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乃黃權衡了微不足道的5秒， 認命的把那疊卷子接過來， 挨個給同學們發下去。

　好不容易他發完試卷， 折回講台上， 又從遊青鸞手裡接過一疊答題卡。

　“去發吧。發完之後核對他們的準考證號。”遊青鸞淡淡吩咐。

　“又讓我去？”趙乃黃企圖抗議。

　“趙老師， 這兩天考試，我們兩個負責監考。”遊青鸞撩起眼皮， 瞥了他一眼，沒什麽誠意的說，“所以， 發卷子的事都要麻煩你了。”

　趙乃黃：……

　我能申請換個考場嗎？

　他認真想了想， 自己鬥不過遊青鸞，更吵不過他。

　過去幾次交鋒，他作的有多狠， 摔得就有多慘。

　尤其是之前跟遊青鸞打賭時， 他咬咬牙，答應遊青鸞提出的條件：

　只要上學期年級第一在九班，他以後在學校就不戴假發。

　到現在快六月份了， 他頭皮還是涼颼颼的。

　想到過去的慘痛經歷，趙乃黃顫抖的從遊青鸞手中接過答題卡，活像個任勞任怨的苦工。

　第一考場大部分是一、二兩個重點班的學生，瞧見這樣的場景， 感覺非常稀奇。

　他們跟趙乃黃相處將近三年， 以前沒有升入高三時， 就聽說過他刻薄尖酸的脾氣。升入高三之後， 更是被他罵過無數次。

　雖然黃奶罩最近溫和了許多，不再一言不合就把同學罵得狗血淋頭。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刻薄挑剔的毛病依舊存在。

　給黃奶罩當了這麽久學生，一二班的同學還是第一次見他認慫，忍不住小聲嘀咕。

　“遊老師太厲害了，好像咱們班主任很怕他的樣子。”

　“把好像去掉，咱們班主任確實很怕他，要不然你猜他為什麽不帶假發套了？”

　“後面同學說什麽呢？安靜！再說話當作弊處理了啊！”趙乃黃惱羞成怒，提高聲調維持紀律。

　而另一位監考老師遊青鸞仿佛沒聽到似的，端端坐在講台上，打開保溫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提前煮好的咖啡，咖啡特有的味道彌漫在整個教室。

　遊青鸞挑了個能曬到太陽的位置，邊喝咖啡邊玩手機，姿態特別愜意，仿佛是過來度假似的。

　九班同學早就習慣班主任這副散漫又矜貴的模樣，習以為常的低頭做題。

　其他班同學卻第一次見，覺得很稀奇，寫卷子的間隙忍不住抬頭瞄兩眼，惹來趙乃黃一陣訓斥。

　“某些同學啊，低頭看自己卷子，不要東張西望。你們不停抬頭看講台乾嗎？老師臉上寫了答案啊？”

　“……沒寫答案，但是老師長得好看。”有人忍不住小聲嘀咕。

　“就是。”又有同學小聲附和。

　“長得好看？能有多好看？讓你們一個個惦記…”趙乃黃說到一半，轉過去看了眼遊青鸞，把後面的話憋回去了。

　遊青鸞長得確實好看。

　他如果一氣之下，說出‘好看你們就一直盯著，盯一輩子’這種話，底下同學搞不好真的會照做。

　趙乃黃有些酸，心裡默默嘀咕：一個當老師的，長那麽好看乾嗎？耽誤學生學習！

　高三模考基本按照高考的形式，第一場考語文，算是所有科目中作弊風險最低的。

　饒是如此，趙乃黃仍舊盡職盡責不停轉悠著，目光掃過每個同學的答卷。

　他是資深語文老師，能從學生答題情況中，預判出他們的分數。

　趙乃黃從教室最後往前看過去，路過自己得意門生身邊，會停住腳步多看一會，偶爾還會輕聲提醒一兩句。

　“這個字寫錯了，你就是這麽粗心！”

　“不對不對，你把題目重新讀一遍，再細心想想。”

　“注意書寫，不要因為書寫再扣分了。”

　被他提醒的學生非常緊張，第一考場裡其它班的同學，也在心裡暗暗覺得不舒服。

　正此時，第一考場第一個座位的人突然坐起來，“遊老師。”

　“嗯？”遊青鸞目光盯著手機，淡淡應了聲。

　“過來幫我看看卷子。”池羲大咧咧說，“其它班老師都幫忙看卷子了，我覺得不公平。”

　“哦。”遊青鸞語氣特別平淡，鎮定的說，“崽。往往這種不公平競爭，更能證明自己實力。”

　‘不公平競爭’的製造者趙乃黃戳在教室中央，臉色青一塊白一塊，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譴責目光。

　“我又沒直接告訴他們答案。”趙乃黃悻悻的說。

　遊青鸞沒接話，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看著他。

　趙乃黃被他看得心裡發毛，硬著頭皮說，“要不然，遊老師你也幫他們看看。”

　“免了。既然我幫不到最後，在中途扶一把也沒用。”遊青鸞繼續低頭玩手機，淡淡說，“趙老師那麽熱心，不如你幫我們班同學看看。”

　讓他幫九班同學提高成績？

　開什麽玩笑！

　這比用刀架在趙乃黃脖子還難受。

　然而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為了擺脫‘不公平競爭’的質疑，趙乃黃隻得硬著頭皮走到九班同學跟前，先從甘峰的卷子開始檢查。

　除了懷疑他們集體作弊那次之外，趙乃黃很少接觸九班試卷。以前是不願意接觸廢物收容所的垃圾，後來是不願意接受他們班語文平均分比自己班高出一大截的事實。

　瞧見甘峰答題卡的瞬間，他被整張試卷驚人的準確率嚇到了。

　眾所周知，語文考試有很多主觀題目，連標準答案都有好幾個版本，評分標準上往往都帶著一句話：閱卷老師酌情給分。

　畢竟吧，語文考試中某些理解類題目，把原作者叫過來都不一定拿滿分。

　但甘峰的答題卡上，呈現出很強的邏輯性，所有可能得分的點列的很清晰。遇到自己無法確定的題目，甚至還分情況討論，抱著‘幾個答案總有一個正確’的態度，讓閱卷老師想不給分都不行。

　卷子底下的草稿紙上，還有甘峰列出來的作文大綱，主題抓得很準，議論文格式套的特別標準，例子也非常貼切。

　雖然他還沒動筆，但趙乃黃能猜到，他作文肯定能得高分。

　而同樣的答題方式，在祝燃試卷上體現的更徹底。

　負責教導他們的遊青鸞是個商人，而商人目標性最為明確。

　他把語文高考的所有題目，拆分成一個個需要攻克的小目標，然後制定計劃總結方式，最終讓一道道試題變成流水線上等待加工的原材料，由學生們裝進適合的罐頭裡，完成自己的KPI。

　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考試套路總結的這麽清楚。

　池羲偶爾在想，遊青鸞不繼續當老師，真是教育界的一大損失。

　但他如果真的當老師，又是金融界一大損失。

　哎，遊青鸞要是學會□□術就好了。

　趙乃黃看完九班三個人的試卷，清清楚楚意識到差距，第二場考試安安靜靜一句話沒說。

　當然，他好像也沒什麽好說的。

　因為第二場考數學，可憐的語文老師連題目都看不懂，倒是遊青鸞喝完咖啡在教室裡轉了圈，好心提醒了兩個沒塗AB卷的同學。

　最後一次模考完全按照高考形式，考完數學之後，今天的考試就結束了，學生們回到各自教室上晚自習。

　以往考完試之後，一班肯定急不可耐的拿出試卷對答案。

　但這次有點不同，趙乃黃進教室時，全班同學嘰嘰喳喳，都在議論遊青鸞。

　“太羨慕九班了！遊老師長得真帥，我如果有那麽帥的班主任，我肯定幸福死。”

　“不僅帥還厲害，今天考語文的時候，趙乃黃一直在給咱班前幾名講題，吵得我作文思路都沒了。結果遊老師兩句話把他懟安靜了，坐在那兒一句話沒說。”

　“遊老師太好了。我答數學的時候沒有塗AB卷，他還拍拍我肩膀，給我指了指。”

　“拍肩膀太溫柔了吧…早知道我也不塗了。”

　“噓——黃奶罩來了。”

　一班同學迅速安靜下來，低頭假裝自己在寫卷子。

　以往，黃奶罩發現他們紀律亂，或者誇獎遊青鸞，肯定會特別生氣。

　今天他們一口氣踩了兩個雷，估計又要挨趙乃黃訓斥了。

　“大家先停一下。”趙乃黃似乎沒注意到剛才混亂，也沒聽到他們說什麽似的，進教室便把手裡一疊紙給大家發下去。

　同學們拿到他打印的東西，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高三九班語文考試大綱

　他們一班竟然發了九班的考綱？！

　黃老師，你的傲慢和自負怎麽允許你做這種事？

　“咱們今天利用晚自習時間，講一下九班這份考試大綱。別的班老師已經講過了，效果非常明顯，可以讓大家更加系統、有計劃的應對高考。”趙乃黃起了個頭。

　底下有同學忍不住問，“……遊老師為什麽把考綱給你啊？”

　他們兩個關系那麽差，同學們想當然以為，就算趙乃黃跪下來哀求，遊青鸞也不可能同意。

　趙乃黃聽得到這個問題，沉默幾秒，硬邦邦回答，“就那麽給的。”

　其實，他本來也以為，自己過去要考綱，遊青鸞肯定不會給。

　結果遊青鸞不僅給了，還用自己辦公室的打印機，幫他印了跟班級人數一樣的份數。

　“你就這麽爽快的給我了？”趙乃黃不敢接，警惕的問，“有什麽條件嗎？”

　“沒有。趙老師在我眼裡沒有任何價值。”遊青鸞懶得跟他提條件，淡淡說，“我確實挺厭煩你，不過我對你們班同學沒意見。”

　趙乃黃聽明白了，他是看在一二班同學的面子上，才願意把考綱給自己。

　在遊青鸞眼裡，所有學生都是平等的。而相比之下——

　趙乃黃沒有再想下去，他害怕自己太羞愧，一衝動就去寫辭職信了。

　“行了，安靜點。你們想謝謝遊老師下課再去。”趙乃黃提高聲調維持記錄，用筆杆瞧瞧黑板說，“都把頭抬起來，咱們從文言文理解開始講……”

　與此同時，九班同學正在上晚自習。

　班長祝燃和學委甘峰拿到標準答案，正挨個幫同學們對答案，講錯題。

　由於考試密集，學習時間太緊張，遊青鸞幾乎不再利用上課時間講語文試卷，後期全都靠大家互相幫助，查漏補缺。

　當所有同學忙忙碌碌自主學習的時候，遊青鸞老師愜意的坐在講台上，品著他怎麽都喝不完的咖啡。

　“喂，”前排池羲叫住他，“你明天還監考嗎？”

　遊青鸞隨意應了聲。

　後排景宇軒聽到這句話，連忙豎起耳朵坐起來，“啊？我爸爸監考了？在哪個考場？”

　“廢話，你想想羲皇在哪個考場？”馬灝說。

　高三年級理科班總共17個考場，成績由最好到最差。

　這學期開始後，池羲總在第一考場第一個，上次模考離三中第一名只差兩分，而且他還有30分的競賽加分。

　現在大家都在猜測，池羲能不能在不加分的情況下，拿到高考狀元。

　“所以，遊老師真的去第一考場監考了？”景宇軒捧著臉，難過的說，“爸爸你偏心！為什麽不來第三考場，不想要你可愛的兒子了嗎？”

　第三考場是景宇軒的考場，也是九班同學最多的考場。

　“你第三考場憑什麽說話？我們第二考場還沒吭聲呢。”馬灝也跟著嘟囔。

　他倆吵吵嚷嚷一陣，遊青鸞才放下自己的咖啡杯，慢悠悠說，“理由不是很明顯嗎？你們考的太差了。”

　景馬組合：……

　行吧，殺人誅心。

　他倆對視一眼，決定以後再努力一點。雖然這已經是最後一次考試，他們再沒有被遊青鸞吐槽‘考得差’的機會。

　但至少高考的時候。不能讓老師覺得他們差勁。

　“對了，遊老師。”祝燃討論過一道題，突然叫住他，“按照往年的情況，高考之前，咱們八中要放三四天假。”

　遊青鸞沒有說話，靜靜等她繼續說。

　“所以，我們想提前辦一場謝師宴，感謝你這一年來的教導。可能……”祝燃說道這裡，覺得感傷，聲音明顯帶著哽咽，“畢業之後，大家天各一方，以後就……沒辦法再聚了。”

　畢業，大家曾經多麽期盼的事，現在卻突然期盼高考不要來的那麽快。

　他們想要一直呆在高三，一直不要離別。

　**

　又一年暑假臨近，忙碌一年的祝燃有了休息的機會，挺著已經顯懷的肚子，跟甘峰一起寫結婚請帖。

　“池羲還有遊總的請帖搞定了，明天我把它們都寄出去。”甘峰把請帖裝進大紅信封裡，抱住自己老婆親了親，“景宇軒說他那天請假回國，這樣一來，咱們以前九班的人都齊了。”

　祝燃拿起以前的畢業照，笑著感慨，“竟然齊了，真不敢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