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遊青鸞和池羲並肩走進生意火爆的餐廳裡。池羲來到雲夢, 看什麽都覺得特別稀奇, 一進來就左顧右盼四處打量。
而最了解雲夢市的半個本地人周寧, 則全程躲在他倆背後, 壓低帽簷努力降低存在感, 恨不得連呼吸聲都開個靜音。
“周寧,”遊青鸞實在忍無可忍, 提著衣領把他揪出來, 沉聲教訓道, “你主動要求替我們接風,怎麽一出來就躲躲藏藏的?”
“你、你沒說要來大餐廳接風啊。”周寧畏畏縮縮,目光閃躲。
“那你準備再哪接風?”池羲插了句。
周寧揪著衣角,小聲提議道, “我們可以在辦公室煮火鍋,抽屜裡有鍋和底料。或者去我家…”
“夠了。”遊青鸞懶得再繼續聽,滿臉嫌棄的打斷他,“你經常在辦公室裡煮火鍋?”
難怪周寧辦公桌旁邊的一面牆, 都被煙熏黃了, 每次寄給自己的資料和文件,都散發著一股麻辣牛油的味道。
“不經常, 一、一個禮拜兩三次吧。”周寧委委屈屈往旁邊靠了靠,就差抱住膝蓋蹲下種蘑菇。
那還叫不經常?和平主義者遊青鸞努力控制打人的衝動, 發出靈魂質問, “去你家?你現在住哪?”
“啊, 以前的房子已經退租了。我現在住辦公室,裡面有個小房間,我把被褥和行李搬過來…”周寧怕遊青鸞生氣,往旁邊躲了躲,靠著牆輕聲嘟囔道,“我、我不喜歡出門。”
“噗嗤——所以,你每天24小時都在辦公室呆著?”而且還不開燈?池羲敬佩的看著他。整天縮在那麽小的空間裡,竟然沒憋死,真難得。
他可能不是人類吧,是蘑菇精或者吸血鬼,池羲冒出莫名其妙的想法。
“嗯,我從小就不敢跟陌生人說話,也不敢去熱鬧的地方,只有躲家裡最適合我。”周寧飛快瞥了池羲一眼,對他顯然有點畏懼。
周寧跟遊青鸞經常通過郵件交流,已經提前習慣他的存在。雖然遊總本人跟他想象中有差別,好歹算提前認識。
可池羲對於周寧而言,是徹徹底底、威脅指數9999的陌生人。
這人太怕生了吧?跟遊鳳凰有的比了。池羲皺了下眉,敏銳的發現周寧身體顫了下,默默又退後半步。
不對,池羲瞬間改變想法。小蒲公英雖然對陌生人特別抵觸,卻不算膽小,甚至熟悉以後還會展開小小的‘報復’手段,比如教自己學英語。
相比之下,周寧這已經是貨真價實的畏懼了。
“別退了,先跟我進來。你打算永遠不跟別人說話嗎?”遊青鸞終究沒太為難攝政王,定了個小包間,免得周寧因為社恐發作自爆而亡。
幾年後,他倆初次見面,是在公司的招聘會上。當時遊青鸞負責面試周寧,他耐著性子等了五分鍾,周寧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幸虧他簡歷寫得正和遊青鸞胃口,再加上前一位應聘者尚翔實在太能叨逼叨,煩得遊青鸞暫時不想聽任何聲音。否則,遊總肯定會像其他老板那樣ass他。
周寧正是因為性格孤僻沉默,畢業以後找不到工作,最終淪落到…跟狗搶飯吃。
所以,在他眼裡,難道人類比狗更難交流?
也是絕了。
三個人坐進包廂裡,周寧才終於松了一口氣,回答遊青鸞剛才的問題。
“我、我知道這樣不好,應該跟大家多、多交流,以後我盡量改正。”周寧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端正,連忙表態。
他知道,如果沒有遊青鸞,自己不僅會流落街頭,滿腔想法和熱忱也無法實現。
所以,他盡量讓自己成為好員工,免得伯樂失望,把千裡馬趕出家門。
遊青鸞聽完他的話,卻淡淡地說,“哦,不需要。”
“嗯?”周寧和池羲同時表示不理解。
“你其實不需要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只要你足夠強大,別人都會迎合你,順從你。”遊青鸞撩起眼皮,解釋道,“你可以選擇跟誰說話,不跟誰說話。等你足夠厲害了,遇到不願意搭理的人,可以直接讓他滾蛋。”
“不行吧,而且我沒有不願意搭理的人。”周寧揪住發尾,無措的說。
“以後就會有了。”遊青鸞一挑眉,打量他那張雄雌莫辯的臉,“憑你的長相,肯定能招惹一大堆。”
“啊?”周寧不安的摸摸自己的臉。他長相怎麽了?遊青鸞為什麽一副自己會招來變態的語氣?
我明明是男孩子啊!
遊青鸞懶得解釋太多,轉過去招呼旁邊小同學吃飯。
雲夢市高級餐廳的廚師,可比高鐵快餐強多了。服務員端著托盤進來,池羲聞到香味,才覺得自己餓慘了,剛才那幾個小丸子連塞牙縫都不夠。
不需要遊青鸞照顧,饑餓本能驅使他拿起筷子大快朵頤,狼吞虎咽的模樣根本不像富二代。
周寧常年躲在房間裡,日常運動量小,胃口也不太好。看到少年吃飯的樣子,眼底有點羨慕。
“遊總,他跟你什麽關系啊?”周寧好奇地打聽。
池羲拿筷子的手頓了下,仰起臉看向遊青鸞,偷偷豎起耳朵,想知道遊青鸞怎麽定義自己。
師生?朋友?死對頭?
池羲小同學閱歷有限,暫時只能列出這幾種關系。好像哪個都對,又好像都不太全面。
然後,就聽遊青鸞正兒八經回答——
“我養的小金毛。”
周寧……
這是什麽複雜又畸形的人際關系?
池羲……
他養的小金毛?
見鬼,遊青鸞居然認為他們是主寵關系嗎?
池羲氣得咬住筷子,憤憤瞪了遊青鸞一眼,“誰是你養的?而且,我早就不是小金毛了。”
“也對,你已經失去作為金毛的價值了。。”遊青鸞點點頭,繼續說,“那就是我養的崽崽。”
“都說了,不要用那種惡心的方式說話。”池羲悶悶抗議一句,埋頭繼續吃飯。
對面周寧越聽越迷茫張張嘴愣了半晌,最終輕聲總結道,“你們之間的關系真扭曲啊。”
遊青鸞平靜的說,“習慣就好。”
遊青鸞這次來雲夢,帶小同學旅遊是其次,主要還是為了做生意。原本計劃抵達之後,先跟周寧談談公司運營,可一頓飯吃完,天已經徹底黑了。
——算了,反正搞科研的周寧是個掛逼,自己沒啥需要操心的。
他把膽子賊小的周寧送回寫字樓裡,跟池羲返回酒店開房。
“一個標準間。”遊青鸞來到前台,把押金遞過去。
池羲想起之前兩次跟遊青鸞睡一間房的糟糕經歷,連忙說,“我有錢,開兩間。”
——他不想知道雲夢市的地板,跟東平睡起來有啥區別。
遊青鸞仿佛沒聽到似的,堅持開一個標準間,拿了房卡帶池羲上樓。
“喂,我都說開兩間了!”池羲氣呼呼跟進電梯裡,手插在口袋不解的問,“難道你今晚又準備徹夜加班嗎?”
“不準備。”遊青鸞氣定神閑的回答,“我明天有很多事要做,今晚當然要睡覺了。”
“那你為什麽開一間房?”過去糟糕的同房經歷支配著池羲,他戒備地豎起滿身刺,打起十二萬分警惕,“我今天沒喝醉,不睡地毯!”
遊青鸞靠著電梯壁,似笑非笑的說,“想得挺美,房間裡沒地毯。”
“……”池羲絕望了。
遊青鸞這個變態越來越過分,居然讓花季少年睡冰冷的地板,他還是人嗎?
“別怕,你今天很乖,我怎麽舍得讓你睡地板呢?”電梯重新打開,遊青鸞手指夾住房卡晃了晃,走出去的同時附在池羲耳邊問,“崽,你沒跟別人開過房嗎?”
“我為什麽要跟別人開房?”池羲下意識懟過去,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問的什麽意思。
池羲雖然經歷少,可經常跟幾個青春悸動期的少年鬼混,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通常,一男一女開房,接下來肯定會做些不可描述的事。至少,他們晚上也會睡在同一張床上。
池羲雖然抽煙喝酒燙頭,但對男女之間的事情一直興趣缺缺,也沒做過那種事。現在遊青鸞突然問起,他突然想起男生之間經常拿來開玩笑的,酒店房間的糟糕用途。
打住、打住!
他倆只是普普通通找個地方住而已,再說他跟遊青鸞都是男的,即使睡一張床,也壓根不可能發生什麽。
除非遊青鸞是個女人!
……他是嗎?池羲假裝不經意的瞥了眼,偷偷想挺大的,應該是男人吧。
小同學心裡活動全都寫在臉上,遊青鸞覺得挺好玩,摸出手機問了個嚴肅的問題。
遊青鸞池先生,請問你什麽時候意識到自己彎了?
池崽……遊總,你怎麽突然問這麽羞恥的問題?
池崽我必須回答嗎?
遊青鸞我很民主的,你可以不回答
池崽哈哈哈我開玩笑的!遊總都問了,我怎麽敢不說呢!
池崽其實,我遇到你以後才意識到…男男好像也可以。回去問了我朋友,才知道真的可以
池崽在那以前,我甚至覺得兩個男人接吻,都是純潔友情的象征
遊青鸞純潔友誼嗎?
遊青鸞所以,我們上次也是表達友情?
池崽!!!
池崽不,你得負責!
池崽遊青鸞,你不可以說這種渣男發言!
到底你蠢還是我渣?
遊青鸞調戲夠了男朋友,心滿意足退出微信,按照房間號走到自己房門前。
跟在後面的小同學仍然深陷糾結,皺著眉靠過來問,“所以,我們要一起睡嗎?”
他倒是不介意,可是遊青鸞睡覺那麽輕,萬一他踢人怎麽辦…池羲發愁的想。
“池羲同學,你為什麽會有這麽不切實際的想法?”遊青鸞勾起唇,涼颼颼嘲諷道,“誰要跟你一起睡?”
他刷開推開門,往旁邊靠了靠,讓池羲先走進去。
“艸,我不想了!你這人真矛盾,又說不讓我睡地毯,也不讓你跟你睡床,有病嗎?”池羲罵罵咧咧走進房間,看清屋裡構造——
臥室正中央,擺了兩張床,中間還有一道可以拉起來的簾子隔開。
那瞬間,池羲t到一個終身受用的知識酒店標準間,居然有兩張床。
遊青鸞肯定早就知道了,卻故意不告訴他,任由自己亂七八糟想一堆有的沒的。
“崽,你表情好像很失望,那麽想跟我一起睡?”遊青鸞故意調戲他。
“失望個屁!”池羲瞬間暴躁,惱羞成怒的罵,“滾滾滾!誰想了,我就算跟一隻豬睡,也不跟你遊青鸞睡!”
“這話說的不錯,再來一遍。”遊青鸞興致勃勃打開錄音功能。
“呵,我懶得理你!”池羲翻了個白眼,撓撓頭髮去收拾自己行李了。
遊青鸞非常遺憾,要是池羲剛才肯再說一遍,他就能把聲音錄下來給崽崽未來男朋友聽,給他倆戀愛路上添點堵。
可惜,真可惜啊。
池羲從箱子裡拿出牙刷,轉過身,發現遊青鸞從酒店櫃子裡翻出一次性洗漱用品,走進浴室裡洗澡。
浴室裝了不透明的磨砂玻璃,能隱隱約約看到遊青鸞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池羲繞過去打開剛才那個櫃子,看到另一套洗漱用品,還有一些未開封的盒子。
他好奇的把盒子拿出來看了看,‘安全套’三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池羲意識到那是做什麽的,心跳驟然加快,像被燙了手似的連忙放回去。
他莫名有些心虛,也不知道自己心虛什麽。
如果不是遊青鸞打開櫃子,他壓根不知道酒店還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池羲坐在遊青鸞床邊,背對浴室,聽著裡面淅淅瀝瀝的水聲,忽然憋不住問,“喂,你那麽了解酒店,以前經常開房嗎?”
遊青鸞的回答隔著水聲傳過來,“算是吧。最頻繁的時候,我一個月裡28天都住在酒店裡。”
“28天?”池羲被這個數據驚呆了。
“對啊。後來我覺得住酒店太不方便,就搬到…朋友家了。”其實他後來搬到了池羲家,不過這話解釋起來太麻煩,乾脆用朋友概括了。
男朋友也是朋友的一種,沒毛病。
“朋友?”池羲還是第一次聽他用這個詞,來界定人際關系,好奇地問,“他是什麽樣的人?”
什麽樣的人啊…
直到遊青鸞關掉花灑,用浴巾擦乾頭髮,換上衣服走出浴室,才終於想好答案。
遊青鸞居高臨下看著池羲,說,“他是我的報應。即使我發現他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我,整天編謊話騙我,而且還是個垃圾,卻還是不打算跟他劃清界限。”
不是沒辦法劃清,而是不打算劃清。
“唉,報應啊。”遊青鸞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