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遁逃冤孽債
另一邊,小蝶所居住的那間小院的主殿,南宮家的姐妹卻顯得沉默多了,似乎都在共同等待著什麽,鮮有交談。
南宮靜女只和南宮姝女說了一句:“二姐,齊顏說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小蝶。”
最先忍不住的是南宮靜女,她看了看屋內的滴水沙漏,這不過才過了半個時辰,她卻覺得已經過了很久。
南宮靜女:“二姐,小蝶究竟……為什麽會捅你一刀?”
南宮姝女輕聲回道:“這件事,你和大姐都錯怪小蝶了,那把匕首的確是我自己插進來的,我沒有撒謊,百合也沒有撒謊。”
南宮靜女驚愕道:“為什麽?”
南宮姝女:“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小蝶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終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和任何人說話。就連對我的出現也十分排斥,我試過很多辦法包括那次求你帶齊顏來開導她,都沒有用。”
南宮靜女驚呼道:“莫非……二姐你這是苦肉計?”
南宮姝女哭笑不得,回道:“硬要這麽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之前並沒有這個打算,也算是誤打誤撞吧。”
南宮靜女怔怔地看著南宮姝女:這次的事情差點要了二姐的命,假如宮裡沒有千年雪參或者雪參被父皇吃完的話,自己恐怕就要和二姐陰陽相隔了。
南宮靜女:“值得麽?”
南宮姝女不假思索地回道:“值得。”
頓了頓南宮姝女繼續解釋道:“你說我卑鄙也好,說我不擇手段也罷,我這一生……前二十年活在自己的格子裡不敢踏出半步,我總想著自己的庶出身份,想著不受寵的母親,想著父皇並不待見我……慢慢的我活得越來越懦弱,心裡明明一千個一萬個不想嫁給那人,可還是嫁了。明明非常向往宮外的自由,可自從嫁了人就再也沒有喬裝出去過……直到我遇見了一個人,做了一件荒謬事。”
南宮靜女:“是小蝶麽?”
南宮姝女卻搖了搖頭,她的眼前閃過吉雅的身影,恍然如夢。
那段似乎發生在昨天的事情,也已經很就遠了。
南宮姝女雖然不愛吉雅,但卻不能否認是吉雅的瘋狂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也教會了她勇敢。
即便南宮姝女並不讚同吉雅的某些做法,但卻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種活法。
南宮姝女繼續說道:“後來我遇到了小蝶,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小蝶用她的溫軟撫平了我心中的傷口,也慢慢的住到了我的心裡,她的好……很特別。是一種沒辦法具體描述出來的品質,從小蝶的身上……我體會到了人性最乾淨的一面,我……”
南宮姝女見南宮靜女變了臉色,這才想起小蝶也夾在她和齊顏之間,轉了話題。
南宮姝女:“我和小蝶的第一次,是我引著她的,是我要了她。從那夜之後我就發誓,今生今世絕不辜負她。”
南宮姝女:“可是後來小蝶突然就變了,這個變化實在是太突然了,我甚至不知道我錯在了哪裡,每天都有一種要失去她的感覺,這感覺比死都難受。這世上有些感情啊……是受不得冷的,冷得太久了,總會發生變化。我怕小蝶習慣了沒有我的日子,習慣了視我於無物,我怕她……不再愛我。”
南宮靜女:“所以你就……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南宮姝女:“其實這裡面有些誤會,我也是後來從小蝶哪兒聽來的,那段時間小蝶日日夢魘,她以為放一把匕首在枕頭下面會好一些,百合匆忙來稟也沒說清緣由,我以為小蝶要輕生,趕過來救人和小蝶發生了爭執。我那時候腦子裡什麽都沒想,隻想著把匕首奪下來怎樣都好,在最後關頭小蝶脫力松手我才突然明白或許不是這麽回事,不過那時候也晚了。當匕首捅進我身體裡的時候,我看著小蝶慌亂的模樣,看到她焦急又擔憂的表情,我知道她心裡是還有我的。我那時候啊……居然有點慶幸,想著;如果挨了一刀能重新打開小蝶的心,值得。”
南宮靜女聽了,久久無言。
南宮姝女自顧自地說道:“這幾日小蝶寸步不離地照顧我,我才知道原來她把自己關起來的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好,我們的感覺和心情是一樣的。雖然還不知道導致小蝶如此的原因,但我相信……她不會再這麽對我了。”
……
另一邊,齊顏和小蝶說了很多。或許是齊顏把這次當成了自己和妹妹的最後一次見面,也就沒了顧忌。
齊顏解釋了當初自己為何和與小蝶兵分兩路,齊顏覺得自己是王子渭國人應該來追擊自己,給小蝶留一線生機。
齊顏也說了流火的死,面具人的無名谷,這些年她所經歷過的日子。以及她是如何一步一步用各種手段報了仇。
小蝶的眼淚一直就沒有斷過,她沒想到自己的哥哥,居然會是如此經歷,與自己的顛沛流離相比,齊顏的日子每一天都遊走在刀鋒上,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通過齊顏的敘述,小蝶很快發現自己的哥哥在提到南宮靜女的時候,表情就會變得柔和,目光裡流淌著溫柔,就連措辭上……也處處回護,把所有的不是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小蝶已經懂了什麽是感情,她知道:自己的哥哥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口中那個“利用對象”。
小蝶心疼地看著齊顏:“哥。”
齊顏從回憶中抽離,微笑著看著小蝶:“怎麽了?”
小蝶遲疑道:“你是愛大嫂的,對不對?”
齊顏依舊在笑,可小蝶卻從那笑容中讀到了無盡的哀傷。
齊顏用極輕的聲音回道:“是,我愛她。”
小蝶沉默了,心也跟著抽搐起來。
憑心自問,她聽過這些以後,看不到這段感情的希望。若易地而處,自己會原諒南宮姝女嗎?答案是否定的。
小蝶並不了解南宮靜女,只知道她是亙古第一位女帝,但小蝶並不覺得對方會有原諒殺父之仇的胸懷。
小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沉默。
齊顏看著妹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小時候那樣寵溺地摸著小蝶的頭:“從你在咱們娘親肚子裡的時候,哥就無比期待著你的到來。你三歲那年,我就和你巴音哥哥說:我一定要保護好你。額日和帶著吉雅來訪的那年,我還想著……以後娶你的人一定是草原的第一猛士才行,所以我要努力,你未來的夫君至少也要能打得過我才行。”
小蝶淚眼婆娑:“哥……”
齊顏:“一轉眼你就這麽大了,哥哥卻食言了。南宮姝女雖是女子,但在我看來她比這世上太多的男子都強,哥哥也是長大以後才明白的,真正的強大不是□□的剛猛,而是心。你們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至於玉蕭……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她的。至於金兀術……巴音會把他當成親子看待。”
小蝶:“哥,那你和大嫂怎麽辦呢?”
齊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以時間不短為由,讓小蝶回去。
她最後告訴小蝶:若父汗和母親尚在,他們一定不會同意自己去報仇的。放下一段仇恨遠比復仇要難得多,或許這聽起來有些像風涼話,但只有真正如她這般走過一遭,才能懂得這句話裡的智慧。
齊顏和南宮靜女回宮了,南宮姝女躺靠在床上朝著小蝶擺了擺手。
南宮姝女:“過來。”
小蝶垂著頭來到南宮姝女的床前,不說話。
南宮姝女拉著小蝶讓她到床上:“眼睛痛不痛?我讓百合取些冰來給你敷一下?”
小蝶搖頭:“我……”
南宮姝女捏了捏小蝶的手心:“你什麽都不用說,我信你。等你想說的時候,我一直都在。”
說完南宮姝女艱難地挪動身體,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小蝶躺到南宮姝女身邊,枕著她的胳膊,手也自然地搭在了南宮姝女的身上。
南宮姝女還不能側躺,但她偏過頭在小蝶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柔聲道:“睡會兒吧,什麽都不要想,一切有我。”
小蝶:“嗯。”
南宮姝女的心裡並非一點預感都沒有,小蝶不似齊顏那般深沉,總會不經意露出一些線索,南宮姝女的心中隱約已有猜測,只是這真相太過離奇曲折,她沒敢想的那麽深。
齊顏內斂深沉,周身環繞著迷霧,南宮靜女雖然日日與齊顏共處,卻是當局者迷。
……
小蝶和齊顏約好,南宮姝女的身體再好一些自己就向她坦白,齊顏已下定決心:小蝶和南宮姝女離開之時,就是自己和南宮靜女攤牌之日,有南宮姝女護著,南宮靜女也不能把小蝶怎麽樣。
至於玉蕭……自己就算是死,也要保全她。
穿透的傷是最難愈合的,縱然南宮靜女每日都派禦醫來,用了數不清的天材地寶,南宮姝女也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個多月。
從仲夏一直養到初秋……
隨著時間的流逝,齊顏變得愈發不安,她心裡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著。
如今朝廷總算重歸太平,《論舊政十弊》齊顏也完成了七卷,可她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距離面具人給的一年之期,即將來臨。
直到有一日,齊顏接到錢通的稟報:私宅那邊傳來消息,有位故友來訪。
齊顏來到私宅,看到了已經官拜工部侍郎的陸橋山,那個曾經到大理寺天牢為面具人傳遞消息的人。
齊顏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躲不過,冤孽找上門了。
入了書房,武二守在門口。齊顏沉默著,陸橋山也沒客氣,連假意寒暄都省了。
只見陸橋山從懷中掏出一枚四四方方的油布包遞給齊顏:“此物名曰:‘逍遙散’,無色無味,見血封喉!主人命你找機會投放到南宮蓁蓁的飲食中,以南宮蓁蓁駕崩的消息為號,主人與你裡應外合一舉奪回江山!你放心,只要南宮蓁蓁一死,內廷自會有人接應你,保你功成身退。主人有言,此事一成你當居首功,到時候高官厚祿,裂土封王任君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