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相思兩閑愁
願:父親身體康泰。
願:大姐平安誕下麟兒。
願:二姐眉頭早日得展,往後的日子舒心快意。
南宮靜女很快寫完了孔明燈的三面,轉到第四面,情不自禁的看了齊顏一眼,咬了咬嘴唇寫道:願齊顏長命百歲。
筆尖稍頓,又在後面補了一行小字:願訪得名醫,治好他的眼睛……
雖然寫的時候稍顯羞澀,落下最後一筆,南宮靜女卻大大方方將筆交給齊顏,不遮不掩。
齊顏的目光掃過對方臉上的一抹紅暈,不由長歎:南宮靜女的身上幾乎沒有小女兒家矯揉的心思,對待一切都是那樣的直接坦蕩。厭也罷,喜也罷、從不遮掩。
齊顏接過毛筆,亦毫不猶豫的寫到:殿下的願望,便是臣的願望。
南宮靜女的心頭湧出一股無法自抑的感動與欣喜,緊接著她的眼眸卻暗淡了,喃喃說道:“你真的是牧羊居士啊……”
齊顏的手腕一抖:“殿……三弟?”
南宮靜女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道:“沒什麽,孔明燈有四個面,你不為自己許一個麽?”
齊顏柔聲答道:“這便是我的願望。”
南宮靜女沉默了,拿過火種點燃了二人的孔明燈。
又過了一會兒,兩盞孔明燈冉冉升起。
二人仰著頭,安靜的注視著孔明燈升到半空中。
南宮靜女問道:“孔明燈會飄到哪兒?”
“天上。”
“我們的願望會實現麽?”
“心誠則靈。”
南宮靜女收回目光,牽起齊顏的手:“走吧,去放花燈。”
“好。”
二人沿著河邊走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家還沒收的花燈攤子,此時接近三更天,河道兩旁已不見幾人,漆黑的河面上更是一盞河燈都不見。
南宮靜女拿過錢袋,買下了小販所有的河燈。對方將火折子交給齊顏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這麽寬的河面隻放兩盞花燈顯得孤零零的,我也做次好人讓老板早點兒回家。”
齊顏輕笑,南宮靜女站到橋邊望了一眼,對齊顏說:“你先在這等等,此處燈少路黑,本宮去選個位置再來接你。”
“好。”
南宮靜女下了橋,在河邊找了一處平坦的空地,岸邊還有兩顆大石可以坐人,絕佳的放燈地點。
她將懷中的河燈放到一旁,反身回到橋上牽起齊顏的手:“下橋一共十二個台階,你數著點兒。”
“謝殿下。”
“走過來些,前面有塊石頭。”
“嗯。”
來到空地上,南宮靜女先接過齊顏手中的稻草柱子插到雪堆裡,扶著她的手:“慢些坐,旁邊有塊石頭你就坐在那上面。”
待齊顏坐定,南宮靜女也坐到她的身邊,掰開火折子吹了一口,將十幾盞花燈一一點燃。
她拿起一盞河燈遞給齊顏,想了想又收回了手:“本宮替你放吧。”
“好。”
南宮靜女蹲到河邊將花燈盡數放到河裡,這段河岸地處下遊,水流平緩、花燈漂流的速度很慢,正適合好好欣賞。
南宮靜女坐回到齊顏身旁,抱著膝蓋看著花燈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堆,緩緩飄走。
“齊顏。”
“嗯?”
“本宮想問個問題,你不許生氣也不要多想。”
“殿下盡管問便是。”
“嗯……我想知道,晚上的時候你看到的東西是什麽樣子?”
齊顏想了想答道:“發光的東西尚可勉強看清,旁的猶如蓋了一塊黑布,影影綽綽無法辨別。”
“原來是這樣……”南宮靜女抬手指向花燈:“看得清它們嗎?”
“這個距離自然是可以的。”
南宮靜女又指向天空:“天上的星辰呢?”
齊顏搖了搖頭:“不能了。”
她抬頭仰望滿天繁星,白煙從口中飄出:“可惜了。”
見身邊的人沒有說話,南宮靜女收回了目光轉過頭去,卻看到齊顏正溫柔的著注視著自己:“星辰近在咫尺,何談可惜?”
南宮靜女心口一悸,怔怔的注視著齊顏的眼眸,她一直覺得這雙琥珀色的眼眸美則美矣,可惜上面總是蒙著一層散不開的薄霧,黯淡而失了神韻。
此時此刻,南宮靜女驚奇的發現:那層薄霧竟消失了!
原來這雙眼眸也可以流光溢彩,如此明豔。
可一想到齊顏就是牧羊居士,南宮靜女的胸口有些發悶,吸了吸鼻子:“不早了,回府吧。”
“好。”
二人牽手走在回府的路上,南宮靜女一言不發,齊顏便也跟著沉默。
春桃站在公主府的後門,雙手合十向天參拜,不知在念叨著什麽。
“春桃!”
春桃猛地看過來,直乎:“菩薩顯靈。”一路小跑的來到二人面前:“殿下可算回來了!嚇死奴婢了!”
“駙馬給你和秋菊帶了冰糖葫蘆,你接過來。他都扛了一路了。”
春桃這才看向齊顏,打了一個萬福:“多謝駙馬爺,快交給奴婢吧。”
“有勞春桃姐姐。”
南宮靜女的胸口堵得發慌,如果之前她對齊顏的身份還存著那麽一絲絲僥幸的話,看到他親手寫的字後便再也沒有了。
想到二姐把這人的扇子視若珍寶,自己當初還送了二姐一幅牧羊居士的真跡,心裡更難受了。
可惡的是回府的路上自己不說話,這人竟然連一句詢問也沒有!
好不容易走到寢殿,又看到殿門口掛著的大紅燈籠,南宮靜女頗有一種搬了石頭砸到自己的感覺。
燈是自己掛的,明早宮婢服侍寢殿卻不見駙馬,傳出去恐怕要變成公主欺凌駙馬半夜將人趕出去了……
二人各自去沐浴祛寒氣,回來時已經過了四更天。
南宮靜女困的眼皮打架沒心思考慮太多,上了拔步床倒頭就睡。
齊顏見小榻上還是沒有錦被,取出一粒克制夢魘的藥服下吹了燈,摸索著回到了床上。
一夜無夢,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滿大地,驅散黑暗,亦穿過蓁蓁公主府寢殿的窗。
齊顏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感覺到自己的肩頭很沉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又放松下來。
她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睡的還是昨夜的位置。只是原本睡在裡面的南宮靜女不知何時滾到了外側,正枕在她的肩膀上。
若不是自己擋在外面,也不知她會不會掉到地上去。
南宮靜女的睡顏很恬靜而美好,她本就生的白皙,五官也極為精致。
只是,醒著時那雙黝黑的眼眸太過靈,以至於奪去了容顏的風采,再加上她歡脫的言行舉止,讓人“忽略”了外表。
此時她安靜的睡著,那份被“壓抑”的美感徹底凸顯出來,就連齊顏也不忍破壞這份恬靜如畫的美好。
齊顏收回了目光,幾不可聞的發出一聲歎息。
或許是一夜的好眠暫時洗刷了複雜的思緒,她竟生出一股惋惜。
殿下,若你不是生在南宮家該有多好?那樣或許我們真的可以做朋友。
只可惜你複姓南宮……
那麽,在臣下親手殺了您之前……會努力的滿足你一切願望。以此抵償你真心待我之情。
窗外已然大亮。齊顏的半邊身子都麻了,卻仍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任憑對方枕著。
日上三竿,南宮靜女悠悠醒來。
大抵是春桃和秋菊知道南宮靜女睡的晚,破天荒的沒有來請。
南宮靜女舒服的輕哼一聲,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而在此之前齊顏已經先閉上了眼睛。
南宮靜女睜著迷蒙的雙眼盯著齊顏的側臉眨了眨眼,反應過來自己正枕在對方的肩膀上,臉一紅;卻沒有離開。
這是他們第二次相擁著醒來,上次醉的太沉沒能仔細端詳。
南宮靜女發現齊顏的側臉很立體,眉骨隆起,眼窩微陷、難怪會覺得他的眼睛總是蒙著一層薄霧。
直挺的鼻峰下面:是一副略帶肉感的嘴唇,不記得是在哪本雜書上看過這樣一句話:嘴唇厚的人大多笨嘴拙舌,訥口少言、放到這人身上卻不全對。
他的話雖然不多,但決計不是拙舌之輩。
以前一直覺得這人生的有些女氣,通過這次的觀察,南宮靜女發現了藏在他側臉中不屬於女子的硬朗。
像極了他的脾性,溫潤知禮卻心有堅守。
南宮靜女輕歎一聲,支起身體脫開了齊顏的懷抱。
“你若不是牧羊居士該有多好……”
這句話南宮靜女已憋在心中一夜了,不吐不快。趁著齊顏“熟睡”她終於有機會對著這人說出來,如若不然她真怕自己憋不住詢問出來。
齊顏聽得真切,不禁暗自疑惑:昨夜書寫孔明燈的時候,南宮靜女也說了類似的話。
然後情緒便低落起來。
難道自己的化名裡暗藏了什麽典故?可是“牧羊居士”這個名字攏共隻用了幾次,莫非是書齋那邊出了問題?
“篤篤篤。”
春桃和秋菊帶著兩隊丫鬟敲響了寢殿的門:“殿下,晌午了。該起床用膳了。”
齊顏睜開了眼,見南宮靜女正背對著自己,輕聲喚道:“殿下,該起了。”
“……唔,知道了。”
“春桃和秋菊兩位姐姐在殿外候著呢,傳麽?”
“傳。”
南宮靜女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卻並不看齊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