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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服》第327章 毀之以私
懸川關是一座要塞, 除了守城將士, 關內沒有百姓常住。

 那些在懸川關謀取了一份差事的百姓, 其實都跟駐軍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譬如寧家的仆役、家中幾代都為懸川關駐軍養馬的軍戶匠戶、家中子嗣戰死孤苦無依的老人、戰死者的其他兄弟過於窮困無力贍養的雙親……隨著懸川關兵源不足人手欠缺, 這些百姓的存在更是極有必要。總不能讓將士奮戰殺敵之後,連一口熱湯熱飯都吃不上,還要餓著肚子洗衣喂馬劈柴。

 加上一些百姓家中艱難,尤其是家中男丁戰死只剩下婦孺的,空有田地無勞力耕種, 甚至可能被族人村人奪田後賣出,只能依托於懸川關駐軍, 即使乾活拿不到銀錢也是情願的,只要孤兒寡母能活命。

 故而這些百姓的來歷雖不同, 但都不算“外人”。

 最差也是三代內的族親被征過兵,戍守過這座雄關。

 誰能想到, 這樣的人竟會背叛。

 當日城內亂成一團,那點時間更不足以問出所有的背叛者,可僅僅是這樣,也讓燕岑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軍戶匠戶那些世代沒有民籍的人就算了,在老家村裡還有其他兒子的老人也罷了, 為什麽夥房那個婦人也要背叛, 你們前次跟我說,她是無家可歸的寡母!難道不是寧家軍救了他們一命嗎?”

 燕岑雖然被點了穴無力站起,但滿腔怨憤又哪能輕易平息。

 “如果沒有懸川關收留他們,他們甚至活不到今日!”

 嚴格地說不是今日, 因為人在一月前就死了。

 眾人也沒糾正他的錯誤,半晌一個士卒低聲道:“夥房的張家嬸子,她的兒子今年虛十四。”

 十四是半個大人了,能成親生子,楚朝是不許這個年歲的男丁服徭役兵役的,但齊朝沒這個規矩。在苛刻一點的地方,孩子一落地就要繳丁稅,十二歲就得算半徭,可交錢贖買,沒錢就讓家中去服役的男丁延長一半苦役期限。

 燕岑畢竟到懸川關不久,像誰家孩子多大年紀的瑣事自然不知道。

 此刻聽了這人的話,他瞪著眼睛,仍舊不能明白。

 “……或許是怕被編入軍戶。”

 那士卒抹了一把臉,捏著拳頭壓著怒火,啞著嗓子說。

 入了軍戶,子孫後代都是軍戶,而那孩子從小在懸川關長大。

 寶相寺的僧人頓了頓,繼續念經。

 老仆重重地呸了一聲,有人目眥欲裂,有人痛不欲生,懊悔為什麽沒有早早察覺到這些“危機”。

 ——大家只是想不到,當聽到第一個背叛的理由,發現人心還有這一面,事情竟然可以這麽想的時候,順著這個邏輯其他背叛的緣由自然而然就浮出了水面。

 “懼怕成為軍戶,為何不離開懸川關,難道有人捆住了她的手腳,不許他們走嗎?”燕岑恨恨地說。

 “……他們身無長物,如何謀生?”

 人群裡說話的是一位滿臉皺紋,有書卷跟官僚氣,看著像是老幕僚的人。

 他的腳似乎受了傷,又在城破那日被濃煙嗆傷了肺,時不時就要咳嗽,“夥房這等要緊的地方,自不會貿然用生人,都是積年的老人了,無親可投無以謀生……咳咳,估計那婦人是被要下毒的人設法拉成同夥的,只需說一句事成隨他們返鄉,能給她兒子娶妻,怕是就會動搖了。”

 此時揣測那婦人是本意要叛,還是被人說動,已經全無意義。

 或許寧家軍的收留,避免了孩子被賣寡母被迫改嫁的可能,避免了孤兒寡母淪為奴籍,可感激不能當一輩子的飯吃,沒準有人覺得軍戶比奴籍還要糟,至少為奴為仆不一定送命。

 要是絕了後,怎麽對得起祖宗。

 “寧老將軍救了許多百姓,不是為了把那些人編入軍戶才救的!更不是指望他們的孩子長大之後給寧家賣命才救……真是小人之心。”燕岑差點咬碎了自己的牙,隨即又頹然垂首。

 寧老將軍是不會這麽想,可是身為一方統帥,沒有太多時間去過問底層士卒百姓,更不能設身處地用這些百姓的眼界思慮事情。

 這兩年懸川關越發窘迫,從朝廷到地方衙門的拖拉敷衍,天授王的急攻,最危急的時候士卒就在城牆上吃睡,孩童婦孺也要在城牆下幫著送熱水飯食,如此缺乏人手,編不編軍戶,旁人覺得寧老將軍說了算嗎?

 不,是外面的豺狼虎豹說了算。

 永宸帝登位,寶相寺來援,懸川關將士以為一切危機都過去了,卻不知道有一些日日都能見到的“自己人”不這麽想,還另有盤算。

 人皆有私心,不以為怪。

 私心的危害不在大小,在於底線。

 要旁人付出莫大的代價去滿足自己的私心,哪怕僅是一份小小的私心,也會造成可怖的後果。

 孟戚微微闔眼,諸多情緒統統堵住心口,幾乎透不過氣。

 燕岑說,那些人下毒之後沒有趁亂去開城門,城牆是在軍中大亂之時被霹靂堂轟開的。

 背叛的人本就是為了私欲,當然不會去送死,怕是根本沒想過去開城門,只要在天授王大軍攻城之前跑了就行,懸川關前後都有城門,趁亂收一點值錢的物件,到時候混在人堆裡從後面一走了之。

 不是獻城,也不打算留下,當然不怕屠城。

 他們老家更是窮困,不比天授王來的益州好到哪裡去,誰都知道懸川關一破逆軍就可進入中原劫掠,不會留在這附近,自然也沒有什麽後顧之憂了。更重要的是,這會兒的懸川關將士以北疆來的寧家軍為主,可不是他們的子弟鄉親,下起毒來更不會手軟。

 倘若懸川關不是要塞而是城池,城中有許多百姓還是闔族諸親一家老小住著,百姓沒被將士視為“自己人”,齊帝沒有打壓過寧家軍、坐天下的是楚朝而不是隻佔一半江山的齊朝、天授王跟聖蓮壇沒那麽惡名昭著等等……這些事只要有其中一條,背叛都很難發生。

 然而事實不是,回過頭看,才能發現諸多巧合湊到了一起,發生得這般突兀慘烈。

 火滅了,僧人們撿了遺骨,裝入一口小壇子。

 其余灰燼骨骸,就一邊念誦佛經一邊隨手撒下斷崖,任風吹走。

 寶相寺是不供奉舍利子的,也不建金身佛塔。

 這壇裡不止有元智大師的遺骨,還有他們事後去廢墟中尋回的一些師伯師叔同門的骸骨,有多少人出來,就想一個不少地帶回去,最後葬在寺廟的山林裡。

 孟戚看到的遍地屍骸,已經是他們盡力安葬的後果了。

 包括燕岑在內,大部分人的余毒還沒有徹底排盡,無法乾重體力活。

 加上元智大師情況垂危,不能輕易挪動,於是這麽多天他們都藏在石洞之中。

 這處複雜的地下溶洞,有一條直通懸川關內的暗道,也是寧家秘密備下的後手,防止有一日不測,城被攻破,關內殘軍還能有個躲藏的地方。石洞裡又有活水,只需備油布跟易儲藏的食物即可。

 要不是永宸帝登基,寧老將軍手頭寬裕了一些,還找不到多余的肉干糧食放進來。

 可供殘軍吃喝三日的食物,現在隻養這麽十幾個人自然不在話下。

 燕岑還時不時去廢墟裡搜尋物資,找些能用的東西回來,譬如鍋碗瓢杓,以及一切沒被火燒毀的雜物。

 “孟國師若再遲數日來,吾等或許就要離去了。”

 寶相寺的僧人合掌說。

 “諸位大師去何處?”

 “探聽天授王大軍的動向,或許轉回雍州。”

 為首的僧人看了燕岑,目中顯出幾分擔憂。

 孟戚伸指一按燕岑手腕命門,不懂岐黃只能分辨內力流向,他沉吟道:“元智大師灌輸給他的那口真氣太過精純,好在他武功底子好,封了要穴,三日不動用內力,使內息循環幾個大周天就成了。”

 “阿彌陀佛。”僧人們紛紛松了口氣。

 為首的僧人更是苦笑道:“吾等實力不濟,還不如燕師弟,便是想幫也幫不上。”

 孟戚搖搖頭,他根本什麽忙都沒能幫上。

 元智大師還是圓寂了,霹靂堂也不是用了新□□。

 ——除了明白懸川關如何城破,此行幾乎一無所獲。

 “孟國師從何處來?那逆軍去了荊州還是雍州?”

 “是荊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僧人們聞言紛紛露出悲苦之色,有性子衝動的立刻道,“還回什麽雍州,不若去江南。”

 “難道荊王一潰千裡,沒有攔下逆軍?”老幕僚驚問,他不懂孟國師這個稱呼從何而來,但見燕岑跟寶相寺僧人十分信重孟戚,便不由得鄭重了幾分。

 “荊州軍過於大意,沒有把逆軍放在眼裡,已失先機,待重整人馬,天授王已急行至南平郡了。”

 孟戚沒有過多解釋,隻寥寥數語,老幕僚臉色就已蒼白如紙。

 更多的人不懂兵法,也沒看過地圖,隻隱約聽懂了荊王沒用,一個月就被天授王打到家門口了。

 群情激奮,罵聲連天。

 燕岑一聲不吭,隻死死握緊了拳。

 孟戚看他們老的老,病的病,想了想轉身去廢墟裡幫他們找東西了。

 離開人群,心神方自穩了一些,每每當他覺得看到了世間不幸,卻又有更衝擊他心緒的事發生。

 孟戚盯著藤蔓遍布的峭壁,心想墨鯉那邊不知怎樣了,這裡的事一了,他必須盡快趕回南平郡。

 “嗯?”

 孟戚猛然抬頭,他似乎聽到了馬蹄聲。

 他站在廢墟殘壁,遙遙望見遠處有一行人打馬疾馳而來,當先之人威風凜凜,那張臉就算孟戚失憶都忘不掉。

 ——看見腦中就會率先浮現起趴在那人身上懷裡頭頂的八隻狸奴。

 “宮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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