生命力比齊顏想象的還要頑強,她又在草原逗留了幾日,直到南宮望已經奄奄一息才與巴音辭別。

 吉雅還是決定不與齊顏回京,不過倒是將她的省親的轎輦贈給了南宮望,並撥了一隊侍衛護送齊顏回燕然府。

 京城距離洛北雖遠,但南宮靜女所下達的是聖旨,自有驛官一騎連一騎,一站換一人,飛馬將聖旨送到了燕然府。

 南宮靜女以平均一日一封的頻率,連頒十五道聖旨,催促吉雅和南宮望回京。

 朝臣紛紛猜測,陛下之所以這麽急切或許是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

 有些人猜測上欲立南宮望為儲,有些大臣則認為:讓南宮望回來應該是為了立儲之事,但太子人選未必是南宮望,只是想讓他輸得心服口服,以免日後再生事端。

 而民間的百姓就不這麽想了,百姓的政治敏感度較低,更喜歡探尋一些皇家的辛秘,他們見皇帝陛下這麽著急召雅貴妃回宮,不知暗地裡編排了多少出戲,不過他們並不敢挑明,而是弄一些先古前朝的雜文軼事做幌子來影射南宮望貪圖美色。

 還有些連年落榜的落魄學子,他們聽到這個消息後將生平不得志和對朝廷的憤慨之情都凝聚在了筆上,各式各類影射南宮讓不愛江山愛美人,晚年昏庸,沉迷美色的作品橫空出世。

 其中有一部最為出名,一經刊印便會立即脫銷,這本的作者化名“莫笑居士”寫了一部名叫《魏府觀》的,內容大概是:魏府的一位家生奴才,如何一步步坐到管家的位置又如何欺凌少主做了魏府實際的掌權人,之後又如何自立門戶,坐擁萬貫家財,嬌妻美眷的故事。

 《魏府觀》筆鋒辛辣詼諧,設計又極為巧妙。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魏府指得正是渭國,家生奴才做管家說的是南宮望坐上丞相的過程,後面的就是他稱帝以後的事情。

 這本書在民間紅極一時,家喻戶曉。直到很多年後……才被下一任帝王列為□□。

 此為後話,暫且不表。

 另一邊,飛鴿傳書也到了幽州。

 南宮素女在每一隻信鴿的腿上都發現了自家小妹落了印鑒的親筆書信,她不敢大意,立刻將這件事告訴了她的駙馬——鎮北將軍上官武。

 夫妻二人關門密談半日,當天夜裡上官武親率十五萬兵馬,僅留五萬守城,從幽州的北角門浩浩蕩蕩地出了城。

 十五萬大軍摸黑行軍,隊伍浩浩蕩蕩,卻不見一點兒火星,直到天快亮了才全部出了幽州城。

 南宮望還剩一口氣,齊顏拖慢了行程。她準備帶南宮望的屍體回到燕然府。而就在這段時間,八百裡急報的聖旨也如雪花般一封一封飛到了阿努金的桌案上。

 剛收到第一封的時候阿努金還算鎮定,可聖旨就像不要錢一樣,一日一封,日日不斷,一封比一封措辭嚴厲。

 阿努金徹底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的斤兩,更曾親眼見識過渭國鐵騎的厲害,權衡一番後阿努金決定:再次犧牲吉雅,換取草原短暫的“和平”。

 於是他親率數名親信親赴烏蘭城,吉雅若是不願回來,他不介意將人綁回來。

 所有的矛盾似乎都趕在一個節骨眼上爆發了,五皇子南宮達的禁足期還沒滿,但“五黨”的大臣們已經坐不住了,他們擔心傳言是真的,紛紛聯名上奏:請求南宮望提前釋放南宮達。

 可是,“南宮讓”再次生病了,垂簾聽政也不來了。每一封折子都由四九公公親自收上去,然後就石沉大海。

 中書令邢經賦再一次主持朝政,但這一次還有左仆射陸仲行,禮部尚書公羊槐輔政。

 於是“五黨”的大臣們將目光投向了邢經賦,用盡各種說辭要求他釋放南宮達,邢經賦不愧是南宮讓親手提拔起來的朝廷柱石,面對如此壓力應付得遊刃有余,咬死了就是不放人。

 而南宮靜女也沒閑著,在焦心的等待之余以雷霆手腕料理了謝安。

 南宮靜女派了陳傳嗣去刑部天牢探望了謝安,不知道二人說了些什麽,當天下午謝安在供詞上簽字畫押,認下了所有三堂質控的罪狀,至於之前供出的那些大臣們,一律不咬了。

 三堂將證詞呈交內廷,很快得到了南宮讓的朱批:謝安所犯之罪皆為死罪,念在其首告有功免其不死,刺配至百越之地,遇赦不赦,死亦不回。抄沒謝府家財充至內廷,名下產業充交國庫。謝氏三族男子終身不可入仕,女子不可嫁入士族,已嫁入官家者賜和離,依朝廷律例:祖基田產不予抄沒,查謝氏祖上籍屬膠州,令謝氏家眷即刻啟程返鄉。茲以此案,以儆效尤。若再起官商勾結之事,上卿亦不可恕。

 就這樣煊赫百年的謝府於一夜之間轟然傾倒,但沒有一個人因此喪命。

 南宮靜女初次展現了自己的雷霆手腕,冥冥之中竟邁入了一片新的領域。

 從前的她手段太過綿柔,即便陳傳嗣已經收集了足夠的證據,她在處理謝安案件的時候,還是想“有法可依”。這樣的品行雖好,卻隻適合做一位好官,而非上位者。

 ……

 阿努金在半路遇到了齊顏,截停了隊伍一同回烏蘭城接吉雅。

 負責送信的錢源抵達幽州城的時候,上官武早已率軍出發,錢源撲了空,欲回洛北卻被南宮素女扣了下來。

 幽州軍隊毗鄰洛川,上官武征用了沿岸所有的船隻,十五萬大軍快速渡江,向燕然府進發。

 吉雅看到南宮讓的聖旨面色灰白,癱坐在地,而齊顏卻認出了上面的字跡。

 頓時五內雜陳,一顆心酸酸漲漲。

 南宮靜女到底還是沒聽自己的話,十四道聖旨猶如小山般壓在齊顏的心上。

 齊顏想笑又想哭,第一次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

 他恨不得即刻騎上金環烏,飛奔回南宮靜女的身邊,告訴她:自己很思念她,牽掛她!還要問問她為什麽就是不聽話?

 就在這時,一位阿努金帶來的勇士遛進了帳篷,伏在阿努金的耳邊說了一陣。

 阿努金的臉色難看極了,盯著齊顏用生硬的渭國話說道:“那個渭國的王子死了。”

 帳篷外傳來一陣嘶啞的喊聲:“聖旨到!”

 南宮靜女的第十五封聖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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