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講到這裡，下課吧。”

　下課時間剛到， 優秀教師遊青鸞一秒都不耽擱， 立刻結束了自己的工作。

　“欸？已經講完了嗎？”同學們表情怔愣，寫筆記的手微微顫抖。

　“我怎麽覺得今天語文課特別短？”

　“廢話， 因為遊老師遲到了整整十分鍾！”

　“哦對！”景宇軒恍然大悟，扯著嗓子不怕死的朝講台喊， “爸爸！你必須再講十分鍾！”

　遊青鸞冷漠拒絕，“不， 已經下課了。”

　遊青鸞從來不是慈善家， 沒有義務勞動的良好美德。

　底下齊刷刷抗議， “就算下課了， 你少講十分鍾也是事實！”

　池羲同學的求生欲發揮穩定， 他吹了個響亮的口哨，煽風點火不嫌事大，“喂， 你一個當老師的， 不能隨便偷工減料。”

　挺有勇氣啊， 遊青鸞對崽崽表示讚賞，並且決定今天晚上獎勵加倍。

　“對對對！快把知識還給我們！”

　九班同學求知欲旺盛， 紛紛要求遊青鸞拖堂。

　他們學習熱情激烈如火， 點燃了旁觀的趙乃黃。

　資深教師趙乃黃當老師幾十年， 拖過的堂加起來， 恐怕能夠見證無數生命的生老病死。

　然而， 過去那麽多拖堂經歷中， 沒有一次是學生主動要求的。

　很多時候，拖堂還會引起學生的負面情緒。

　比如上午最後一節課，學生們都期盼著快點下課，準備以最快速度衝出去吃飯，心思早就飛向食堂了。

　趙乃黃想要在這個時候拖堂，還必須配合‘再講三分鍾’或者‘講完這個知識點就下課’之類借口。

　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見到學生主動要求拖堂，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停，語文課已經結束了，我拒絕在工作以外的時間貢獻勞動力。”遊青鸞比個手勢，瞄了眼黑板邊邊的課表，大發慈悲提出解決方案，“下節是班會課，班會結束以後給你們補十分鍾語文課。”

　“哇！好呀好呀好呀！”

　九班沉浸在歡快祥和的氛圍，唯獨池羲小同學被‘奸商養成課程’洗腦了，聽到這話以後，鬼使神差問了句，“不付利息嗎？”

　“哦？”遊青鸞原本都打算離開了，沒想到孩子如此出息。他停住腳步，眉峰微微一挑，“崽，既然你那麽想要利息，晚上記得準時來我宿舍報道。我單獨給你補課，補多久都行。”

　一點都不想補課的池羲……

　艸，我剛才乾嗎要嘴賤！

　班裡其他同學深諳遊青鸞可怕，能得到補償已經很滿足，從來沒奢望跟大魔王商量利息。

　大家集體目送遊青鸞離開教室，又瞅瞅池羲突然落寞的背影，腦袋挨著腦袋小聲議論。

　“喂喂，你們有沒有覺得，羲皇每次被遊魔王針對，好像都是他自找的。”

　“對啊，我早就發現了！實在搞不懂羲皇，他明明鬥不過遊老師，為什麽還要一次次挑釁他。”

　“這可能是一種扭曲的感情，我們正常人無法理解。”

　“……我也不想理解那種扭曲，被遊魔王針對太可怕了，嚶。”

　“對啊，我現在竟然開始同情黃奶罩了。”

　“靠！被你這麽一說，我也開始同情黃奶罩了。”

　“黃奶罩真可憐，我今天不罵他了。”

　與此同時，九班同學集體同情的黃奶罩，正屁顛屁顛跟進遊青鸞小辦公室裡，非常努力的在雞蛋裡面挑骨頭。

　“遊老師，我以年級組長的身份警告你，你上課習慣太差勁了。”趙乃黃繞著他辦公桌轉悠好幾圈，挑剔又刻薄的說，“上課沒有教案，也不寫板書，你是不是從來不備課？”

　“是啊。”遊青鸞帶著幾分玩世不恭，非常散漫的回答。

　“你居然好意思答應？自己都不覺得害臊嗎？每天不寫教案不備課，像你這樣怎麽能成為好老師？怎麽能教出好學生！”趙乃黃仗著自己資歷深，趾高氣揚的說，“想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每天寫教案寫到半夜，每年都能評上學校的優秀教案獎。”

　“哦。”遊青鸞四兩撥千斤，輕飄飄問了句，“那些教案讓你的學生個個考985、211了？”

　“……”趙乃黃啞巴了。

　那兩年趙乃黃剛踏上工作崗位。他簡歷不夠優秀，也沒有經驗，不能直接進入八中，而是在東平一個三流高中教普通班。

　三流高中生源連九班都比不上，教出來的學生能考上大學已經阿彌陀佛，哪敢奢望個個都能進985、211之類的重點名校？

　“趙老師，我不否認你所做的努力。”遊青鸞抬眼看向他，勾起一抹沒有笑意的嗤笑，“只是你願意愚公移山，不能阻止別人另辟蹊徑吧？”

　趙乃黃不服氣的辯解，“愚公移山怎麽了？愚公移山讚揚的吃苦耐勞，勤勤懇懇的精神！這種精神，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學習的！”

　趙乃黃發動‘誰聽誰瞌睡’的功力，耗費整整五分鍾時間，全方位誇獎愚公。

　覺得讓他繼續說，自己上課又要遲到了，遊青鸞終於打斷他。

　“趙老師，既然你是教語文的，應該知道愚公移山故事結局，愚公他自己並沒有把山移走，而是因為精神感動上天，傳說中的神幫他挪走大山。”遊青鸞心平氣和的跟他闡述，“但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不相信神佛，只相信我自己。”

　“你這話什麽意思？嘲諷我迷信嗎？”趙乃黃糙著嗓子，情緒馬上就上來了。

　趙乃黃覺得挺蹊蹺，每次跟遊青鸞吵架，他都無法準確揣摩遊青鸞的意思，經常懷疑自己閱讀理解能力，是不是有啥障礙。

　“沒有什麽特殊意思，我該去上班會課了。”遊青鸞離開自己位置走出辦公室。

　出門之前他又停住腳步，轉過來說，“對了，趙老師。別的我不敢說，如果比努力和勤奮，我肯定不輸給你。”

　遊青鸞沒有胡說，如果比努力和勤奮，他至少能贏過世上999的人。

　遇到池羲之前，遊青鸞生命中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依靠，連‘活著’本身都仿佛一場賭博。

　而他本人根本沒有退路，只能比別人更加拚命，一往無前，假裝自己無所畏懼。

　日子久了，他倒真的無所畏懼了。

　遊青鸞沒有憶苦思甜的毛病，也懶得翻以前那些舊帳。

　丟下臉上寫滿懵逼的黃奶罩，大步離開辦公室。

　他趕到教室裡時，時間正正好。

　全班同學坐的整整齊齊，等待遊青鸞補給他們十分鍾語文課。

　遊青鸞不是喜歡長篇大論，跟大家絮絮叨叨講道理的性格。畢竟這位核平主義者，向來信奉能動手就絕對不嗶嗶。

　所以，遊老師上班會課總是特別敷衍。要麽直接交給班委安排，要麽把時間留給大家自由討論，或者乾脆上自習。

　本來今天也沒有要說的事情，遊青鸞連班會主題都沒想好。

　但校長可能覺得他太清閑了，臨時給他了討論素材。

　“補上語文課之前，我們先來討論全市公開課。”遊青鸞悠悠起了個話頭。

　全班同學望著講台，眼巴巴等著他往下說。

　然而等了好半天，遊青鸞卻沒有出聲的意思。

　池羲等得不耐煩，催促道，“討論什麽？”

　“不知道啊。”遊青鸞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我只是一個臨時工，沒上過什麽公開課，哪知道要說什麽？”

　“呃…”班裡同學集體無語了。

　雖然一直知道，他們班主任是一個沒有正規編制的半吊子。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遊青鸞當老師能敷衍到這個地步。

　“其實…”祝燃一臉為難，代替大家說，“我們班也沒上過公開課。”

　“對啊，以前每節公開課都選重點班。咱們班能有老師進來上課都不錯了，還要什麽自行車？”

　“公開課我小學好像上過，早就記不清了。”

　“我記得！”馬灝終於從記憶的犄角旮旯中翻出一個輪廓，邊努力回憶邊跟大家說，“我念小學那會兒，上公開課之前要彩排好幾次，老師會把哪個問題由誰回答安排好。然後到了正式上課的時候，班裡會過來很多聽課的老師，跟同學擠在一條板凳上。”

　“我還記得，那時候老師告訴我們，遇到提問環節，就算不會也要舉起手。”馬灝舉起手來比劃兩下，“會的同學舉高點，不會回答的同學舉低一點，老師就不會點你的名字了。”

　“哦，原來如此。”遊青鸞點點頭表示明白，緊接著又說，“彩排就算了吧，我不想把同樣的課程重複好幾遍。”

　“而且我們都已經是高中生了，上課的時候誰還舉手回答問題啊。”

　“全班都舉手太浮誇了，我還想要臉呢。”

　“那還討論什麽。”池羲懨懨打了個哈欠，“按照你本來的方式上課唄，實在不行就給他們講魯迅。”

　“哈哈哈哈哈！”甘峰重複遊青鸞第一天上課的開場白，“魯迅先生說，所有語文不及格的人，都應該被釘在文化的恥辱柱上。”

　“對對對！跟他們講魯迅。”

　“親愛的同學們，我必須跟你們坦白一件事。”提起這茬，遊青鸞表情突然變得凝重。

　底下同學們也變得緊張起來，一個個神經兮兮，眼睛緊緊盯著遊青鸞，以為他要發表什麽驚世駭俗的發言。

　“其實，魯迅先生確實沒說過那句話。”

　？？？

　就這破事？

　遊青鸞正兒八經繼續道，“不過他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所以沒什麽好擔心的，車到山前必有路。”

　“等等，魯迅說過這句話嗎？”

　“……好像說過又好像沒說過。”

　“放過魯迅吧，什麽都是他說的。”

　“哈哈哈哈哈！魯迅的棺材板按不住啦！”

　周六學校放假，小青鸞抽出半天空閑時間，跟隨周寧來到凌騰公司總部。

　“哇哦…”小青鸞剛從車裡下來，看清眼前超越自己認知范圍的建築物，不禁發出感慨。

　凌騰公司總部，小青鸞其實之前來過一次，還躲進了總裁辦公桌底下。

　然而除此之外，他對於凌騰公司毫無印象。除了聽周圍人提起公司名之外，今天還是第一次窺見公司全貌。

　這棟建築造型別致，大廳四面都是落地窗。比起公司總部大樓，小青鸞更願意相信它是音樂廳、宴會禮堂、或者什麽高級商場。

　“凌騰公司以前規模小，都在租的寫字樓裡辦公。這棟辦公樓是前年才建成的，”周寧帶他走進辦公大樓內，平靜的陳述道，“整棟辦公樓，幾乎完全遵從你的要求。”

　“我？”小青鸞好奇的左右張望，小聲嘀咕道，“我以後會喜歡這種風格啊。”

　小青鸞現在喜歡的風格比較簡單，甚至可以用‘質樸’來形容。

　踏進如此奢華氣派的辦公大樓，他還會覺得有點不適應。

　“準確來說，並不是你喜歡這種風格，而是你需要這種風格。”周寧簡單粗暴的告訴小青鸞，“你說過，公司建設搞好點，會顯得我們公司比較有錢。”

　“呃……”小青鸞被如此直接的炫富方式震懾了。

　沒想到遊總那麽強勢的人，也會大費周章搞面子工程。

　可仔細想想，似乎又很有道理。

　有了‘我們公司看起來很有錢’這個認知以後，凌騰確實變得超級有錢了。

　周寧是遊青鸞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在公司內職位很高。

　總公司上班的人都認識他，瞧見周寧走進來，紛紛迎過去打招呼，

　“周副董好。”

　“周組長早啊！你身邊這個孩子是誰？怎麽看起來跟遊總那麽像？”

　“他是遊總的弟弟。遊總休假以後沒人照顧，所以就讓我帶他來公司。”周寧隨便兩句打發掉過來詢問的人，帶著小青鸞走進直達電梯，直接往最高層去。

　小青鸞還是有點怕生，直到電梯門徹底關閉以後，他才小聲問周寧，“周寧哥哥，他們為什麽有的叫你副董，有的人卻叫你組長啊？”

　即使小青鸞不太了解公司的職位分級，也知道副董的地位比組長高多了。

　周寧如同精通讀心術，瞬間看穿小青鸞的心思，“你肯定認為副董比組長厲害吧？”

　“難道不是嗎？”小青鸞面露迷茫。

　“按照一般情況，確實如此。但凌騰有點區別，不要用書本上的理論知識判斷這裡。”

　小青鸞好奇地問，“什麽區別？”

　“詳細情況你等會就知道了，總之，凌騰跟其它公司最大的區別在於——”

　周寧一字一句告訴他。

　“凌騰是商界天神遊青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