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
南宮姝女蓮步疾移,數度想呼喚齊顏卻因周圍有宮婢而受阻。
齊顏走在前面好似全然沒有發現南宮姝女,但若南宮靜女在便可一眼看出端倪,齊顏此時的步伐比平時要慢了許多。
草原人天生五感敏銳,再加上從自己進入正殿起,南宮姝女就有意無意地將目光投向自己,齊顏之所以這麽快起身告辭,其實也是想看看南宮姝女想對自己說什麽。
齊顏挑了一處平時沒有太多人經過的小路,果然聽到了南宮姝女的聲音。
南宮姝女:“齊緣君請留步!”
齊顏駐足轉身,對南宮姝女略欠了欠身:“原來是二殿下。”
南宮姝女來到齊顏面前,看著對方欲言又止,而齊顏則恢復了昔日的淡然,安靜地等待著南宮姝女先開口。
南宮姝女在心裡掙扎良久,這幾日小蝶對自己冷淡了許多,看自己的目光也很奇怪,每日和自己說得唯一的一句話就是,她要見齊顏。好像魔障了一般。
南宮姝女是舍不得小蝶的,可是又見不得小蝶悶悶不樂的樣子,她喜歡小蝶的眼睛,乾淨澄澈看向自己的時候永遠充滿依賴和眷戀,可是這些最近都沒有了,不知為什麽南宮姝女感覺小蝶看自己的目光複雜了不少,甚至隱隱約約能讀出一種叫戒備的東西,這讓南宮姝女寢食難安。
南宮姝女目不轉睛地看著齊顏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似乎是想從裡面讀到些什麽,可惜一無所獲。
與齊顏相比,南宮姝女的道行可以說微不足道,放眼整座內廷,能讓齊顏破功失態的人,唯南宮靜女一人耳。
結果注定要讓南宮姝女失望了,她在齊顏平靜地注視下糾結良久,最終像是認命般歎了一口氣,雙肩下垂。
南宮姝女:“小蝶想見你。”
齊顏心有觸動,她一直想妥善安置自己的妹妹,只是如今私宅裡住進了武二,面具人更是不知在何處蟄伏,想來想去還是灼華公主府安全些,才遲遲沒動。
齊顏淡淡道:“哦,她還好麽?”
南宮姝女聽到齊顏無所謂的語氣,既生氣又心疼,她替小蝶感到不值,也覺得自己……很委屈。
南宮姝女也看到了南宮靜女頸間的吻痕,她也曾在小蝶的身上努力種下,如今這二人錦瑟和諧,恐怕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為何小蝶看不透這一點?就算齊顏對她有過救命之恩,難道自己對她不夠好麽?為何要對這個人念念不忘?
思及此處,南宮姝女竟有落淚的衝動,連忙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別過頭看向別處:“她很好,只是想見你。”
齊顏平靜地回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還要和殿下商量一下。”
這句話齊顏倒是沒有摻假,如果繞過南宮靜女去探望小蝶,不僅讓她們好不容易穩固的感情出現裂痕,也會給小蝶埋下隱患。
南宮姝女卻急了,紅著眼睛瞪著齊顏:“你知不知道她大病了一陣,睡了整整三日,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要見你?”
驚愕之色一閃而過,即便齊顏恨不得立刻就見到小蝶,卻依舊平靜地說道:“請二殿下不要為難臣,不然就請二殿下親自找殿下說吧。”
說完,齊顏端起手臂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南宮姝女看著齊顏離去的背影,再次為小蝶感到不值。
下午,南宮素女回自己的寢殿,南宮姝女也出了宮,回府的一件事便是去找小蝶。
“篤篤篤。”
南宮姝女:“小蝶,是我。”
沒有回應,南宮姝女獨自一人站在門外,身後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帶。
她又等了一會兒,抬手欲再次叩門,可那隻手卻僵在半空中,軟軟地貼到門板上。
南宮姝女:“小蝶……聽下人們說……你今日又沒吃飯,這不行的,你的身體才剛養好。”
……
南宮姝女眼眶一紅:“我今日看到齊顏了,和他提了……”
“吱呀”一聲,門從裡面被拉開了。
南宮姝女的眼中湧出驚喜,可對上小蝶那雙飽含複雜的眼眸,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淋了下來。
南宮姝女實在想不通,明明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麽病了一場說變就變了呢?
小蝶的臉色很差,神情憔悴。見齊顏沒有同來,深深地看了南宮姝女一眼,欲關門。
南宮姝女:“小蝶!啊……”
南宮姝女想要阻止小蝶關門,手卻被門擠了一下。
小蝶立刻扒開了門,一個健步跨出了數日不曾邁出的門檻,捧起南宮姝女的手,焦急地說道:“給我看看!”
南宮姝女任憑小蝶捧著自己的手,三根手指上顯出一個明顯的印子,中指指甲出現了淤血。
小蝶倒吸了一口涼氣,心疼地吼道:“你這是做什……”
小蝶抬眼,看到南宮姝女淚流滿面的臉龐,最後一個字卡在了喉嚨裡。
她的鼻子一算,松開南宮姝女的手,轉身往裡走。
南宮姝女卻猛地摟住了小蝶纖細的腰身,操著哭腔問道:“我們這是怎麽了?你為何突然如此對我?我錯哪兒了……你能不能告訴我?”
小蝶深吸了一口氣,眼眶也有些濕。
她多麽想告訴南宮姝女,她哪兒也沒有錯,出問題的自己……
可是,她不能。
小蝶:“我要見齊顏,若見不到他,我寧願不吃不喝到死。”
果然是姐妹,連威脅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轍。
南宮姝女:“……好,我答應你,哪怕是拿八抬大轎把他抬過來,也要讓你見到他。”
小蝶的嘴唇動了動,卻隻說了一句:“謝謝。”
南宮姝女緩緩地松開了手,她多麽希望小蝶能回頭看自己一眼,可對方卻直接關上了門,還落了鎖。
南宮姝女轉身,踉踉蹌蹌走到院中,扶著石桌無聲地哭了起來。
南宮姝女並沒有做錯什麽,只是小蝶記起了前塵往事。
她記起了自己在渭國這十多年來的非人生活,也記起從前聽說的事情。
涇國亡了,被渭國佔領了。
……
夜裡,齊顏獨自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她歎了一聲,枕著胳膊看向窗口,暗道:自己竟然有些懷念南宮靜女宿在身邊的感覺了。
次日一早,宮門剛開南宮姝女便來了。
南宮靜女正要去上早朝,看到自家二姐,驚愕地問道:“二姐?你怎麽這個時辰就入宮了?臉色怎麽這麽差?”
南宮姝女:“小妹,這麽多年,二姐可求過你什麽?”
南宮靜女牽起南宮姝女的手:“二姐何出此言?”
南宮姝女:“你若還認我這個姐姐,你就什麽都不要問,到我府上坐一坐,帶上……齊顏。你就當姐姐任性,成全我一回吧。”
南宮靜女的腦海中閃過了諸多猜想:第一個念頭就是陸仲行又為難二姐了,轉念一想:不對啊,陸仲行還沒回京呢。
南宮靜女:“好,我答應便是,二姐萬不要這麽說,我這就派人去請緣君。”
……
路上,齊顏騎馬,兩位公主坐馬車,南宮靜女反應了過來:自己不過是陪襯罷了,二姐真正要請的人是齊顏吧?
想通這裡,真相也就昭然若揭了,南宮靜女有些不悅,可看到自家二姐憔悴的模樣,又不好說什麽。
到了灼華公主府,南宮靜女主動對齊顏說道:“緣君,你四處走走,我和二姐說些話。”
齊顏走後,南宮姝女喃喃道:“多謝小妹成全……”
南宮靜女歎了一聲:“二姐,你這又是何苦?”
南宮姝女:“你不會懂的,就連我到現在也還不明白。”
南宮靜女沉默半晌,說道:“二姐,這是最後一次了。就算你說我小氣我也認了,我不能只顧念咱們姐妹的情分,我還要為緣君想一想,我不想強迫他做任何他不喜歡的事情,這次我事先也沒料到,事後我會和他道歉的。可你……”
南宮靜女見自家二姐的臉色瞬間蒼白,止住了話頭。
三姐妹中,就屬南宮姝女最骨感,這幾日更是瘦得快脫相了。
南宮靜女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姐姐,牽過她的手用商量的口吻說道:“二姐,小蝶已經是你的枕邊人了。她……從前的事都過去了,咱們都要向前看。不然這糾結何時才是個頭呢?”
……
百合早就奉命等候了,齊顏一出來便引著齊顏往小蝶的院落走,後者心領神會,一路無言到了小蝶的院子。
百合打了一個萬福,退下了。
齊顏來到門前,叩響了門:“小蝶,是我。”
門打開,齊顏皺了皺眉:小蝶怎麽這幅模樣?難道是受委屈了?
小蝶直勾勾地盯著齊顏,側過身子。
待齊顏走進去,小蝶便關門落鎖,然後一頭撲到齊顏的懷中,哭了起來。
齊顏擁著小蝶,向從前那般細聲軟語地哄著:“小蝶乖,不哭……我給你買好吃的。”
小蝶哭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齊顏:“哥。”
齊顏:“我不是讓你……”
小蝶:“我記起來了。”
齊顏抓著小蝶的胳膊,臉上寫滿了激動和驚愕,目不轉睛地看著小蝶,生怕自己聽錯了:“你……記起什麽了?”
小蝶:“哥……咱們的家沒了,是不是?”
小蝶的話猶如一把匕首直捅齊顏的心窩,齊顏的眼淚“唰”地一下湧了出來,顫抖著身體將小蝶湧入懷中,緊緊抱著。
齊顏:“妹妹……”
小蝶:“哥,草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