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傲雪渾身緊繃, 手中寶劍和藤蔓都做好了防禦的姿勢,準備應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然而讓她困惑的是,她並沒有遇到預想中的妖獸,亦或者是修士。
她一個人,在靜悄悄的道路上行走了許久,在白蒙蒙的霧氣中, 什麽都看不見, 這樣的未知反而讓她緊張不安。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她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此刻正在痛苦尖叫, 似乎飽受折磨。
荊傲雪認出了這個聲音, 絕對不會錯, 這是沈綠曼的聲音,她驚訝的目瞪口呆,來不得深思, 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她跑的很快, 甚至禦劍飛了起來, 眨眼間的功夫就掠過了白霧,來到了一個開闊的地段。
她也看清了跪在血泊裡的沈綠曼,明明這四周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斷臂殘肢,她還是能第一眼就看到她心愛的人,即便她現在渾身被鮮血染紅, 素日裡穿的淡綠色衣衫都看不出原來的本色。
她喘不過氣來,腳步踉蹌的從飛劍上跳下來,三兩步跑到沈綠曼的面前,斷斷續續的道:“媳婦兒……綠曼,你……你怎麽了?”
她的身體顫抖的厲害,沈綠曼怔怔的抬起頭,站滿血汙的臉上是空白麻木的神情。
她看到荊傲雪時,嘴角僵硬的勾起,似笑非笑,道:“你回來了……只可惜,回來的太晚了,一切都太遲了。”
荊傲雪慌亂搖頭,她沒有耽誤時間,她一直在盡力想辦法回去洪澤大陸。
沈綠曼低下頭去不再看她,而是專注的抱著懷裡的東西,那東西看不出模樣,荊傲雪心口猛跳,心道:不會的!不會吧!絕對不是!她肯定看錯了!
那東西隱約有著人類的輪廓,並非完整的身體,只有上身的小半截,連腦袋都破碎開來,露出裡面紅白相間的粘稠物體。
荊傲雪突然很想吐,她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透過對方只剩下半張的臉頰,她看出在沈綠曼懷裡的人,是她的孩子小樹。
這不可能!
她離開洪澤大陸的時候,小樹雖然昏迷不醒,卻依舊活的好好地,她還吩咐管事去大陸上尋找小樹的師傅,太清法師實力高強,又有特殊的治愈手段,一定能治愈小樹身上的傷勢。
沈綠曼見狀淒慘的道:“你為什麽要離開我們?魔魘何等的可怕,你獨自去了安全的地方,剩下我和小樹艱難的對付她,我們不是她的對手……你回來的太晚了。”
太遲了。
一句話,像是魔魘本人一般,給荊傲雪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和衝擊。
她再也維持不住站姿,跪倒在沈綠曼和小樹的面前,她的身側是數不盡的修士和凡人的屍體,他們的身體找不到了,只剩下一張張臨死前的面孔,用不甘而又怨恨的眼睛盯著她,仿佛再說:一切都是你的錯,你回來的太遲了。
荊傲雪被巨大的負罪感所淹沒,那些死去的人們,化作紅黑色的惡鬼,將她從血池上往下拖曳,似乎要她陪他們一起下地獄。
荊傲雪一臉傷痛的看著沈綠曼,道:“對不起。”
沈綠曼再也沒有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反而像看陌生人一樣,冰冷的盯著她,道:“你下去吧,輪回的路上太寂寞了,小樹會孤單害怕的。”
“……好。”
荊傲雪不在掙扎著維持身體,被數不盡的手拖到了血池中,這裡漆黑一片,耳邊是人們痛苦的哀嚎聲,一個似男似女、似老似幼的聲音在笑,笑的格外的歡快自由。
荊傲雪閉上了眼睛,心道:這都是她的錯,是她在路上耽擱了太久,若是她沒有去尋找……
等等,她突然睜開了眼睛,循著方才的思路繼續想到,她沒有去尋找什麽?
不對勁!
除了小樹之外,她還有一個孩子,那孩子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親近的人,最初性格軟糯靦腆,說話還有些結巴,卻是個很可愛而又天真的孩子。
她愛她,願意為她付出一切,所以在她得知,那孩子陷入空間裂縫的時候,才會奮不顧身的進去無人生還之地找她,即便只有微薄的希望,她也沒有放棄。
她因此離開了還在昏迷中的小樹,離開了最愛的妻子沈綠曼,離開了存在巨大威脅隱患的洪澤大陸,穿過空間裂縫,來到了另外一個修仙界。
這裡是野辰大陸!
她突然間想起了一切,眼中精光大綻,方才的一切,都不會是真的,沈綠曼和小樹還在另外一塊遙遠的修仙大陸上等著她回去,她不能在這個地方陷進去,陷入內心恐懼幻化的幻境之中。
她掙扎著,掙脫了緊緊抓著她不放的東西,從血池之中猛地探出身去。
她急促的喘息著,周圍的血色漸漸淡去,她重新回到了一片濃白的霧氣之中。
她臉色難看的道:“梁家先祖,這便是第二道關卡了吧。”
梁家先祖道:“這一次倒是比本座想象的更快逃離了,看來你雖然實力低微,心性倒是不錯,居然這麽快就能衝破內心最大的恐懼,著實讓本座刮目相看。”
荊傲雪不為所動,扶著酸軟的身體站起身來,道:“去下一關吧。”
梁家先祖意外她的反應,總覺得經過這個幻境歷練之後,荊傲雪比之前更加堅定了。
倒是個不錯的苗子,梁家先祖隱去了身形,白霧也漸漸散去。
荊傲雪依舊行走在僻靜的小徑上,心中想到:她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魔魘身處於洪澤大陸,又是個不安分的性子,對方一定會做些什麽,越晚回去,沈綠曼和小樹就會越危險。
她必須盡快結嬰!
白霧徹底散去,荊傲雪隻覺得眼前一花,還未想清楚緣由,就失去了意識。
她醒來時,變成了他,少了胸前熟悉的東西,反倒是胯下多了個物件。
她本應該驚訝大叫的,卻好像生來就是這樣,已經習以為常了。
她走到桌邊坐下,皺眉研究著擺在上面的玉簡,一個跟她一般年紀的男子熟門熟路的走了進來,荊傲雪覺得自己並不曾見過他,臉頰卻不受控制的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她張開口,吐露出的聲音屬於成年男子的聲線,笑著說道:“英航,你來了啊。”
名叫英航的男子面帶笑意的道:“天和,你又在研究這種東西了,不是說好了要在這片大陸繁衍後代嗎?莫非你還想著離開這裡,回去宗門不成?”
天和?荊傲雪困惑的歪頭,她……她是叫做天和嗎?為什麽這個名字如此陌生。
英航見對面的男子沒有做聲,歎息道:“天和,我們已經找遍了這片大陸,都沒有找到越界的傳送陣,更何況即便找到傳送陣,也沒有足夠的靈石來開啟陣法,我得雙修道侶,前些日子已經懷孕了,我此生瀟灑了大半輩子,從未想過留下後人,沒想到啊……”
荊傲雪垂下眼眸,道:“恭喜,你倒總是比我先行一步。”
英航哈哈大笑,道:“是啊,你也別著急,我們這種人本就難以生育後代,雙修道侶等級太低,即便生下了孩子,想必……”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荊傲雪突然道:“若是我的妻子孕育子嗣後,就讓他們結為異性兄弟吧。”
英航挑眉,道:“也好,只不過若是生了一男一女,那該如何?”
“這有何難,一男一女反倒更好,可以讓他們定下婚約,咱們二人結成親家。”
英航笑著點頭,道:“好好好!那就這麽說定了,跟你相識幾千年,鬥了大半輩子,沒想到臨到老了,反而成了朋友,將來還會成為親家,命運這東西,還真是說不準啊。”
荊傲雪也是這麽想的,她點點頭,與英航相視一笑。
歲月匆匆流逝,荊傲雪的妻子在後來果然懷了身孕。
她之前一直對自己能否傳承後代有所懷疑,與至交好友英航不同,她曾經是魔修,造下了不少的殺孽,從未有過親朋好友,一心隻想修煉,獲得強大的實力,站在修仙界的巔峰。
可就是這個孩子,光是生下來就耗盡了她妻子的精氣,卻沒有引起她半分的殺心,反而僅僅只是看著他,伸出手抱著他,嬌嬌軟軟的一團,就讓她百煉成鋼的心,化作了繞指柔。
那些雄圖壯志,在這個孩子面前,似乎都不算什麽了。
她算是明白,為何英航在孩子生下來之後,就很少再過來找她喝茶下棋了,想必也是被可愛的孩子迷住了吧。
她親手照顧這個孩子,將他從牙牙學語的嬰兒,教導成一個英姿勃發的青年。
二人的容貌有八分相似,加上修士壽元漫長,幾乎不會衰老,站在一起不像是父子,反倒像兄弟。
孩子長大了,就想要離開家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荊傲雪隨他去了,目送著青年離開了家門,家裡少了一個人,頓時變的空蕩蕩的。
她閑來無事,索性依靠強大的實力,拉攏人才,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勢力。
她想將這個勢力,留給歷練歸來的孩子,讓他能夠有所寄托,別被外面的事物迷住了眼,再也不回家。
十余年後,青年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雙修道侶,那女子資質不錯,還懷了青年的孩子。
荊傲雪很高興,在青年和妻子舉行雙修大典的時候,突然想起當年和英航的談話,只可惜英航也生了個兒子,所以他們沒法結成兒女親家。
不過,等青年生了孩子,總有結成親家的那一天。
荊傲雪現在過得很快樂,就在她滿心以為,這輩子就要這麽過下去的時候,時隔多年不見的英航,突然上門來拜訪她了。
對方一如以前般年輕俊朗,只是時刻帶著燦爛笑意的臉上,染上了濃濃的陰鬱,眉關緊縮,臉色蒼白,眼神卻亮的有些詭異。
荊傲雪吃了一驚,道:“怎麽了?”
英航眼神熾熱的看著她,道:“我這些年閑來無事,研究了你當初得到的遠古玉簡,解密之後發現,我們是有辦法離開這片大陸的,你在這裡想必也呆膩了吧,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荊傲雪愣住了,她遲疑得反問道:“你解開了遠古玉簡的秘密?那上面的文字早已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中,即便在我的宗門內,都找不到翻譯的辦法,你又是怎麽做到的?”
想當初,她為了翻譯這個玉簡上記載的文字,花了上千年的歲月,找遍了宗門上下,都沒有做到。
而英航卻在短短幾十年間,又是在這麽個低等修仙界,居然找到了她曾經夢寐以求的答案,這不由讓荊傲雪懷疑起來,心中也湧上了幾分不安。
英航道:“這你就別管了,我已經按照玉簡上的辦法,找到了這片大陸失傳萬年的傳送陣,接下來,只要按照玉簡上的指引,我們就能通過傳送陣,回到屬於我們的世界了。”
荊傲雪心裡越發覺得不妙,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她問道:“開啟傳送陣的辦法是什麽?光是這片大陸的靈脈資源,只能將我們送到就近的修仙界內,根本無法跨界回到我們的世界,這樣一來,無非是換了個新大陸待著,跟現在又有何分別?”
英航狂熱的笑道:“不是奧,雖然這片大陸上的靈脈資源不夠,但你別忘了,大陸上還有那麽多的修士呢。遠古玉簡上記載了一個方法,我們可以用他們的血肉靈魂獻祭,屆時就能獲得足夠多的力量,幫助你我二人回到我們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