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駕到!”
殿內之人紛紛來到各自案前跪定:“參見父皇!”
“免禮平身,武兒快扶好瓊華公主,她還懷著身子。”
“是,父皇。”
南宮素女一手扶著隆起的腹部,淺淺行了一禮:“謝父皇體恤。”
“都入座吧。”
“是。”
南宮讓看向長女,目露感慨:“三年不見素女已是要當娘的人了,朕心甚慰。”
“兒臣雖遠在幽州也時時惦記著父皇,隻盼著父皇能龍體康泰,佑我渭國萬民。”
南宮讓捋了捋胡須,欣慰的說道:“此次回京多陪陪你母妃。至於下榻之處……你母妃的宮殿自許你來去自如,你二妹的府邸府竣工不久,你可與駙馬先住在那裡。”
瓊華公主夫婦齊聲答道:“謝父皇。”
“朕清明欲回雍州祭祖,以下旨命威兒監國,你也一並留在京中吧,讓駙馬替你去。”
“兒臣謝父皇體恤。”
“嗯。”
“四九。”
“奴才在。”
南宮讓將一卷明黃的聖旨交給四九:“你替朕念念。”
“遵旨。”
四九拿著聖旨來到禦案前,抖開。南宮讓又說道:“你們坐著聽罷,朕已屏退言官,家宴無需如此多禮。”
“謝父皇。”
四九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感懷膝下之九子三女恪盡孝悌,忠孝和樂;值此除夕宮宴特行大賞,以滋嘉獎。各賜:九州進供禦馬百匹,壯牛三百頭、肥羊五百隻、錦緞五十匹、黃金百兩。另,各賜瓊華,灼華、蓁蓁;三位公主景泰藍手鐲兩副,金步搖十二釵、蜀錦五十匹、玉如意一對。望汝等戒驕戒躁,恪守本分。景嘉九年除夕,欽此。”
眾人皆起身跪地謝恩:“謝父皇。”
“免禮平身。”
“是。”
南宮讓沉吟片刻,說道:“烈兒,靜女出列。”
大殿霎時安靜了下來,南宮靜女下意識的看向齊顏,看到對方眼中流露出溫和的寬慰,一顆心安定了下來。
南宮讓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緩緩說道:“朕之愛女,生母早逝。朕,痛心憐惜養在膝下,親自教養、百般呵護。然,朝物繁忙,朕縱有慈父之心亦難免疏忽,令朕欣慰的是:即便沒有生母的教導,吾兒依然明事理,識大體、重孝道、親手足。故此特加賞蓁蓁公主,食邑千戶、柳珊瑚一樽、東海夜明珠一顆。”
南宮靜女叩首謝恩:“謝父皇。”
齊顏平靜的看著殿中的南宮兄妹,南宮讓如此厚賞,不僅是在告訴南宮靜女:他知道她受了委屈。同樣也是在警告南宮烈:南宮靜女並不是他可以欺凌拿捏的角色。
其他人也多少有數,但心裡難免有些不滿,特別是幾位皇子。
齊顏不知道的是:渭國的公主是沒有封地的,所以從一出生就有千戶食邑,用以供養日常的吃穿用度。
可是,南宮靜女出生就有三千戶食邑,賜封號那年加賞千戶,及笄大禮又加五百戶,出嫁時再加五百戶……
要知道,如南宮威這種名義上的“長子”也就五千戶食邑。其余成年皇子均為三千戶,而如南宮平,南宮離這兩位不得寵的皇子不過一千戶!
同為公主,南宮素女身為長女,夫家又是君爵大族也只有兩千五百戶,南宮姝女僅有一千五百戶,其中的五百戶還是得益和南宮靜女同日下嫁才得到的……
公主不同於皇子,日後誕下子嗣也要隨夫姓。
這些食邑說白了就是便宜了“外人”,所以歷朝歷代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給公主的賞賜多為金銀之物,不會給這麽高的食邑。
萬幸,南宮靜女是女兒身,否則定會遭到幾位皇兄的猜忌。
再加上自南宮靜女出生起,各式各樣儼然“僭越”的賞賜幾乎每隔幾年都有那麽一兩次,她又是唯一的嫡女,場中之人也就見怪不怪了。
包括這次,她的食邑與二皇子南宮威並駕齊驅,後者亦是敢怒不敢言。只有暗自咒罵:便宜了齊顏這個異目子。
南宮靜女也沒覺出賞賜有何不妥,這種殊榮伴隨了她的成長。一個在蜜罐中出生長大的人,自然品味是不出甜蜜滋味的。
但她能感受出父皇在為她“出氣”,果然如齊顏所說。
南宮讓擺了擺手:“入座吧。”
“謝父皇。”
南宮讓沉默的注視著大殿正中孤零零的南宮烈,足有數個呼吸。後者垂首禁聲,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
另外幾位素來看不慣南宮烈的皇子,則有些幸災樂禍:觸誰的霉頭不好?偏要挑父皇的心頭肉!
如果不是他的母妃與元後同宗同源,怕是下場早就如大皇子一般了!也萬幸這小子爛泥扶不上牆,否則以父皇對元後馬氏的深情,怕是要愛屋及烏……
“烈兒。”
“是!兒臣在。”
“你可知朕為何單叫你出來?”
“兒臣……不知。”
南宮讓冷哼一聲:“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汝平日裡自甘墮落,流連於風月場所,醉買芳春……朕,也權當瞧不見了。可是,你上個月是否喬裝出府,當街調戲良家婦女?”
“咚”的一聲,南宮烈跪在地上:“兒臣冤枉!”
南宮讓一拍禦案:“冤枉?如今……你難道要欺君了麽?”
南宮烈連連磕頭:“父皇恕罪,兒臣,兒臣不記得了。”
“那就是此等喪盡天良的事情做的太多了!”
“父皇恕罪!”南宮烈匍匐在地,不敢動了。
南宮讓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自古以來,姑娘家的名節大過性命,你可知被你輕薄的那位姑娘回到家中便自盡了?其年邁的老父血狀告到了應天府,若不是碰巧被朝中官員撞見,你的禽獸行為怕是要成懸案了!”
“兒臣該死!兒臣……兒臣那日醉了,無心之失。”
南宮讓點到即止,複又說道:“好在你是喬裝出行,不過那對老夫妻只有一女,今後他們晚年的一切用度,均從你的食邑裡出!”
“是,是、謝父皇!”
“宮宴結束後你立刻回府,抄寫孝敬三百遍,寫不完不許踏出府門半步。”
“遵旨。”
齊顏收回了目光:南宮老賊雖惡貫滿盈,但對南宮靜女而言:他卻是個難得的好父親。為了保護女兒對白日之事隻字不提,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所有人南宮靜女有他撐腰。
只是,南宮讓難道就沒有想到,這份令人側目的恩寵頗具“捧殺”之嫌,若有一日他不在了,南宮靜女該何去何從?
想到這裡,齊顏不僅暗笑自己多事。
南宮老賊定會死在自己的手上,真到了那一天,結果南宮靜女性命的,不正是自己麽?
宮宴開始,齊顏沉默著,“大仇得報”的南宮靜女似乎也沒有多開心。
半個時辰後,南宮讓提前離開了宮宴。
齊顏為南宮靜女倒了一杯酒,問道:“陛下怎麽走了?可是身體不適?”
南宮靜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是你第一次參加宮宴,不知其中關節。每年的除夕守歲宴,父皇都是且坐一會兒便離開。一來是要到后宮去轉轉,二來;父皇九五之尊,有他在場我們兄弟姊妹都很拘謹,他便會提前離開讓我們盡興開懷。”
齊顏環顧一周,大殿的氣氛確實活絡了起來:“原來如此。”
南宮靜女雖喜飲酒,酒量卻極淺,不過吃了三五杯白皙的臉頰便湧出了兩朵紅暈,水汪汪的眼眸裡顯出些許醉態。
齊顏虛按住南宮靜女執壺的手:“殿下醉了,莫要貪杯。”
“除夕夜宴,本宮高興。你怎麽比父皇管的還要多?”
齊顏的手一抖,惶恐的說道:“臣下不敢與陛下比擬,殿下嚴重了。”
南宮靜女輕笑出聲,似乎似嗔:“膽小鬼。”
“小妹,妹夫!”
齊顏抬頭,只見南宮烈端著兩隻酒樽站在二人面前。
齊顏連忙起身,南宮烈卻擺了擺手,一撩下擺直接盤膝坐到了二人對面:“妹夫坐。”
“是。”
南宮靜女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捏著酒盅,頂著紅撲撲的一張臉,看著南宮烈不說話。
南宮烈端起酒樽:“白日裡本宮醉宿失態,特此來給妹夫賠不是了,來本宮敬妹夫一杯。”
說著將其中一隻盛滿了酒的方樽按到齊顏面前:“來!”
美酒搖曳,折射出黃碧色的光。
“臣……”
視線中突然出現一隻白皙小巧的纖纖玉手,將酒樽捏在手中:“本宮駙馬滴酒沾不得,本宮陪六哥喝一杯。”
南宮烈怔了怔,大笑道:“好,爽快!”
“叮”的一聲,兩隻青銅酒樽已經撞到一起,南宮烈一飲而盡,南宮靜女抬起廣袖遮面,昂首飲酒。
南宮烈拿來的是宮宴提供的美酒,要比南宮靜女桌上的那壺葡萄酒烈上許多,而且這個四四方方的酒樽至少能裝下五六盅。
坐在齊顏的角度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南宮靜女飲酒時的狀態:只見她眉頭緊鎖,黃碧色的酒不時溢出嘴角、她飲的極慢,似乎是從未嘗過此等烈酒,每一口都咽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