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麽?”南宮靜女期待的看著齊顏,似乎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齊顏溫潤的笑著,柔聲回道:“這一手的結局如何,不如等到殿下棋力精進時,再自行定奪吧。”
“哼,賣關子!”
話雖這麽說,可南宮靜女的底氣明顯有些不足,聰慧如她怎會不知其中深意?
但她的確很享受齊顏這種委婉的方式,既沒有說謊也顧全了她的自尊心。
“容臣下取來紙筆,將這副殘局抄錄下來。”
“不必了,本宮記得住。”
齊顏毫不吝嗇稱讚,由衷的說道:“沒想到殿下還有過目不忘之能。”
之後齊顏又提出與南宮靜女手談一局,二人公平的猜了先,齊顏執白先行。
這局下了一個多時辰,即便齊顏有心相讓,南宮靜女還是輸了。
通過此次試探,齊顏發現:南宮靜女要比想象中的聰明,也比想象中的容易哄騙。
用過晚膳,二人各自沐浴完畢回到臥房。
齊顏來到床邊:“殿下。”
南宮靜女拉了拉被子只露出一個頭,警惕的看著她:“什麽事?”
齊顏退了兩步垂下眸子,輕聲道:“臣下有一事,想請殿下定奪。”
“說吧。”
“在此之前還請殿下恕臣下衝撞之罪。”
“好,你說。”
“殿下可知三朝回門?”
“自然。明日一早就要回宮去拜見父皇。”
“那麽,落紅之事殿下如何打算?”
南宮靜女先是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秀臉通紅:“你,你放肆!”
齊顏乾淨利落的撩袍跪下:“殿下恕罪。”
“你這是做什麽,起來說話。”
“謝殿下。”
南宮靜女垂著頭,抱著被子的手絞在一起,害羞又無措。
教習女官特意叮囑過落紅之事:這是女子清白之身的證明。
三朝回門時要將落了紅的白絹帕一同帶進宮,交給代掌鳳印惠貴妃驗看,入宗正寺存卷的。
可是,可是她……
“殿下,此事關系殿下清譽,不如聽聽臣下的意見?”
“你說。”
“白絹帕何在?”
南宮靜女摸到玉枕下取出白絹帕:“你要它何用?”
齊顏將白絹帕拎在手中:“敢問殿下這落紅是交,還是不交?”
“自然!可……”落紅事關清譽,怎麽能不交?
“那好。”
齊顏拎著白絹帕轉身離開,南宮靜女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掀開被子跟了過去。
齊顏將白絹帕置於桌上,取出裁刀撩開袖子,乾淨利落的在小臂上劃了一道口子。
隨著南宮靜女的一聲驚呼,落紅點點。
殿外值當的秋菊聽到聲音,關切的問道:“殿下?”
南宮靜女蒼白著一張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齊顏流血的傷口,有些無所適從。
渭國信奉儒家,子曰: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像齊顏這般毫不猶豫的傷害自己,簡直顛覆了南宮靜女的認知。
齊顏淡定的將手帕遞給南宮靜女,低聲道:“殿下若是再不出聲,秋菊姐姐可要衝進來了。”
“本宮無事,退下吧!”
“殿下?”
“退下!”
“是……”
南宮靜女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本宮……給你找藥箱。”
齊顏抬起手虛攔了一下:“這傷口若是被旁人看到,臣下這一刀就算白挨了。”
似乎是看穿了南宮靜女所想,齊顏無奈的說道:“螻蟻尚且貪生,臣下自然不能免俗。”
南宮靜女怔怔的看著齊顏,百感交集。
是啊,若是不見“落紅”自己或許無事,可面前的這人會如何呢?
南宮靜女不願深想,撇過頭:“先找東西給你包扎一下。”
最後,南宮靜女取來一方隨身攜帶的手帕,為齊顏包扎了傷口,再無話。
各自睡下,齊顏捂著胳膊,仰面躺在小榻上。
南宮靜女的清譽與她何乾?
不過這落紅對她來說卻是一張必須要得到的“免死金牌”,如此南宮讓才會看在愛女的情面上放過自己。
擺脫了身份暴露的危機,齊顏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以南宮讓對南宮靜女的寵愛,絕無理由讓南宮靜女十四歲便出嫁,況且還是嫁給一個身份低微的寒門學子。
再回想瓊林宴上陸權與南宮讓的對話,齊顏明白:自己不過是南宮讓隨手抓過的一張擋箭牌。
齊顏布衣出身在朝無半點勢力,一門死絕沒有外戚之患,正適合擺在南宮靜女身邊。可若自己與南宮靜女沒有夫妻之實保不齊會被毒殺。
另一方面:南宮讓如此不惜代價的絕了嫡女嫁入太尉府的可能,大抵是要對陸權動手了。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當年掛帥侵略草原的始作俑者,殺害自己全家的最大凶手,絕不能死在別人的手上!
兩個時辰後,齊顏準時睜開了眼睛。
外面的天還黑著,這次她沒有去房而是起身坐到了椅子上。
又過了半個時辰掌事女官春桃來到門外:“殿下該起了,今日還要回宮。”
南宮靜女輕哼一聲,睜開了眼睛。
卻看到齊顏就立在床邊,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南宮靜女睡意全無,蹙眉問道:“你做什麽?”
“殿下,做戲做全套,臣下得罪了。”
說完竟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南宮靜女的驚呼被抑在唇邊,一隻冰涼的手貼在她的唇上。
“啪”的一聲,南宮靜女打開了齊顏的手。
齊顏低聲哀求道:“殿下。”
春桃再次催促:“殿下?該起了。”
南宮靜女狠狠的瞪了齊顏一眼:“進來吧。”
進入寢殿春桃的心頭一跳,錯愕一閃而過:她看到公主殿下青絲披散,紅著一張臉捂著被子坐在床上,而身邊赫然躺著還在熟睡的駙馬!
以春桃對南宮靜女的了解,這是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再一看南宮靜女紅透的臉頰,嬌羞的神情、無不宣示著昨夜的旖旎……
春桃轉過身朝著心腹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退了出去。
南宮靜女感覺自己的頭頂都在燃燒,恨不得立刻逃離這裡,偏偏這人又橫在外面,便推了推齊顏:“起來。”
“唔……”
齊顏眼睛還沒睜開便展顏一笑,低低的喚了一聲:“殿下~”這聲音拿捏的極好,疲憊中透著幾許撒嬌的意味。
春桃與一眾宮婢捧著托盤轉過身去,南宮靜女俏臉通紅,七竅生煙:若不是可憐這人割傷自己,她恨不得抄起玉枕砸到他臉上!
這個比女子還要魅的笑容做個誰看的?!
還有這慵懶的聲音是怎麽回事?這人明明才剛躺下!
“還不起來?”
齊顏坐直了身體,見一眾宮婢都背了過去,便對南宮靜女愧疚的笑了笑。
適才退出去的宮婢又領了幾名宮婢回來,手中托著駙馬的行頭。
圓了房,駙馬就是半個主子了。
不過這個主人的身份是否長久,還要取決於今後公主對其的態度。
南宮靜女換上了華貴的宮裝,而齊顏也在婢女的服侍下換上了駙馬都尉專屬的絳紫色朝服。
春桃將血漬已經乾涸的白絹帕收到錦盒中,一同帶上。
坐在入宮的四乘馬車中,二人各坐一邊,南宮靜女扭頭看著窗外。
齊顏喚道:“殿下?”
南宮靜女輕哼了一聲,並不轉頭。她還在介意清晨之事呢。
“殿下可是在生剛才的氣?”
“枉聖賢,不知羞。”
齊顏抿了抿嘴,坐到了南宮靜女身旁,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清晨之事情非得已,臣下保證不會再犯。”
……
“若殿下不棄,臣下願在事成之前與殿下做朋友。”
南宮靜女想了想也覺得這話在理,畢竟很長的一段時間要與這人時常相見,能和睦共處自然是最好。
“一言為定。”齊顏點了點頭,目色深沉……
以齊顏的才識可以換無數種說法,可偏偏說出“事成”二字。
這或許是藏匿在她內心深處,即將泯滅的良知,所做的最後一絲掙扎。
只可惜,這份善意太淺,並未起到作用。
原本公主回門由皇后或代掌鳳印的妃子招待即可,但南宮讓下了朝也趕來了。
近來南宮讓十分不快,皆因朝堂上的那幫老臣數次進諫立太子之事。
南宮讓年逾五十,膝下九子三女。
按律若無嫡子該立長子,可是長子南宮平是南宮讓年少時因醉酒與府中家生賤婢所生,南宮讓一直視此子為人生的汙點。
南宮平今年已經三十五歲,卻尚無封號,其母也隻封了個昭容,住在冷宮旁邊的宮殿裡。
老老九還不足十歲不以考慮,只有五皇子南宮達脾氣秉性與他最像,其母賢妃也是名門出身的大家閨秀,只可惜南宮達天生跛足。
剩下的五個兒子無論是心胸還是才學,沒有一個能入南宮讓的眼。
每次想到五皇子,南宮讓便百感交集。
畢竟他是在擁立下坐上的皇位,是以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不敢懈怠。可若儲君不堪,百年後豈不是將南宮一族的英明毀於一旦?
南宮讓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邁入大殿。
“兒臣參見父皇。”
“臣參見陛下。”
惠貴妃匆忙起身,款款迎來,口中卻嗔怪道:“這宮裡的奴才們都到哪兒去偷懶了?陛下來了也不見通報。”
南宮讓先將南宮靜女扶起,擺了擺手:“是朕沒讓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