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市位處西北地區， 冬天當然要冷些。

　接連下了幾場大雪，轉眼到了年跟前。

　過年前幾天， 遊青鸞便隱隱約約有預兆。

　結果臘月二十八那天，他真的回到自己跟池先生同居的別墅。

　遊青鸞回來時，池先生正忙著貼春聯， 大紅的紙和‘福’字鋪了一桌子，桌邊還躺著兩個巨大的紅燈籠，看起來非常喜慶。

　池先生撕開膠帶， 頭也不回的說， “小鳳凰， 把剪刀遞給我。”

　“喏。”遊青鸞拿起手邊剪刀遞過去。

　“謝了。”池先生接過剪刀，剪開膠帶， 才覺得似乎哪裡不對。

　小鳳凰聲音變了？

　不對， 這明明是——

　他連忙轉過頭， 果然看到自己男朋友， 正居高臨下站在那兒， 審視一片混亂的現場。

　“你回來啦！”池羲非常驚喜。

　“嗯。”遊青鸞淡淡應了聲， 微蹙眉頭問，“你這些準備貼哪裡？”

　“門口啊。”池羲理直氣壯回答，“外面大家都那麽貼。”

　遊青鸞沉默了。

　確實，大家都那麽貼沒錯，可是你張燈結彩之前也要考慮整體畫風。

　池羲的小別墅整體采用歐洲宮廷風格， 看起來高貴又冷淡。

　如果他在大門口貼上紅紅的春聯， 再掛上紅彤彤的燈籠……

　遊青鸞試著腦補一下， 覺得那個場面一定非常滑稽。

　“其實，我很早就想這麽過一次年了。”池先生重新低頭，把雙面膠貼在春聯背面，輕聲喃喃，“很有家的感覺。”

　以前過年，他跟遊青鸞都忙，頂多在除夕晚上一起吃個飯。沒有任何過年應該有的喜氣。

　池羲記得自己小時候，總非常期盼過年，因為過年前後非常熱鬧，到處喜氣洋洋。

　他很想跟遊青鸞也那麽過年，可男朋友氣場太強大。池羲慫慣了，隻得把想法壓下去。

　今年他本來以為遊青鸞不在，想跟小鳳凰好好慶祝。

　結果才把這些買回來，男朋友就回來了。

　“你不喜歡嗎？”池羲晃了晃大紅的中國結，仰起臉問他。

　“……”遊青鸞沒有立刻回答，盯著他瞧了會。

　算了，男朋友犯蠢也不是一天兩天，忍忍就過去了。

　“你去掛吧。”遊青鸞轉過身往書房走，“趕在我忙完之前弄好。”

　“欸？你什麽時候忙完？”池羲問。

　遊青鸞反問，“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往年春節時，池羲公司放假以後，他先回家陪父母置辦年貨，然後帶著媽媽準備的年夜飯回別墅裡，陪遊青鸞一起吃飯。

　剛開始交往時，他邀請遊青鸞回家過年，卻被對方拒絕了。

　‘你們一家團圓，我湊什麽熱鬧。’

　當時遊青鸞這麽說。

　池羲順著他的意思想了想，連忙問，“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嗯。今年還沒有給你媽媽買禮物，她肯定念叨了。”

　“確實念叨了，等會我把對聯貼好，一起去吧。”

　“好。”

　“今年回我家過年吧，我爸每年都想讓你去，他還想跟你喝酒。”

　“嗯。”遊青鸞頭也不回的回答。

　他抬手解開衣扣時，無名指上的戒指格外有存在感。

　——終於變成一家人了。

　池先生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唇角。

　雖然遊青鸞先生金貴、麻煩、脾氣差，沒心沒肺還喜歡記仇。

　但當初義無反顧愛上他，絕對是自己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臨近新年，東平街頭擺滿了小攤，買一些年貨和煙花爆竹。

　09年，煙花禁令還沒有實施，大街小巷一片劈裡啪啦，許多小孩子成群聚在一起放炮，聽到響聲就覺得開心。

　以前，家裡覺得放炮危險，不許他自己玩，總是母親帶他找個沒人的地方。

　後來母親出事以後，小青鸞也沒有那個心情。再加上年紀漸漸大了，脫離了低級愛好。

　顯然，不是所有十七歲的少年，都脫離了低級愛好。

　起碼去賣炮仗的小攤販跟前，拎回兩個塑料袋的池羲同學沒有。

　“走吧！”池羲朝他晃了晃塑料袋，“我帶你去一個絕對沒人打擾的地方。”

　“去哪裡？”小青鸞隔著塑料袋，看著那些小蝴蝶仙女棒，竟然有點懷念。

　“等到那邊你就知道了。”池羲神神秘秘買了個關子，把兩個塑料袋都提在左邊，騰出靠近小青鸞的那隻手，微微試探。

　迎面走過來幾個人，他試探地手又縮回去。

　既然他沒有說，小青鸞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一路上都覺得池羲挺奇怪。

　明明如願以償買了那麽多煙花爆竹，可表情卻苦惱，仿佛還有什麽沒達成的心願。

　“啊，到了。”池羲全程記掛著別的事，心不在焉的差點走過頭。

　小青鸞倒是很專心，聽到他聲音立刻停下腳步，扭過頭看向路邊——

　東平市第八中學

　等等，八中？

　大過年的，全校都放假了，池羲帶他來學校做什麽？

　難道他沉迷學習，就連放寒假也牽掛著學校？

　這個理由太扯淡，小青鸞下輩子也不可能相信。

　“果然沒人，快進去吧。”池羲隔著欄杆，朝裡面瞥了眼，催促道。

　“怎麽進去？”

　小青鸞茫然的看了眼大鐵門，又瞅瞅旁邊兩面不算矮的文化牆，試著估量一下。

　“我沒翻過牆，可能爬不過去。”

　“不用翻牆。”如果池羲一個人過來，大概隨隨便便翻牆過去了。

　可這會兒帶著小青鸞，他怎麽可能讓男朋友做那種事？

　池羲從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一串鑰匙。

　曾幾何時，他偷偷配了一把學校大門鑰匙，結果被遊青鸞沒收了。

　後來他踩點了好久，終於從遊青鸞抽屜裡偷出來，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啊。”小青鸞指著鑰匙說，“遊總上次說你偷東西，就是這個嗎？”

　“？？？”池羲迷茫了，“他怎麽知道。”

　“從你踩點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還說你一點都沒有當小偷的天分。”小青鸞認認真真說。

　違法犯罪的大門關閉了，池羲覺得有些鬱悶。

　不過，那些鬱悶很快一掃而空。

　他打開校門鎖，進去之後又從裡面鎖上，跟小青鸞一起漫步在空蕩蕩的校園內。

　八中高三年級，寒假補課一直持續到臘月二十五，現在已經放假四天了。

　從剛放假開始，東平就一直下雪，直到今天才放晴。

　學校裡沒有人活動，地面上積攢著厚厚的雪花，像一整塊白茫茫的地毯，踩上去會留下深深的腳印。

　兩個少年並排走著，不知不覺，腳印越來越靠近。

　池羲感覺自己手心已經緊張的出汗了，偷偷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蹭過去。

　他余光偷偷瞄著，把手靠近小青鸞，想握住男朋友的手。

　就差幾厘米時，耳邊突然傳來小青鸞的聲音。

　“池羲。”他叫。

　“啊？”池羲立刻把手縮回去，語氣有些慌，“怎麽了？”

　“我沒有怎麽，應該是你怎麽了。”小青鸞撩起眼皮，有些無奈的看著他，“你偷親我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磨磨蹭蹭。”

　小青鸞以前總覺得池先生慫，在男朋友面前什麽都不敢做。

　現在才發現，池羲跟池先生一樣，慫的根深蒂固。

　他起初不知道池羲想做什麽，注意到對方蹭了好幾次衣角，才發現那隻無處安放的小手。

　只是拉個手而已，也不懂他緊張什麽？

　“你發現了啊…”池羲有些尷尬，抬手撓撓頭，目光閃躲著避開小青鸞是視線。

　兩人又走了幾米，池羲依舊沒有跟他拉開距離，放下胳膊，正準備像以前那樣把手插進兜裡。

　小青鸞一直注意到他這個舉動，發現池羲的意圖之後，抿了下唇，正準備看向別處，假裝無事發生。

　突然，靠近池羲的手感覺到一陣溫熱，燙的他有瞬間思維空白。

　“你手好冰。”池羲感覺自己握住了冰塊，忍不住皺了下眉。

　早知道男朋友手這麽冷，他剛才磨蹭個鬼啊！

　“還好吧。”小青鸞向來畏寒，今天穿得厚，並不覺得冷。

　不過由於貧血的緣故，在冬天裡，就算他不覺得冷，手也總是冰的。

　“是你太燙了。”小青鸞動了動手指，跟他十指緊扣，好奇地問，“你沒有發燒嗎？”

　“沒有啊，我血熱，體溫一直比較高。”池羲回答，“不過沒有發燒。”

　“真的嗎？我覺得你有四十度了。”

　“我早上出來，我媽也覺得我發燒了，還幫我測了體溫，還不到三十七。”池羲顯然經常被懷疑發燒，自然的湊過去貼近小青鸞，“不信你摸摸。”

　說完之後，他才覺得不太對。

　這種話，仿佛主動求男朋友摸頭似的。

　雖然他真的很想讓男朋友摸摸自己。

　“哦。”小青鸞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用空出來的那隻手壓住池羲脖子，用自己額頭貼上他的額頭測試溫度。

　兩個人距離變得很近很近，池羲能看清楚他每一根睫毛，如果他有點耐心，還能仔細數清楚有多少根。

　小青鸞認真感受一下，發現池羲體溫跟自己差不多。不過他湊過來時，確實能感受到灼熱的氣息。

　“好像確實沒發燒，欸…怎麽現在有點燙了？”小青鸞覺得挺奇怪，難道他還掌握了急速發燒技能。

　“錯覺吧，咳、咳！”池羲連忙直起身體，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用咳嗽掩飾自己的羞澀。

　然而，他明顯泛紅的臉卻擋不住。

　小青鸞眨眨眼睛，才意識到男朋友害羞了。

　臉皮這麽薄？

　他們明明什麽都沒做呢。

　池先生每天擔心池羲對自己做什麽，看了是多慮了。

　小青鸞握緊他手，默默想他那麽慫，肯定不敢。

　池羲帶他繞過教學樓，來到後操場。

　比起其他地方，操場空間更大，積雪更厚，看起來像柔軟的大海綿。

　冬天晝短夜長，天色漸漸暗了。

　池羲把買來的兩大袋東西擺在旁邊空地上，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

　“現在，整個學校只有我們兩個人。”

　池羲做了一件許多學生都想做的事。

　“來炸學校吧。”

　“就用這些？”小青鸞拉開塑料袋瞧瞧，“能炸掉嗎？”

　“咱們努力一下，先把它們全部用完。”

　小青鸞當然願意配合他，兩個小同學蹲在操場旁邊。

　池羲點燃一個俗稱‘二雷子’的大炮仗，用力扔向雪地裡，然後轉過去捂住小青鸞耳朵。

　幾秒之後，傳來巨大的爆炸聲，被炮仗炸開的雪花鋪天蓋地，劈頭蓋臉灑了他們一身。

　池羲幫男朋友捂住耳朵，就沒有多余的手來賭自己耳朵。

　不僅被爆炸聲震得耳膜疼，還被洋洋灑灑的雪糊了一臉。

　“噗嗤——”小青鸞沒心沒肺的笑了。

　“喂！”池羲想要抗議，看到他的笑，卻一點脾氣都沒有。

　“抱歉，我收斂一點。”小青鸞努力憋笑，可彎彎的眼睛，還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遊總說的沒錯，欺負男朋友確實很好玩。

　——雖然認真來說，池羲現在還不是自己男朋友。

　但小青鸞懶得計較這些細節。

　池羲買的東西看起來多，其實真的玩起來，也就一時半會的功夫。

　很快，雪地上出現大大小小的洞，上面還撒了許多垃圾紙屑。

　“只剩最後一盒仙女棒了，”池羲拆開盒子，忍不住吐槽，“我怎麽想的？為啥買這個？”

　他剛才點燃那個彩色的小蝴蝶，看著它一邊發光一邊在地上轉圈圈，覺得自己應該夠幼稚了。

　哪知道，最羞恥的東西還在後面。

　“這個怎麽了，不是挺好嗎？”小青鸞拿起一根，在池羲已經點燃的那根上引燃。

　一閃一閃的火花立刻冒出來，像握在手上的小星星，絢爛又閃亮。

　池羲本來覺得挺幼稚，可盯著小青鸞手裡的那根看了會，又覺得挺好看。

　小少年安安靜靜蹲在那裡，目光專注而柔軟，盯著那點光亮的樣子，仿佛世間最美好的風景。

　他甚至覺得自己買少了！一盒根本不夠玩。

　“池羲。”小青鸞笑著叫住他。

　“啊？”池羲應了聲。

　然後，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脖子後面感覺到一陣冰涼。

　小青鸞不知道什麽時候團了個雪球，偷偷貼在那裡。饒是池羲血熱，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還沒玩夠，來打雪仗啊。”小青鸞躲到稍遠的地方，又團了兩個球，“要不要比賽？”

　池羲鬥志分分鍾點燃，“比什麽？”

　“你贏了，我就親你一下。”小青鸞拋出極具吸引力的誘惑。

　“行，你等著。”池羲擼起袖子，特別膨脹的說，“我從來沒輸過。”

　池羲小同學fg立的飛起，如果遊青鸞在場，肯定立刻教他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