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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服》第287章 拂袖去
墨鯉哭笑不得地看著包袱裡多出的東西。

 白軟黏糯的雲片糕、香松可口的杏仁酥、軟甜醇香的酒釀糕。

 三個扎得嚴嚴實實的紙包中間, 睡著一隻圓滾滾毛茸茸的沙鼠。

 “墨大夫?”外面小廝喊了一聲。

 “……這就來了。”

 墨鯉小心翼翼地伸手, 將沙鼠撈起來揣進懷裡。

 這次請慈匯堂去成衣鋪子挑選的衣裳, 特意交代了在胸口處的內襯上縫一個小口袋。

 其實很多衣服都有這種暗袋, 只是有的位置不合適,有的大小不合適。

 墨鯉也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揣之前還得捋一捋沙鼠軟乎乎的毛,別壓到。

 沙鼠貼著墨鯉的手掌蹭了下腦袋,繼續酣睡。

 安置好了“心上鼠”,墨鯉往手心裡一聞, 全是甜味。

 “……”

 這是吃了多少點心?!

 蘇式糕點偏甜,墨鯉不太適應, 孟戚卻很喜歡。

 甜得沙鼠這兩天就像掉進了糖罐子,不止吃, 還往回帶。

 早上回來時偷偷摸摸塞過來的糖年糕還帶了點余溫,油多糖多, 好吃,價錢自然也便宜不到哪裡去。不過這種糕點放到秦逯面前,秦逯連碰都不會碰,還不許徒弟多吃,唐小糖換牙的年紀, 估計連看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墨鯉莫名有種背著老師在外面偷吃的錯覺。

 雖然吧,偷吃這事墨鯉確實做過。

 秦老先生年紀大了,哪怕身體再好武功再高,有些東西也是不能多吃的。

 但是岐懋山附近沒什麽點心鋪子, 甚至連一家像樣的酒樓都沒有,就是普通吃食用濃油赤醬做了,就這樣的滋味,貧苦百姓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

 墨鯉低頭看懷裡的沙鼠,又看包袱裡的點心。

 那三樣分明是孟戚特意買回來的,不太甜,很合墨鯉口味,適合在路上吃的糕點。

 可墨鯉並不想吃,他第一眼看見的是睡在糕點紙包裡的沙鼠。

 軟、胖、像糯米糍。

 看著就很好吃。

 然而現在墨大夫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這塊好吃的糯米糍,想弄醒了讓糯米糍用青鹽刷牙。

 萬一龍脈的牙壞了,靈氣補不回來怎麽辦?

 “墨大夫,馬車套好了,車夫也在外面等著了。”

 慈匯堂的小廝蹬蹬地跑上樓,要幫墨鯉拎包袱。

 墨鯉推說不用,可是這次除了包袱外,慈匯堂還幫他備了一隻藤箱,這是南邊才有的物件。

 輕便、結實、耐摔打,藤箱外面蒙一層油布,防雨防潮。

 除了兵器落在飛鶴山很不習慣,現在又什麽都不缺了。

 馬車等在慈匯堂門口,這是雇來的車,說好了送到隔壁縣城。這會兒才過晌午,慈匯堂的兩位大夫見沒有病患再上門,念著天黑了走不方便,說什麽都要幫著出錢雇車。

 盛情難卻,墨鯉只能打消了“徒步”出城的打算。

 孟戚不知道為什麽變成沙鼠等他回來,不過這樣正好,因為這輛馬車很窄,只能坐下一個人。

 因著天黑之前要到宿頭,慈匯堂眾人縱然心中不舍,也不敢耽誤時間,道別的話沒說多少,隻一個勁地叮囑外面哪裡有匪寨,那邊又不太平了。

 其實可以一個打一百的墨鯉:“……”

 墨鯉沒有不耐煩,認真聽了還記了下來,他已經知道南邊的江湖勢力都可能跟遺楚三王扯上關系。

 大宗派還好,那些綠林的幫會寨子,說藏兵的地方都有可能。

 馬車徐徐駛出城,墨鯉隔著衣服摸了摸沙鼠,忽然聽到車夫一聲輕籲,將車慢慢停了下來。

 這裡雖不是荒郊野外,但也比較偏僻了,遠處能看到村鎮的影子,附近有商隊經過。

 “墨大夫。”

 車外的人身板硬朗,蒼髯白發,昨天還精神奕奕,今天就仿佛老了許多,眼神裡滿是疲憊。

 “鮑掌櫃。”墨鯉掀開車簾,並不意外地打了個招呼。

 慈匯堂雇來的這位車夫,顯然是風行閣的人,還是鮑冠勇的心腹。

 此時停了馬車,什麽也沒說就跳下車轅,遠遠地走到了一邊的槐樹下抽煙鬥。

 鮑冠勇臉色發青,尷尬地拱手道:“道中攔路,實是失禮。”

 “鮑掌櫃言重了。”墨鯉隱約覺得可能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

 果然鮑冠勇下一句就說道,他的徒弟得罪了孟國師,又知道墨大夫要離城,他只能拉下一張老臉過來致歉。

 “孟兄上晌就離開了,我亦不知他去了何處。”墨鯉皺了皺眉,然後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懷裡的沙鼠忽然動了動,好像醒了。

 該不會是聽到“孟兄”二字的本能反應吧!墨鯉用余光看著自己衣襟,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麽應付鮑冠勇。

 鮑冠勇十分失落,袁亭雖然想瞞著他,但他被打成那個樣子還想躲起來,鮑冠勇又不傻,自然知道徒弟肯定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惹怒了孟戚。

 鮑冠勇也非常後悔,如果他早早看透這些,放下複楚之念,就不會連累了弟子今日深陷其中。

 “……老夫此番厚顏前來,煩請墨大夫幫忙帶個話,是我教徒無方。可千錯萬錯,也是我當年腦子糊塗,不忿陸璋那個王八羔子,一心想著滅齊複楚,如同入了魔障一般。臨到老了,陸璋也死了,才忽然看清了很多事。”

 鮑冠勇滿臉苦澀之意,又是懊悔,又是無地自容。

 墨鯉懷裡的沙鼠伸出腦袋,烏溜溜的眼珠看著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比起歷遍窮通、一為釣叟一耕傭的薑尚和伊尹,楚朝的開國臣子最初都是幸運的。

 他們在最好的年華裡遇到了明主,可稱風虎雲龍,興亡都在談笑中。然而這份運氣沒有延續到最後,鮑冠勇的前半輩子順風順水,帶著雄兵猛士衝陣殺敵,立於盛世繁華舉觴同醉,卻在一夕之間失去所有,他應該痛恨過坐在皇位的李氏之人,然則身在邊關無法拋下守衛疆土的職責,待到奪官流放幾乎病死他鄉時,聽到了楚朝覆亡,齊帝陸璋在太京大肆屠戮的噩耗。

 楚朝沒了。

 那個由魏國公、靖遠侯、孟將軍等人付出所有心血,在亂世中一手建起的王朝沒了,被陸璋那個卑鄙小人謀奪了!

 鮑冠勇怎能不恨?

 “我收了八個徒弟,尤其前面幾個,我教他們兵法武功,對他們說楚朝才是正統,天下百姓才有好日子過,說總有一天我要手刃陸璋,報仇雪恨……”鮑冠勇神情微微扭曲,痛苦道,“袁亭,乃至他的師兄弟有今日,都是我的過錯啊!”

 墨鯉有些不忍,沙鼠貼在他的胸口一動不動。

 鮑冠勇真正的錯處,其實是沒有讓袁亭等人知道,治國比開國還要難。

 治國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也不是坐在家裡想幾條良策就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鮑冠勇一生只在軍中,當年就不耐煩官場傾軋,朝廷裡那些彎彎繞繞他根本就沒學會多少。這樣的師父教出來的弟子,就算天資聰明,眼界跟想法都有局限性,更別提他們還一直待在風行閣裡,做個縣官或許可以,因為很了解民生,其他特別是官場上的心眼就不夠多了。

 墨鯉不知道袁亭怎麽得罪了孟戚,依著今早的情況看來,估計不大好。

 他歎了口氣,下車一邊去扶鮑冠勇,一邊勸道:“寧王起兵應是已成定勢,不是隨便幾個人能夠左右的,鮑掌櫃心中不安,不如等風行閣主的動向。據我所知,那位秋閣主不會讚成兵戎再起。”

 鮑冠勇也想到這一茬,他皺眉道:“不瞞墨大夫,老夫不是很看好秋閣主,雖然風行閣幾乎是她一手帶到了今天,但是最初創建乃至背後悄悄護持的人是她的父親。哪怕風行閣諸多高手都很信服秋閣主,然則……世間倫常有序,秋閣主為人子女,對上生身之父,勝算並不大,更何況這番起兵還有複楚之名。”

 墨鯉定定地看著他,沉聲道:“連鮑掌櫃這樣的明眼人也袖手旁觀,秋閣主豈非一成勝算都沒了?”

 鮑冠勇迅速漲紅了臉,他忽然意識到墨鯉說得沒錯,如果他不站出來,其他心中有疑慮的人都退縮裝病觀望不插手,秋景又怎麽會有勝算?

 “多謝墨大夫指教。”鮑冠勇目光炯炯,拱手道別。

 臨走還送了一份禮,十兩銀子,兩瓶愈肌散兩份點心,可謂是十分周到了。

 鮑冠勇走得非常快,應該是去聯絡其他人,準備支援秋景了。

 “這下放心了?”墨鯉低頭問沙鼠。

 沙鼠往上一躥,直接親在墨鯉嘴邊。

 不是想親那裡,是沙鼠的腦袋就那麽大。

 親完就縮了回去。

 墨鯉:“……”

 果然是甜的!

 整隻軟乎乎的沙鼠都是甜的。

 車夫沒見著沙鼠佔便宜,他規規矩矩地過來,垂首詢問墨鯉是否還需要他趕車。

 江湖人特別是武林高手有時會嫌馬車跑得慢耽誤事,有時又覺得多個陌生人不好使,如果墨鯉搖頭,車夫就會把車留下,自己回城去。

 結果墨鯉想了想,去馬車上拎了藤箱跟包袱,準備獨自趕路,連馬車都不想要了。

 越早到廬陵郡越好。

 墨鯉施展輕功飄然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懷中一隻鼠,手裡提著行李,包袱裡還有五包點心,嗨呀

 墨鯉:……嚴肅地思考起了胖鼠的牙齒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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