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羲房間裡，小青鸞坐在書桌前， 眼睛盯著面前的電腦屏幕， 又刷新了幾遍屏幕。

　11點58分，距離查分渠道開通還有兩分鍾。

　他心情非常平靜， 腦子裡似乎什麽都沒想，手指卻無意識的用力，捏緊鼠標，掌心一片汗意。

　新上任的男朋友在他旁邊坐了一會兒， 煩躁的情緒終於攀上頂峰， 索性站起來在房間裡轉來轉去。

　隔了一道門，外面的池俊峰和池媽媽顯然也不太放松。

　兩口子都處在緊張狀態， 卻為了不影響孩子， 連交談都刻意壓低聲音。

　“你就沒有渠道， 幫他們提前查一下分嗎？”池媽媽問。

　“你以為我不急嗎？我找過市教育廳， 找過省教育廳，他們都說沒辦法。正式放榜之前，誰也不能先知道結果。”

　“唉……”池媽媽憂愁的歎了口氣。

　“你別太著急，只剩兩分鍾了。再說小鳳凰那個孩子成績一直好，肯定沒問題。至於咱們池羲…他這段時間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考出什麽樣的成績我都接受。”

　池媽媽聽到前幾句， 表示讚同。

　但聽完最後一句， 卻忍不住翻了丈夫一眼， “你對小鳳凰那麽看好， 怎麽就不能對自己家的孩子有點信心？羲羲後面幾次模考都是年級第一，而且他還有競賽加分。就算發揮失常了，能差到哪去。”

　“嗨，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池羲那小子無論考多少分，我都替他高興。如果分數不夠，我動用所有人脈替他想辦法。”

　“省省吧，我兒子自己爭氣，不需要你想辦法。”池媽媽得意洋洋的說完，突然被鬧鍾聲音嚇了一跳。

　她連忙拿出手機，提前訂好的提醒鈴聲響了。

　12點整，東平市查分通道開啟。

　頁面剛刷新出來，小鳳凰就冷靜又沉著的輸入池羲的準考證號，以最快的速度點擊查詢。

　網絡反應速度很慢，畢竟今年高考有900萬考生參加，單單東平市就有十幾萬人次。

　大家都期盼著早點知道自己的成績，蹲點查分，速度當然慢。

　“艸！”池羲忍不住爆了個粗，看起來特別有摔手機的衝動，憤憤罵，“根本進不去，什麽破網頁。”

　“通常這種情況，不應該怪網頁，因為他們使用的服務器無法承載這麽多訪問人數，建議明年使用凌騰公司的網絡運營團隊。”小青鸞雖然急，卻還保留著理性思考，打算等會就讓周寧談談這筆生意。

　“別等明年了，今年就用。什麽破網頁，卡死了。”池羲嘟嘟囔囔著刷新了十幾次，終於用自己手機的2g網絡，頑強的打開查分頁面，把早就背熟的小青鸞準考證號輸入進去。

　剛點下查詢，突然聽見旁邊小青鸞說，“出來了！”

　“你成績查出來了？”池羲連忙激動的撲過去，卻發現考生姓名那一欄，清清楚楚池羲兩個字。

　查到自己成績，池羲居然微妙的覺得有些失望：為什麽不是小鳳凰的？

　不過兩個人相比起來，還是自己的成績比較有懸念。池羲努力耐住性子，屏息凝神迎接自己分數——

　考生：池羲

　語文：137

　數學：148

　英語：121

　理綜：294

　高考總分：700

　全省位次：1

　全省位次指的是這個位置在全省的排名，可能存在同分並列的情況。

　但是，無論有沒有同分，池羲都是實打實的全省理科第一名。

　他在明顯偏科的情況下，拿到了理科狀元！

　這也是池羲整個高中階段，總分唯一上700的一次。

　看到最終結果，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控分了吧？怎麽剛剛好七百分？”小青鸞忍不住吐槽。

　池羲神情恍惚的轉向他，“小鳳凰，你說這個結果，是真的嗎？”

　“官網上查出來的分數，怎麽可能有假？”小鳳凰一本正經的回答，“不會有人用學生的高考成績開玩笑，你看準考證號和名字，全都是你的，全省高考狀元也是你的，而且這個結果沒有算額外加分。”

　“我……”池羲一臉木然的盯著頁面瞧了會，突然想起幾個月前，還是冬天的時候。

　他全國競賽拿了第二名，遊青鸞取笑他萬年老二。

　“下次拿個第一吧。”

　“高考的時候。”

　遊青鸞當時這麽說。

　做到了！

　我他媽做到了！

　池羲看到自己進步的時候，其實心裡並沒有多大成就感和喜悅感。

　可當真真正正拿到第一名，他生平第一次因為成績，高興的幾乎整個人都在顫抖。

　自己終於兌現的承諾，總算沒有讓那麽人失望。

　也終於能憑借自己實力，跟喜歡的人並肩進入同一所大學。

　池羲這麽想著，低頭瞧了眼手機。

　看清楚屏幕上的查詢結果，他剛才飛上雲端飄飄欲仙的心，突然‘吧唧——’一聲。

　摔在地上了。

　“小鳳凰，你成績也查出來了。”池羲把手機遞給小青鸞。

　小青鸞對自己的成績並不在意，湊過去掃了眼，淡淡‘哦’了聲。

　“你就這個反應？”池羲滿臉難以置信。

　“離我目標還有一定差距，不過沒機會考了，我應該做出什麽反應？”小青鸞平靜的問。

　一定、差距。

　池羲機械性低頭，瞧了瞧那個差距。

　考生姓名：遊青鸞

　語文：146

　數學：150

　英語：150

　文綜：293

　高考總分：739

　全省位次：1

　他的高考成績，甚至比自己加分後的成績還要高。

　池羲猜都不用猜，他確定全省只有這麽一個第一名，最大的懸念是他把第二名到底甩開了多少分。

　而面對這個逆天的分數，小青鸞反應實在過於平靜了。

　“這個分數，也隻比我半年前的模考分數高四分，而且那次模考題目還比高考難一些，證明我這半年裡幾乎沒有進步。”小青鸞指著其中一行，挑剔的皺了下眉，“而且，我文綜成績居然比你理綜成績低。”

　“重點在這個嗎？文科主觀題多，扣分項肯定多啊。”池羲連忙說。

　“但是我認為，像這種有標準答案的考試，沒拿到滿分就是失誤。”小青鸞說著，歪了下腦袋，不是很滿意的嘀咕，“算了，事後檢討也沒用。”

　池羲：？？？

　等等，你考739還需要檢討，那我考700要怎麽樣？

　以死謝罪嗎？

　實際上，小鳳凰查過遊總當年的高考分數，比自己低了二十幾分。

　但是對比他們高三一年的學習環境，和後來的工作環境，他還是控制不住覺得自己失敗。

　必須再努力一點，再優秀一點。

　小青鸞默默跟自己說。

　“喂，小鳳凰。”

　池羲突然走到他座位後面，隔著椅背，一手攬過小青鸞肩膀，一手摟住他的腰，緊緊抱住男朋友。

　“你已經很厲害了，不要給自己那麽大壓力。”池羲附在他耳邊說，“我爸媽如果知道我考了700，肯定會高興瘋，更何況你那麽厲害。”

　“給自己留一點空間吧，寶貝。”池羲貼著他的臉，情話技能無師自通，“你可以試著慵懶一點，散漫一點，讓我有足夠的機會照顧你。”

　池羲黏黏糊糊的說完，感覺自己的少男心已經羞恥到極點。

　還沒等小青鸞回話，臥室門突然從外面推開。

　池俊峰興衝衝的跑進來，“兒子，你成績…”

　他話剛說到一半，瞅見抱在一起的兩個少年，愣住了。

　還沒等池俊峰反應過了，從外面伸出一隻手，提著衣領把他拉出去。

　“你們兩個繼續啊，抱完我們再進來。”池媽媽笑得意味深長。

　而被揪出去的池爸爸反應不過來，瞪大眼睛說，“他們？他們！他們倆男孩子……剛才都快親上了！”

　“親上了怎麽？倆小孩談戀愛親親抱抱不是很正常嗎？不然你真以為他們平常拉手都是掰手腕？”池媽媽一臉少見多怪的看向丈夫。

　“可、可他們……老池家的根怎麽辦？”池俊峰慌了。

　“什麽根不根的？你們老池家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傳宗接代。再說，有小鳳凰那麽乖的兒媳婦，斷了能怎麽樣？他每次叫我阿姨的時候，我都覺得開心。以後要是真開口叫媽了，我得多高興啊。”池媽媽愉快的說。

　“那他就要叫我爸爸了！”池俊峰順著妻子的話想了想，迅速一改剛才的失落，愉快的說，“他長得好看，成績好，又有工作能力。帶出去炫耀說這是我兒子，多有面子啊。”

　“對吧！所以人家倆孩子挺好的，你別瞎參合。想想咱家羲羲以前什麽樣？現在變得多聽話，找個男孩子怎麽了。”

　外面兩口子迅速消化並接受了這件事，房間裡的兩位少年面面相覷，都看出彼此的錯愕。

　“我們這就算……跟家裡出櫃了？”小青鸞覺得出櫃來的太突然，平息的也太平靜了。

　“好像是吧，”池羲撓撓頭，尷尬地說，“反正遲早要出櫃的。”

　“阿姨是不是知道什麽啊？”

　“嗯，我跟她說過一點，問她我如果跟男生談戀愛，她會不會生氣。她可能猜到了…”

　其實，當時池羲半夜找媽媽聊的時候，池媽媽言語中透露出明顯的排斥和抵觸。

　後來池羲再沒提過這個話題，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發現，並且想通了，還反過來幫忙勸池俊峰。

　——後來，求知欲旺盛的池羲同學，跟母親求證時，得到讓自己懷疑身世的答案。

　‘我覺得用你換小鳳凰回家，好像挺劃算的，所以他什麽時候改口叫我媽？’

　池羲維持著從背後抱住的男朋友的姿勢，胸腔內澎湃的心情漸漸平息。

　他轉過去盯著小青鸞的側臉，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打破沉默。

　還沒等池羲想到話題，握在手裡的手機響起來電鈴聲，屏幕上彈出大大的‘景某人’三個字。

　小青鸞看到，推了推池羲的胳膊說，“應該是跟你說成績的，快接吧。”

　池羲悶悶應了聲，不情不願接通電話。

　景宇軒毫不掩飾的快樂，隔著話筒傳過來。

　“羲皇！查分通道已經開啟了，你查分沒有？”景宇軒問。

　“查了。”池羲說。

　“哈哈哈哈，那你知道自己考多少分了，我還想告訴你呢。”電話裡傳出滾動鼠標和敲擊鍵盤的聲音，景宇軒用最浮誇的方式念剛出來的新聞標題，“東平八中包攬全省文理科狀元，最高分雙雙破七百！牛逼！”

　“壓線七百而已，你呢，考了多少？”池羲問。

　“壓線唄，不過我壓的是一本線，還不知道能上哪個學校，報什麽專業呢。”

　聽到這話，小青鸞跟池羲對視一眼，按照遊青鸞的說法建議道，“要不然，你學心理專業。你這麽沙雕，說不定能治療抑鬱。”

　“欸？！好主意啊！心理專業聽起來挺輕松，我回去跟我爸爸商量一下~”景宇軒突然豁然開朗。

　池羲補充道，“這是班主任說的。”

　“難怪，我就說你怎麽會有那麽好的建議。”景宇軒立刻改口道，“我爸如果不同意，我就偷偷填志願，他肯定拿我沒辦法。”

　池羲奚落他幾句，轉而又問，“馬灝呢？”

　“馬灝去學校領小紅花啦~你肯定想不到他考了多少，太厲害了！”景宇軒吹了半天彩虹屁，才終於揭開謎底公布道，“馬灝高考絕對開掛了，他考了六百四十多，比上次模考多了五十分，排在全省前1000以內，咱們學校第二十，黃奶罩緊急召喚他跟祝燃幾個成績好的去學校討論填志願的事，害怕他們白瞎了自己的分數。”

　池羲嫌棄的嘟囔，“嘖，怎麽沒叫我跟小鳳凰？難道我倆成績不好嗎？”

　“哈哈哈哈！你們倆志願還需要商量嗎？全校都知道你們要一起考清北，快去吧~免得等會其他高校的招生辦趕來綁架你們。”

　池羲罵了兩句，又問了其他幾個同學的成績，笑著跟小青鸞說，“大家都考的很好，可惜…”

　可惜把他們教出來的那個人不知道。

　池羲明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現在卻格外惆悵。

　小鳳凰知道他的心情，猶豫片刻，說道，“其實…我還記得遊總的工作郵箱，說不定能聯系到。等大家都查了分之後，我試著發給他。”

　很快，祝燃履行作為班長最後的使命，把全班同學的成績都統計出來。

　小青鸞把整理好的成績發給遊總時，還多寫了幾句話。

　‘大家都還記得你的教導，很感謝這一年的相遇。’

　‘你曾經說過，人要學會忘記。但是現在的我更想要銘記你的一切。’

　‘——請你在未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