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一天， 下午兩點半， 身在雲夢市的遊青鸞才跟酒店前台辦理了退房手續， 帶著小同學準備返程。

　“喂， 從這裡到火車站需要兩個小時，我們得熬夜坐高鐵嗎？”池羲拖著大行李箱， 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問。

　“坐高鐵太慢了，明天開學， 今晚不能熬夜。”遊青鸞朝後斜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問， “崽， 難道你很想跟我在火車上度過美好的一夜嗎？”

　“誰想那種事了， 你別瞎說！”池羲嫌棄地皺了下眉，立刻暴躁地否認。他跟著遊青鸞坐進出租車裡， 又繼續問，“那我們怎麽回去？”

　遊青鸞沒回答他， 而是直接告訴出租車司機，“師傅，去機場。”

　“好嘞！”司機師傅用標準的本地口音應了聲，樂呵呵詢問道，“你們倆是外地人吧？過來旅遊的？”

　池羲聽到這話， 隔著窗打量來來往往的本地人，又低頭瞅瞅自己， 疑惑地問， “你怎麽看出來的？”

　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 他跟是本地人長得沒有區別，司機難道靠氣味分辨祖籍嗎？

　“我在雲夢開了十幾年車，本地和外地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司機師傅隔著後視鏡打量他們一眼，很有邏輯的分析道，“雲夢本地人，對這座城市有主人的姿態。只有初來雲夢的外地人，身上會有很強烈的新鮮感，明顯不屬於這座城市。”

　“是嘛…”池羲若有所思的應了聲，想起遊青鸞之前的過客言論。

　遊青鸞泰然靠著椅背，全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等小同學安靜了，他才慢悠悠說，“現在不屬於，不代表以後也不屬於。”

　司機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附和道，“嗯，有道理。”

　司機師傅經驗老道，很會看人。可天知道為啥，他盯著遊青鸞多瞧了會，覺得他不僅不屬於這個城市，甚至不應該屬於這個時代。

　……錯覺吧。

　司機師傅為人忠厚，並沒有因為他倆是外地人，就拉著他倆多繞兩圈。

　當然，其中還有很大因素，是覺得遊青鸞氣場或許強大，自己招惹不起。

　這年頭由於互聯網還在緩慢發展中，2g尚未普及，網絡購票更是新鮮玩意兒。

　絕大多數旅客選擇到機場裡買票，導致每個售票窗口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全方位展示祖國的人丁興旺。

　遊青鸞進了機場，交代池羲小同學先去排隊，自己打開行李箱拿出點什麽東西，匆匆走向拐角的休息室。

　池羲盯著遊青鸞背影瞧了會，估摸那個變態肯定差使他排隊，自己躲進房間裡偷懶了。

　我真是命苦，到底造了什麽孽。

　池羲從小過著衣來伸手，養尊處優的生活。跟遊青鸞來雲夢之後，卻被迫淪落為他的搬運工，現在還得幫忙排隊，憋屈到家了。

　嘖，遊青鸞憑什麽啊？

　無論從身份從年齡講，自己都應該是被包容照顧的那個吧？

　池羲憤憤的想著，差點準備撒手不幹了。

　幸好在他作死之前。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鼻息間飄來淡淡的檸檬薄荷香，特別好聞。

　“你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為你準備扔我在這兒一個人排隊呢。”池羲抱怨兩句，皺著眉轉過去，猛地被嚇了一跳。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背後的人差點說不出話。

　背後靠近的人，身上穿著嶄新的八中校服，柔軟的黑發垂下來，略微擋住眼睛。清澈的目光乾淨又無害，看起來像個普通學生。

　——不，應該是非常英俊的普通學生。

　“你怎麽…”池羲晃了晃神，刹那間還以為自己遇到遊鳳凰，還想問對方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雲夢市。

　他冷靜了幾秒鍾，通過對比身高才發現，雖然臉長得很像，可這個人是大魔王遊青鸞。

　明明實際年齡已經快三十歲了，可他長得顯小，穿上高中校服也不奇怪，還有種詭異的合適。

　這年頭，‘裝嫩’的說法還不普及。池羲盯著忽然穿上校服的男人，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麽形容。

　“你、你怎麽穿我的校服？”難怪出發之前，他三番五次要求池羲帶上校服，原來打這個注意。

　池羲仔細打量穿了校服的遊魔王，八中紅白配色的校服明明醜到爆炸，穿在他身上卻非常好看，襯得遊青鸞膚色更白，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書卷氣，讓他瞬間變成十幾歲的少年。

　即使湊近仔細看，也很難分辨他的真實年齡。

　遊青鸞拉好校服拉鏈，從口袋裡拿出平光眼鏡，隨意編了個理由糊弄他，“崽崽，你不是想見我弟弟嗎？我穿上校服，你可以假裝自己跟他一起享受路程。”

　“呵，那怎麽能一樣？”池羲身上每個細胞都表示拒絕。他們兄弟倆性格差別太大了，根本沒辦法看做一個人。

　——可憐的池羲仍舊不知道真相。而他冒出這個念頭，遠在未來的小青鸞打了個噴嚏。

　旁邊池先生怕孩子感冒，立刻給他披上小毛毯。

　“我跟弟弟長得一模一樣，如果我不說話…”遊青鸞扶了扶眼鏡，把臉湊到他跟前問，聲音刻意放軟了點，“像嗎？”

　像嗎…第一次聽大魔王用這種接近少年的聲線說話。

　池羲怔怔盯著他那張跟遊鳳凰一模一樣的臉，明明知道真相，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啊啊啊為什麽！他倆明明是兩個人，為什麽連聲音都一樣！

　“噗嗤，逗你玩的！”遊青鸞伸手揉揉他頭髮，笑著說，“崽，你還是分清楚點比較好。”

　這種越界的玩笑不能常開，自己也要跟遊鳳凰保持區別，免得池羲懵懵懂懂愛上自己。

　雖然他愛自己這件事，本身並沒有錯。

　可如果池羲把他跟小青鸞當成兩個個體，然後選擇自己，情況就會變得非常糟糕。

　……如果他把自己跟小青鸞當成兩個個體，然後選擇我全都要。

　遊青鸞可能會失控，親自動手讓這個渣男死的很年輕。

　他穿高中校服，並不是為了假裝小青鸞陪池羲旅遊，而是因為買機票需要身份證。

　他手邊只有小青鸞的身份證，只能把自己打扮的年輕一點。

　真沒想到，他遊青鸞也有萌混過關的一天，感覺還挺好。

　由於遊總長相欺詐性太大，手持十七歲證件，順利通過人眼安檢和機器安檢，順利用小青鸞的身份買到機票。

　池羲領到登機牌前後看了看，小同學第一次坐飛機，覺得挺稀奇。

　“崽，你確定自己不恐高也不暈機嗎？”辦理登機手續前，遊青鸞再次跟他確認。

　“我…你別問了。”池羲說得有點心虛。本來他很確定，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坐個飛機有啥可害怕的？

　可經過遊青鸞反覆、多次的詢問洗腦，他真有那麽點畏懼，總覺得飛機會從萬米高空掉下來。

　池羲抗議兩句，對上遊青鸞促狹的笑眼，才意識到自己又被玩弄了。

　小同學暴躁地眯起眼睛，“你故意的？”

　“是啊，”遊青鸞大大方方承認，“誰讓某個小同學來的時候，造謠我恐高呢？”

　池羲……

　先生，你都二十七歲了，怎麽能如此小心眼？

　其實，等池羲登機之後才發現，除了起飛和降落的兩陣子比較顛簸，其余時間飛行都特別平穩，仿佛在平地上。

　至於暈機，總共才飛行兩個小時，還沒體會到眩暈感，就抵達目的地東平。

　遊青鸞提前換下校服還給池羲，“喏，你校服好新，沒穿過吧？”

　“嗯，八中校服醜死了，沒人穿。”池羲嫌棄的說。

　“好像沒那麽醜吧？”遊青鸞懶得替設計者多做辯解，擺擺手敷衍的說，“算了，隨便你，明天開學不要遲到。”

　“哦。”池羲接過仍帶他體溫的校服，若有所思的打量，眼前都是遊青鸞穿校服的樣子。

　好像，這衣服確實沒那麽醜。

　雖然比不上白襯衫好看，起碼不是別的男人買的。

　九月一號開學，是全國統一、延續十幾年、雷打不動的慣例。

　剛吃過晚飯，漸漸入夜。池羲卻遲遲睡不著，盯著日歷上紅色的圓圈瞧了會。

　終於，他下定決心，拿起面前厚厚的資料，走進小青鸞房間。

　停留半分鍾，想好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慢慢抬起手。

　“小鳳凰，我可以進來嗎？”池羲敲了敲門。

　很快，裡面傳來鎖扣打開的聲音，小青鸞從裡面露出半張臉，漂亮的眼睛一眼不眨看著他。

　“哥哥。”小青鸞軟軟叫了聲，側過身讓他進來，一眼看到池羲手裡花花綠綠的傳單，和厚厚的調查表。

　“有點事找你。”池羲把那些傳單還有他請助理做的調查表擺在小青鸞面前，耐著性子跟他解釋說，“小鳳凰，明天該開學了。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去普通學校比較…難以適應。所以我選了幾個適合你的私人學校，可以先通過資料了解一下。”

　池羲果然費了心思，給他選的幾個都是小班學校，老師一對一單獨教學。

　為了讓小青鸞更了解學校情況，他還找人去學校錄了視頻，采訪每位代課老師和同學，確定不會有人對自家崽崽造成威脅。

　而且，他選擇的每個學校，都有專業的心理輔導室。

　房間內沉默良久，小青鸞只是安安靜靜看視頻，沒有流露太多情緒。

　見小青鸞半晌不說話，池羲連忙解釋，“你不要覺得為難，我沒有逼你上學的意思！如果你不願意，咱們哪都不去，我請老師來家裡。”

　“……”小青鸞抿著唇，偷偷在心裡說服自己。

　明明池羲做了很多準備，仔細周密的調查環境，排除所有潛在威脅元素，卻最終還是溫柔的尊重自己意願。

　小青鸞知道，只要他搖個頭，池羲肯定二話不說翻過這件事再也不提，把自己的良苦用心埋進墳墓裡。

　以前父母還沒離婚時，小青鸞都沒有被這麽仔細慎重的對待過。

　其實這段時間的相處中，他膽子稍微變大了點，沒有最初那麽脆弱易碎。

　跟陌生人接觸，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我想去上學。”小青鸞答應下來，隔了幾秒又說，“但是我不想住校，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池羲松了一口氣。

　崽崽願意去學校，試著跟外界交流，已經是天大的進步了！

　至於住校，別說小青鸞不想去，池羲還不願意呢。

　把小可愛放到學校，萬一孩子被舍友欺負怎麽辦？

　池羲用盡可能溫柔的語氣跟他商量，“那我們一起選個學校，以後我每天送你上學，放學接你回來，好嗎？”

　“你工作很忙，我可以自己去。”小青鸞乖巧的說。

　池羲抬眼看著他，認真地說，“你可以，但是我會擔心。我工作確實很忙，可它跟你比起來都不重要。”

　小青鸞眨眨眼睛，抬起頭，定定凝視池羲。

　“我知道，讓你去學校很勉強，所以我更要好好照顧你。”池羲撩起他耳垂柔軟的頭髮，撥到耳後，一臉寵溺的說，“寶貝，不需要有所顧慮。你來到這裡，就應該被我捧在手心。”

　開學第一天，高三九班發生一件大事！

　班裡同學踏進教室的瞬間，立刻像見了鬼似的推出去，然後轉身奔向宿舍換校服。

　天呐，羲皇都穿校服來上課了！

　肯定是遊魔王用了什麽手段，強迫小皇帝屈服，他們如果不乖乖穿校服，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哎，池羲。”本來就穿著校服的祝燃叫住池羲，疑惑地問，“你今天怎麽穿校服了？是不是老師要求的？”

　池羲迷迷糊糊從課桌上爬起來，皺著眉問，“要求什麽？”

　“穿校服。”

　“沒。”池羲伸了個懶腰回答，“我自己覺得校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