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棉不擅長撒謊,也不懂得遮掩痕跡。
她頭髮上洗發露的香味,不是家裡她常用的香甜水果味,清冽的淡香,是男式風格。
而她顯然剛才回到家就匆忙在做別的更“重要”的事,腳上的運動鞋都忘了換。
她撒謊說昨晚在家,還不如說住在室友家,來得更可信,因為沈灃不會打電話去向她的室友求證。
他不希望沈棉的朋友養成背後出賣她的習慣。
沈灃什麽都沒說,揉了揉她的頭說:“我也想你。”
小時候每年最開心的事,就是哥哥回來,到現在依然如此。
沈棉的高興超越了一切,擦擦眼淚,雀躍又殷勤地幫沈灃把行李箱推進他的房間,打開箱子把他的衣服都掛起來,邊工作邊說:“哥哥你的房間我每次都讓家政打掃了,很乾淨的。”
沈灃把外套掛上衣架,擱下手機走進來,站在門口看著她忙活。
“期末考試的分數都出了嗎?”
“都出來了。”沈棉一副邀功似的小表情,“都在90分以上,平均分92.5。”
沈灃誇獎道:“考得不錯。”
沈灃出行一向從簡,箱子裡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不多,除了一些隨身衣物,剩下半個箱子都是各種各樣的禮品袋和禮品盒。
這些肯定都是給她和室友帶的,其中一個絲絨盒子纏了蝴蝶結絲帶,應該是她的生日禮物。
“這是給我的禮物嗎?”沈棉拿起來,期待地問。
沈灃一點頭,她馬上興致勃勃地開始拆。
“司考準備得怎麽樣?”沈灃隨口問道。
“還好。”沈棉這次的回答沒那麽自信了。
司考比學校考試難多了,她不是很有把握,只剩兩個月時間,有點小緊張。
盒子裡是一隻女士腕表,精鋼表鏈上穿了兩條粉紅色皮革,小巧精致,很適合年輕的女孩子;八角形輪廓的表盤外緣鑲嵌一圈碎鑽,表盤中央兩根指針的中心,是一顆由鑽石與藍寶石組合構成的立體虎頭,很是可愛。
沈棉屬虎的,美滋滋地把表戴上手腕。
“科目一過了?”沈灃又問。
沈棉愛不釋手,注意力被吸引,心不在焉地點頭:“嗯。”
沈灃看著她,和前面一樣的平淡口吻,若無其事地問:“交男朋友了?”
“沒有~哇。”沈棉下意識地否認,但否認到一半就想起了鴨鴨。
雖然是她買來的,不過聽到男朋友這個詞,莫名就聯想到了江一行。
這個聯想導致她的聲音心虛地顫抖了一下。
她看了哥哥一眼,沈灃不露聲色,轉了個話題:“你房間好像有東西。”
“什麽東西?”沈棉疑惑地站起來,跑到門口,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床邊立著一個很高的東西,被一層布蒙著。
她好奇地掀掉那層布,一隻巨大的橄欖綠恐龍公仔露出來,比她的身高還要高一點。
讓沈棉驚訝的是,這隻恐龍完全是她掛在包上的小恐龍玩偶的放大版,長得一模一樣,憨憨的,一看就不太聰明的亞子。
她不知道這個“驚喜”的禮物是誰送的,但是掀開布的一刹那,撲鼻而來的熟悉氣味,混合淡淡雪松的香氣,答案昭然若揭。
鴨鴨送她了一隻,和他有一樣氣味的恐龍?
沈棉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非常柔軟好抱的材質,她情不自禁抱住,埋在上面吸了一口。
好好聞,抱著睡覺一定很舒服。
“誰送的?”沈灃在她身後問。
——能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將禮物放到家裡、她的房間。
沈棉的欣喜立刻被心虛取代,下意識往恐龍前面擋了擋,拉趙曉晨出來擋箭:“是趙曉晨送的。”-
午飯,自然是沈灃下廚。
沈棉不會做飯,沈灃也不放心她下廚,除了他一年回來的那一趟,家裡是從來不開火的。
但現在,廚房比他上次離開時多了許多煙火氣,冰箱被豐富的食材填得滿滿當當。
沈灃打開冰箱,回頭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沈棉看到裡面的東西才反應過來,心驚肉跳,硬著頭皮解釋:“我自己在家做飯。”
沈灃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問她:“會做什麽?”
“雞湯面。”腦子裡蹦出來的第一個詞,給沈棉拿來應急。
沈灃說:“這半年,你學會了很多。”
學會了撒謊,學會了欺騙。
沈棉心裡的愧疚感已經快到達峰值了,站在沈灃旁邊,泯滅的良心複蘇,覺得自己這樣騙哥哥真的好過分。
她正暗自反省著,聽到沈灃說:“哥哥還沒吃過你做的飯,做一次讓我嘗嘗吧。”!!!
沈棉瞬間渾身僵硬。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的就是她了。
沈棉連哭喪的表情都不敢露出一絲一毫,強裝鎮定地說“好”,從冰箱冷凍層拿出雞腿。
還需要什麽來著?
鴨鴨的雞湯面怎麽做的?
江一行每次做飯她都跟在旁邊,沈棉努力回憶了一下他做雞湯面的步驟,按照記憶開始操作。
她都記得,肯定能做出來的。沈棉給自己打氣。
第一步是處理雞腿,要先把骨頭剃掉。
沈棉把雞腿放在案板上,拿起刀,但是雞腿太硬,她的刀劃了幾下,根本劃不動。
沈灃在旁邊道:“應該要先解凍。”
對,解凍。
沈棉趕緊把雞腿放到解凍板上,心虛的眼神悄悄瞄了他一眼。
沈灃看著雞腿,沒什麽表情。
解凍完,沈棉重新拿起刀,這次能劃動了。
江一行剔雞腿骨很熟練,剔下來的肉還是完整的一塊,但沈棉不得其法,搞了半天,不僅骨頭沒剃乾淨,反倒把雞腿切成了亂七八糟大小不一的一塊一塊。
煎雞肉、泡香菇的過程同樣也是狀況百出,沈灃在旁邊不動聲色地看著,毫無幫忙的意思。
沈棉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成功把雞肉香菇炒好,雞湯煮起來,她松了口氣,然後想起來自己忘記放藕了。
算了,那就不放吧,反正哥哥不知道。
沈棉打開櫃子取面,不太懂得如何判斷分量,摸索著拿出了一把,覺得好像不夠她和哥哥兩個人吃,又拿出一把。
把面下入雞湯,雞湯面就完成90%了,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轉身去拿碗。
剛轉過身,背後忽然刺啦一聲——鍋裡的水滿溢出來,面下得太多,幾乎漫出鍋邊。
“呀!”沈棉驚呼一聲,慌裡慌張地跑過來,又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手足無措地拿起杓子又拿起鍋蓋。
身旁一直沒有出聲的沈灃這才伸手,將火關小,往鍋裡加入一點涼水,四溢的沸騰的湯立刻冷靜下去。
沈灃沒有說話,接替了下面的工作。
正在這時,沈棉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看到“鴨鴨”兩個字的瞬間馬上掐斷。然後偷偷覷了沈灃一眼。
沈灃沒有回頭:“怎麽不接?”
“騷擾電話。”沈棉心虛地說。
之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廚房只有鍋裡咕嘟的聲音。
手機的消息提醒又響了一聲,沈棉偷偷把手機調成靜音。
幾分鍾後,面煮好,因為面太多,導致過稠,看起來賣相略微有些欠缺。
沈灃將面盛出來,沈棉自覺地端到餐廳,兩人坐下時,她口袋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很小的聲音,但沈灃還是聽到了,抬眸掃了她一眼。
沈棉趕忙又掛斷,小聲說:“還是騷擾電話。”
“既然是騷擾電話,就拉黑吧。”沈灃毫無波瀾的語調說-
上周一個高級合夥人出差,行止律所的年中工作會議推遲到了一周。
開完會已經是中午,大家離開會議室,商量著去哪裡吃午飯。
江一行拿著手機低頭檢查開會期間的未讀信息,劃過對話列表的一眾客戶,沒有看到來自沈棉的消息。
“那就吃日料吧。”大家意見不統一,溫止宴采取了女孩子中呼聲最高的方案,拍板道,“今天讓我們的大紅人江律請客。”
眾人頓時歡呼起哄。
江一行收起手機,抬頭:“你們去吧,我回家一趟。午餐記我帳上。”
有個年輕律師打趣道:“怎麽大中午的要回家,江律家裡是不是藏了人啊?”
旁邊女同事打了一下,剛要斥他別亂說,江一行勾唇“嗯”了一聲。
眾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有的茫然有的懵逼。
只有溫止宴一臉“我知道但是我不會告訴你們”的高深莫測。
江一行淡定如常,在一眾目瞪口呆的注視中,走進了電梯。
律所離都水公館不到二十分鍾的車程,江一行繞了遠路到臨近鹿興園的一家蛋糕房,取走了昨天訂的慕斯蛋糕。
回到公寓已經十二點半,他打開門,第一眼便看到了玄關地上沒有擺放整齊的拖鞋。
是昨天沈棉穿的那一雙,她自己的運動鞋已經不見了。
江一行頓了頓,走進來,將蛋糕盒放在桌子上。
臥室的門開著,床上被褥亂著,昨天穿的睡袍丟在被子上,不見她人。
家裡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響。
人顯然已經走了。
有點意外,江一行到廚房看了一眼,早上給她做好的早餐沒有動過。
連飯都沒吃就走了。
沈棉挺乖的,沒有消息就一走了之,還不吃飯,不太像她的風格。
江一行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給她電話。
剛響了兩聲,電話被拒絕了。
這是沈棉第一次掛他的電話,不知道在忙什麽要緊事。
江一行沒等到她主動解釋的信息,發了條過去:
【想賴帳?】
沒有回復。
十分鍾後,他撥了第二通電話,再次被拒絕。
江一行挑了挑眉,放下手機。
看來是真想賴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