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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第52章 威脅 (1)
我一路跑著,電梯也不敢等,直接用肩膀頂開逃生出口厚重的隔離門,借著縫隙擠了進去,踩著樓梯飛快下樓,頭頂上傳來高跟鞋緊跟而來的動靜,每一次敲擊都讓我的心臟跳的更加難以負荷。

 二十幾層的樓跑的我幾乎快斷了氣,實在是無法忍受,索性停下來背靠著消防窗看著沒一會上面尾隨下來也在喘氣的段亦然。

 四目相對,卻是相對無言。

 她喘的夠了,彎腰將腳上的高跟鞋脫下,隨手丟在拐角處的垃圾箱裡,白淨的腳背包裹著縱橫的脈絡,趾尖露出殷紅的顏色,似乎被高跟鞋磨破了一塊皮,她光著腳一級級踏下來,將我堵在角落裡,微微伏低了身子逼近了我的臉,意味不明道,“散養果然比不得家養來的聽話,溫馴。”她聲音低低的,沒什麽波瀾,“這才幾個月不見,你膽子真的大了。”

 我盯著那雙深邃的眸子,曾經因為裡面的執著,深情,甚至是瘋狂,沉淪過,下跪過,乞求過,乞求她的愛惜,乞求她的愛撫,乞求她不要總是拿那尖銳的魔爪一次又一次地刺穿我!

 “我又不是畜生。”我冷靜地抬眼看她,“憑什麽要被豢養。”

 她突然握住了我的臉一把抬起,眼睛逡巡著仔細端詳道:“眼睛這麽紅啊,怎麽,要被嚇哭了嗎?”

 我寧願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盡數發泄出來,而不是這樣陰陽怪氣地和我說話。

 我嘴角抖動著,“你以為你是誰,我有什麽好哭的。”最後一個音卻還是哽咽了,眼睛也黏膩起來,我頓時難堪地調開視線,“你不要逼我了。”我舉起手腕上的傷口,上面鮮血滑下來長長的幾條,血肉外翻,索性不深,已經凝血成漬,但也形狀可怖。我不經意瞥到段亦然微微蹙眉,睫毛顫動了一下,心不知道為何竟然軟了起來,“逼到絕路,鬧出人命你就開心了,在德國四年還不夠嗎?別再任性了段亦然,放我走吧。”

 “放你走。”段亦然一下松開我,眼底漸漸猩紅起來,“我放你走了那麽多次,哪一次不是你自己下賤地一次又一次地湊上來撩撥的,來了又想走,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她湊上來一下握住我的肩膀,“有人這樣喜歡你,追著你滿世界的跑,你很得意是不是?裝什麽純良無辜的受害者?這不都是你自找的嗎?是不是你說你死都不離開我的。”

 “是。”我握住她的手背,上面骨頭嶙峋的觸感非常不好,“是我說的,又怎麽樣,出爾反爾還不是跟你學的。”

 她怒極反笑,掙開我,嫌惡似的擦了擦手背上滑下來的淚水,讓開路,露出樓道口,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道:“那你走吧,這次我不攔你,只是如果你再敢求著留在我身邊,我要你好看。”說完她轉身就上了樓,果真任憑我來去自由。

 雖然有些微的錯愕,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我擦了把臉上潮濕的液體,剛踏下一級階梯,便聽到頭頂上傳來段亦然清冷的聲音,“我記得你想見程尚藝對嗎?”她手扶著欄杆,借著縫隙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我,道,“雖然不知道你跟她是什麽關系,但祝願你早日找到你想要找的人,不要跟我一樣,明明唾手可得的東西,就是怎麽都得不到。”

 說著她別開眼,面無表情地朝樓上走去。

 我腿一下軟了下去,拽緊欄杆坐在台階上,腦海裡浮現的是那個坐在輪椅上倔強而又瘦弱的背影。

 坐在冰涼的台階上,頭頂只有樓道裡冰涼的冷光燈,不明不暗的,隨時都要熄滅的樣子。

 我再也無法忍受地站起來,望了眼樓下,便重新往樓上走去。

 站在段亦然的家門口,抬手,扣門,沒人應,但我知道她在裡面,她也聽到了。

 於是我深吸一口氣,泄憤似的拿手掌“哐哐哐”地砸門,又一邊猛按門鈴,門這才“嘩”地帶了一陣風的打開。段亦然比我高出好多,手扶著門,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不一會兒皺起了眉頭,“你哭什麽,說話。”

 “把尚藝還給我。”

 “做夢。”她說著就要關門,我立馬半個身子擠進去,卡在門口,“你非法拘禁他人是犯法的!我要報警了!”

 “你去報,到時候身份登記的時候,我剛好順道聽聽你是什麽來路。”說著她按住我的肩膀往外一推,“夜深了,去警局的路上小心點。”

 “段亦然!”我用力握住門把手,用肩膀蹭了下模糊的眼睛,複而看著她道,“尚藝是我們程家唯一的希望,是我的命,我再說一遍,你把她還給我,我們兩清。”

 “兩清?”段亦然突然從屋裡走了出來,一步步逼上來,“我剛才不是放你離開了嗎?你一走了之不就兩清了?現在放你走不走,自己找上門來玩欲擒故縱,做這幅嬌弱的樣子惹人疼是嗎?那你可走不了了。”

 說著就要攬過我帶進去,被我一把推開,瞬間被她的態度和顛倒黑白的話語弄的頭痛欲裂,神思恍惚間,隻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我捂住眼睛按了按,再松開卻發現周遭灰蒙蒙的,接著膝蓋一軟,還沒等我跪下去,已經被人接住了。火燒火燎的手腕被舉了起來握在掌心中,耳邊傳來的聲音就像隔了堵牆一般不真不切。

 “就你這點膽子也敢學別人自殺,再做這種蠢事,乾死你。”

 最後三個字惡狠狠地威脅在耳邊,也沒什麽調情的意味在裡面,只是單純的發泄真實的內心所想一般,只是,依稀許多年前,我記得,她說過。

 ◇ ◇ ◇ ◇ ◇

 我好像睜眼了,不過入眼的還是黑漆漆的一片,耳邊只剩下那點輕不可聞的呼吸,吹拂在臉上,溫溫的,帶了點熟悉的清爽味道,我不禁輕輕側了側臉,卻由於距離過近差點貼上那人的嘴唇,薄而軟的。

 我趕忙別過臉望著根本看不見的夜空,露深了,帶了一點早春的涼意,從窗戶縫隙中透了進來,翻動窗簾一角,卷了虛浮的月影,起起伏伏,描繪萬籟俱寂的輪廓。

 此情此景,我不禁再度小心翼翼地調回視線,卻猛然對上那雙的眼睛,點漆一般的眸子裡仿佛藏著星空一般,在這樣的黑夜中,深邃地幾乎將人吸進去。

 我清楚地看到她睫毛顫動著,旋即又低垂下去遮住了灼灼的目光,環抱著我的手臂卻有些強勢地將我扭轉向她,緩緩湊近,鼻尖觸了觸我的,隨後吻住,然而無論我心裡怎麽想,不得不說,這麽多年下來,這幅身體已經全然地下意識去配合段亦然了。她一吻過來,我就會下意識地把牙齒打開,從來都是讓她順暢地攻城略地,不費一點心。

 這次也是。

 她緊緊將我圈在臂彎裡,不停地往她身上帶,越吻越是動情,她一條腿橫過來忘情地夾住我的腰,整個人就要覆在我身上,黑暗中只剩下兩人糾纏的喘息和水聲。

 然而,這次她卻將克制地一下從我嘴上抽離開,倒是我由於慣性竟還往前湊了一下,反應過來便趕緊調開眼不看段亦然的太過蠱惑人心的臉,然而胸口貼著胸口,一起呼吸起伏還是令我臉頰一陣火燒火燎,躁動難堪。

 段亦然手掌撫上我的脖子,拇指細細摩挲著,輕聲道:“你要見的人,只要你想,什麽時候都可以見。”

 我一下看向她,“明天。”

 她滯了滯才答應道,“好,但我有要求。”

 “我答應。”

 “你不聽一下?”

 我握住她的手腕,“你叫我死都可以。”

 “我不會叫你死。”段亦然一直盯著我的眼睛,道,“只要好好留在我身邊,就算是假的,也像以前那樣,每天都說你喜歡我。”她似乎咽了咽才道,“好嗎?”

 我指頭就像抽筋一樣痙攣了一下,便松開那骨骼突出的手腕。

 “沒什麽好不好的,你說了算,但有一個討價還價的地方,就是不準把我鎖在房間裡,這是我最後的底線了。”

 她壓的更低,“嗯”了一聲,麻麻癢癢的,就像撓刮著心尖一樣。

 我又補充了一句,“不準出爾反爾。”

 她乾脆整個人埋在我臉側的頭髮裡,嘴唇貼上耳垂道:“出爾反爾又怎麽樣,拿死威脅我嗎?”

 空氣短暫的沉默下來,許久段亦然清晰地歎了口氣,將手扳住我的肩膀,完全控制的姿態,道:“好了,只要你乖,什麽都聽你的。”

 ◇ ◇ ◇ ◇ ◇

 車子穩穩當當地停下,段亦然扶著方向盤道:“你去吧,我要回公司一趟,一會兒讓秘書來接你。”

 我搖下車窗看了眼悄無人聲的療養院——壓抑得令人根本喘不過氣來,便輕聲問道:“她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無人應答,我直接轉過頭面對質問道:“段亦然?”

 段亦然沒看我,食指曲起不停地在方向盤上摩挲著。

 “出了點狀況,這裡適合她調養。”

 她頓了頓,接著道:“我也想把她留在我身邊好好照顧,只是,她不太願意。”

 “她有自己的生活!需要你什麽照顧?!”

 段亦然似乎驚了驚,看了眼我,剛想說些什麽,我“啪”地按開安全帶推門下車,又重重摔上了車門。

 一路疾步進了療養院,登記了身份,又坐了電梯上二樓休息室,可是到了病房門口,我卻遲疑了。

 按了按自己的手臂,健在的,說我是程尚恩,尚藝會信嗎?

 我輕笑了一下,管她信不信呢,我迫切地隻想要好好抱抱她,抱抱這個全家的小公主,小驕傲,我唯一的親人,久別重逢了。

 盡量不驚擾地推開了條門縫,剛想進去,卻看到一條白色的人影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一個護工模樣的人端著飯碗,臉上掛著讓人很不舒服的微笑,語氣卻是極度溫柔的,就像幼兒園的老師在哄孩子一般的口氣。

 “病人你不好好吃飯,可沒有飯後點心獎勵哦。”

 說著突然一抬眼,目光銳利的甩過來,厲聲道:“誰在那!”

 我竟然被嚇得直接退了出去,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門卻被一把拉開,那人還端著一個橙色的塑料飯碗,皺著眉瞪我道:“你什麽情況啊?保安呢!”

 我看了眼樓梯口就要過來的保安,趕忙道:“那個,我,我家屬。”

 “家屬?”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對方除了不相信之外竟然有點慌亂,便補充道,“是的,段小姐讓我來看看程小姐。”

 “段小姐嗎?”

 我點點頭。

 護士回頭看了一眼,道,“你等一下。”說著不由分說地關上門,也不知道搞什麽名堂,好一會兒才出來,冷淡道,“進去吧。”

 自己拿了個吃乾淨的空碗走掉了,望著那個背影,我不禁皺了皺眉。

 進了房間門,入眼不過是一張普通的椅子,以及一個單薄的背影,丫頭的頭髮長了,還頗為愛美地卷了卷,染成亞麻色,就是在陽光下,浮塵中,因為靜電看起來毛毛的。我幾乎是瞬間就忘卻了一切折磨苦難,下意識就揚起了嘴角,悄悄走上去,蹲在尚藝身邊,而她卻因為這悄無聲息多了個人嚇得一哆嗦,上半身往旁邊一彈,眨巴眨巴水靈靈的眼睛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一般望著我。這雙眼睛令我不禁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我第一眼就感到莫名熟悉信任的人,那個我沒能力守護而驟然離開的人。

 我衝她揮揮手,小聲道:“嗨,我來看你了,想我嗎尚藝。”

 她還是不敢置信地望了我一陣,旋即卻神經質地扭過頭往門口望了一眼,又轉回來雙手一把握住我的手,掌心用力到顫抖,蒼白的嘴唇也跟著抖動,似乎激動到說不出話來,可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這份激動不是因為見到我的原因,而是一種我不能理解的恐懼和求救。

 我收起笑容,擔憂道:“怎麽了嗎?”

 “噓。”她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就連一個單獨的音節,尾音都是抖的,那樣脆弱無助的感覺,小心翼翼地朝我後方頭頂望去。我順著她的目光,一下就看到了白色房頂角落裡一個轉動的監控器。

 “尚藝?”

 我不敢置信地回頭看著她,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現在瘦的連病服領口露出來的鎖骨都是清清楚楚的兩根,在那裡用我最陌生的眼神看著我。

 她眼底有些紅了,低下頭湊近我道:“帶我出去吧好心人。”

 “好心人?”

 她點點頭,又扭頭望了眼門口,繼續壓低聲音道:“報警也行,求求你了。”

 “你長那麽大從沒有求過人的。”

 她又點頭,這時門卻動靜頗大地從外面打開了,還是剛才那名喂飯的護工,推個小車進來,冷冰冰地對我道:“探視時間到了。”

 尚藝猛地縮回手,放在膝蓋上哆哆嗦嗦的。

 看著她這幅狀態,頓時一腔怒火燒得我猛然站起衝著那名護工道:“你搞什麽!我才剛進來好不好?”

 她走到尚藝身邊,橫了我一眼,“這大清早的,本來就不是家屬探望的時間,您改天再來。”說著彎下腰,溫聲細語道,“上廁所啦。”

 說著伸手就解了尚藝的病服褲子,褪到膝蓋處,露出蒼白無力的大腿,毫無生氣,那名護工身材相較於女人來說略魁梧些,一下就把尚藝以嬰兒的姿勢架在手臂上帶到獨立廁所。那個廁所也沒關門,我看到那個護工就像哄孩子一樣幫尚藝上廁所,而全身軟綿綿靠在她懷裡的人,沒有一點不安,羞恥,缺乏血色的臉上木然的就像一個布娃娃,失去了常人應該有的,所有反應。

 “尚藝。”我喊她,步伐不穩地上前一步,“尚藝,程尚藝我喊你呢聽到沒有!”

 “你喊什麽。”

 那人抽紙幫尚藝收拾乾淨,又幫她穿好褲子,橫抱著重新坐回凳子上。

 “她怎麽了?怎麽像個廢物一樣連廁所也不會上了?”

 我全程盯著那張我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乾淨臉龐,額角的神經跳的厲害。

 護工自顧自乾著自己要乾的,拉過來推車後跪下去,抽出一塊白布搭在自己膝蓋上,又將尚藝的腳放上去,拿起修腳的工具,十分細致地幫她修理指甲,嘴裡答道:“下半身癱瘓了,可不得我幫她上廁所嗎,您要沒什麽事就回去吧,病人有我就夠了,家屬什麽的能少來就少來,段小姐都不怎麽來了,也不知道您是哪門子親戚也來湊這個熱鬧。”

 她根本不是尚藝,那個自尊心強到磁場都能震懾他人避退三舍的女孩子,那個腦袋裡成天天馬行空,照樣憑借雙商一舉考上S大的女孩子,那個連換件衣服都讓我滾出去的無賴才不是這個樣子呢。

 一定是我認錯人了,這麽多年了,認錯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應該去S大醫科系問一問,程尚藝畢業之後去哪工作了,然後去找她,親人相見,大吃大喝一場,然後,生活在一起直到她結婚為止,而不是呆在這勞什子的鬼地方!看著一個連廁所都要別人幫忙上的廢物!

 而在我轉身的當口,卻飄飄悠悠傳來一句,“尚恩……別走。”

 我還沒反應過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聲驚呼,我回過頭看著護工捧著的那隻腳,腳趾尖流出血來。

 “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人手忙腳亂地幫她止血,捧著腳裹在懷裡,又疼惜地在腳背上親了一下。

 我再也無法忍受地逃了出去,一路奔出療養院,迎面就是段亦然的秘書,疾步走到我面前。

 “程小姐,段總叫我接您……程小姐?”

 “您還好吧?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哪?”

 “段亦然呢。”

 我平視著前方道。

 “段總在公司開會。”

 “送我回去。”

 “……好,不過您……”

 我錯開她直接往前走去。

 ◇ ◇ ◇ ◇ ◇

 “那個,程尚恩。”有人在喊我,“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東西帶給你姐姐,今天是她生日,另外,呃,替我祝她生日快樂吧。”

 副班長推了推眼鏡,有點緊張到尷尬的樣子。

 我把拖把杆子摟在懷裡,在褲子上蹭了蹭洗拖把濺到的水,後拘謹地接過那個禮物盒子,沒脾氣的答應道:“好的。”

 沒想到後面突然傳來一陣憤怒的,“喂喂喂喂喂喂!幹什麽呢你們!”我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扯到了後面,差點被拖把杆子絆一跤,尚藝橫在中間,賊沒風度的嚷嚷著,“被我逮著了吧!啊?”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想幹嘛?早戀啊!”

 “不是,你……”

 “不是我想象的那個樣子是哪個樣子?”

 說著她不由分說,眼疾手快地抽出我懷裡的禮物盒子,隨手一丟,在副班旁邊的桌子上滑行了一段,差點沒掉下去,還好副班眼疾手快,彎腰接了個正著。

 程尚藝就穿著禮儀校服裡一件白襯衫,渾身帶著股空調房裡剛出來的冷意,長胳膊一伸,將我脖子攬進懷裡,語氣不善道:“四眼田雞,我警告你!別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就找我妹下手,以後我上廁所路過你們班,要是看到你再敢這樣沒羞沒躁的追她,就等著全校通報吧你!”

 說著一腳踢開面前的拖把,拎起我凳子上的書包扛在肩上就走,留下站在原地,臉色通紅的純情副班,還沒整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去車站的一路上,尚藝還在喋喋不休訓斥道:“死丫頭,我就知道你禁不起誘惑!那什麽東西啊你就敢收!知不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啊?那小子擺明沒安好心!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喂……你這麽說就太過分了吧……人家怎麽就癩蛤蟆了。”

 程尚藝揪住我的書包帶子往後用力一扯拉到她身邊。

 “你什麽意思?你對那小子動心啦?!”

 我無力地看向她,“怎麽可能。”

 她順了順胸口。

 “嚇死我了,還好我程家祖上積德,生的你智商不高,眼神倒還正常。”

 我掙開她,憤憤地一個人往前走,她蹦蹦跳跳地追上來,習慣性地拍了一記我的後腦杓,道:“今天本大小姐生日,你這二小姐有沒有禮物的?”

 “你都快把我壓歲錢坑完了,還要禮物?”

 “別嘛別嘛。”她耍無賴地一把抱住我的手臂搖晃著,“好妹妹~小恩恩?”

 “受不了你了!走開啊。”

 我惡心地抽回自己的手,這人平時說話的樣子跟廣播裡那個一本正經的聲音簡直太大相徑庭。

 “馬上就要中考了,以你我智商的差距鐵定不會在一個高中。”她露出一副無限傷感的樣子道,“我都快保護不了你了,你現在卻叫我走開,小沒良心的,今晚的小雞腿扣了。”

 “不稀罕。”

 “我要告訴老爸,你不稀罕他炸的雞腿。”

 “你少貧嘴。”

 “沒禮貌。”

 她敲了下我的腦門,對著我吃痛生氣的樣子,突然笑了。

 笑的很年輕,很漂亮,在香樟樹的樹蔭下,在落日的余暉中,在我十五歲的記憶裡。

 “啪!”燈被人按開了,室內驟現光明,段亦然直接走到我身後,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去看過她了?”

 取代流光溢彩夜景的是窗戶玻璃上是兩個人的倒影,我看著上面段亦然朦朧模糊的輪廓,道:“她怎麽會下半身癱瘓的?”

 段亦然脫口而出道:“車禍。”

 “怎麽會。”

 “她搶我的方向盤,撞到了建築廢料。”

 “那你怎麽沒事?”我回過身,“為什麽就她有事?”

 “那塊石頭剛好撞在了右側副駕上,車前整個凹陷了進去,刺進她腿裡,我……”

 “哦我知道了。”我笑道,“是她倒霉,是她找死,是她活該。”

 她看著我抿了下唇,調開視線。

 我坐進旁邊的沙發裡,仰起頭看著水晶吊燈折射出來的光芒。

 “醫生怎麽說,她還有機會站起來嗎?”

 “我已經把她送到S城最好的療養院去了,能不能康復這個得看運氣。”

 段亦然走過來坐到我身邊,拿起茶幾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遞給我。

 “先喝點水,一會兒叫外賣來吃,我等下還有事要出去一趟。”

 我坐起身接過了水杯,左右看了看,然後一股氣潑在段亦然的臉上,好聲好氣道:“你忙了一天了也很累,自己先喝點。”

 對方不動聲色地望著我,水珠順著睫毛一顆一顆地滴下來,竟然很冷靜地對我說:“你生氣了。”

 “生氣?”

 我點點頭,捂住自己的心口,或許吧,我也說不上來,就是這裡火燒火燎的,真疼。

 我一下扶住她的膝蓋。

 “殺了你,誰來照顧我那個可憐的癱瘓姐姐呢?可是,你活著怎麽就那麽礙眼?”

 段亦然眼中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她一把推開扶著她膝蓋的手。

 “我跟你商量一下,要不你自己去死好不好,當我求你了。”

 “程尚恩。”

 “別叫這個名字!你在試探什麽?!”我一下站起來,“不相信是嗎?我也不信!也許這裡就是地獄,你早就死了!你這種人早就該死了!”

 她坐在那,抬眼看著咆哮的我,“冷靜點。”

 “冷靜?”我拾起桌上的果盤整個豁在她身上,“冷靜!”一腳踹翻茶幾,稀裡嘩啦碎了一地的玻璃,“冷靜!冷靜是嗎。”我搖搖晃晃地過去彎腰揪住她的領子,笑道,“你看我還不冷靜嗎?從高中開始受了你七八年的折磨,就算最後把命搭進去,我也認了。我爸到處找我,最後帶著遺憾孤零零地死在病床上,我也忍了,因為我知道,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不全是你一個人的錯,其中也有我的原因,是我自己犯賤地去糾纏你,是我自己不要臉地跟蹤你求你帶我去德國!是我自己懦弱,無能,自己選擇任勞任怨地跪在地上任你踐踏,怪的了誰呢?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很冷靜,從來也沒有真正地想過要去報復你,去傷害你。”我猛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可你為什麽要去碰尚藝呢,她又做錯什麽了?段亦然!你回答我一句!到底她做錯什麽了!你要這麽害她!”

 我把她重重按在沙發上,起了殺心,段亦然應該也感受到了,臉已經漸漸脹得紫紅,額上更是青筋浮現,可她卻沒有一點反抗的動作,只是看著我,眼中有隱隱的水光。

 我一下松開手,從她身上起來,倒退了兩步,惡心的直想吐。

 她隨之撐著沙發坐起身,在一片沉默中溫聲道:“我從來也沒有傷害過她,甚至都沒怎麽碰過她,我只不過想看看她那張臉,從上面找點你的影子罷了,她的腿是意外,我會治的。”

 “會治的,那你早幹嘛去了。”

 我望著那堆玻璃碎渣因脫力而失神道。

 “你姐姐根本沒辦法和我生活在一起,那家療養院是S城最好的,她在裡面,應該對康復有好處,如果你不滿意的話,等我忙完公司的事,就把她接出來,帶出國治療。”

 “你打過她嗎?”

 段亦然愣了一愣,隨即回答道:“沒有。”

 “囚禁呢?”

 對於這個問題她卻沉默了,許久才不痛不癢來了句:“抱歉,是不會讓她隨便見生人,但是……”

 “但是,還是會帶她去高檔的餐廳吃飯,這就是你最高的恩賜了是嗎?”

 我閉上了眼睛,“把尚藝接出來,現在。”

 她三兩步走過來,一把捧住了我的臉。

 “現在!”

 我一下拉開她鉗製我的手。

 “她出來了,你會不會離開我。”

 我望著她壓抑著渴望,炙熱,欣喜,不敢置信卻不得不信的眼神,湊近道:“怎麽會離開你?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一進停車場就看見中間橫了輛黑色轎車,上面靠了兩個西裝革履的兩個人在閑聊,一聽到高跟鞋的動靜立馬站正看了過來,面露嚴肅卻殷勤地拉開了車門。

 一路開進療養院,這個地方差不多算城郊了,白天看著風景自然秀麗,安靜的環境確實適合療養,然而到了晚上卻顯得鬼氣森森。

 深夜裡,一行人突然闖了進來,前台坐著的兩名護士受驚地站了起來,道:“你們幹什麽的?”

 本來是陪段亦然應酬的陳秘書走上前,應付道:“來接一個人。”

 “哎哎哎!沒登記身份不好亂闖的,這麽晚了你們幹什麽的?”

 一個巡夜的保安剛好路過,立馬拿著警棍直接走過來攔住往裡面走的我。

 那邊的護士道:“不是,這麽晚了,接什麽人呀!你們到底是做什麽的?”

 段亦然皺著眉一邊走過來一邊不耐煩地衝著兩個保鏢道:“攔住。”

 說著不由分說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往裡面帶。

 “不好這樣的!我要報警了!”

 然而段亦然已經牽著我走到了電梯口了,我一把甩開她的手,她低頭看了一眼我道:“應該等我安排好再過來的。”

 電梯門開了,我便走進去,很快上了二樓,寂靜的走廊上一片黑暗,只有應急出口的EXIT亮著綠色的幽暗光芒。

 找到程尚藝所在的房號,我一下擰開房門,裡面還亮著燈,卻空無一人,只是從廁所裡傳出一陣洗澡的花灑聲,還有人在說話。我回頭看了眼段亦然,自己則小心翼翼地走到廁所門口,仔細聽著。

 “你出去了誰照顧你呢是不是?還不如待在這兒,我像伺候祖宗一樣的伺候著你還不好嗎?”

 “我知道你以前是高材生,心氣高,沒事兒,久了你就習慣了。”

 本來還挺正常的,突然那女人神經質地拔高音調道:“你給我回句話啊!你是腿斷了又不是啞了!說話啊!”

 “啪!”的一聲,像是扇在了臉上,“好!你不理我!明天餓死你!”

 然後就是什麽固體“哐哐哐”撞在瓷磚上的悶響。

 我一下擰開了廁所門——穿著護工服裝的女人蹲在那掐著尚藝的脖子,聽見動靜停了手,扭過頭目瞪口呆地望著門口的我,愣愣道:“你怎麽進來的。”

 而程尚藝則渾身赤裸地坐在花灑下面,口鼻腔裡都是血,脖子就跟斷了似的搖搖晃晃的,目光呆滯地也望了過來。

 身後段亦然走上來,看到這一幕也是一愣,護工看到又來一個人,走廊上似乎也有十分躁動的聲音,便立馬站起來,整個身體擋住角落裡的尚藝,驚恐道:“你們怎麽進來的!給我滾出去!”

 我閉了閉眼,身體恍惚了一陣,捏緊拳頭才勉強站穩,胸中怒火翻江倒海一般,直接噴發了出來,什麽也沒多想,走進去上前照臉就是狠狠一巴掌,動手推開她要拉尚藝時,對方才反應過來,趁我沒防備直接掐住我的脖子“彭”地砸在洗手台的鏡子上,力氣大到驚人,聲嘶力竭吼道:“你給我滾出去!都給我滾!”

 我正費力去扣她的手指時,只見旁邊來一條人影,抬腿就將那女人一腳踹開,對方倒下去時頭碰巧撞到了馬桶邊緣上,痛的死去活來地捂著頭,在地上直滾著鬼哭狼嚎地叫喚。

 我喘息著推開段亦然走出廁所,拉過床上白色的床單又重新走回去蹲下來一把包住冷的哆哆嗦嗦的尚藝,裹了好幾圈才嚴實,而她身上的水珠是冷的,那個護工在這種天氣竟然用冷水給她衝澡。我將她濕淋淋的頭髮撥到腦後,捧住她整張蒼白的臉,輕聲道:“都結束了尚藝,我們回家吧。”

 說著就想把她摟起來,結果她的腿就跟石化了一般,沉重得怎麽也提不起來,怎麽也不能。

 “尚藝,求你了,站起來,站起來啊!我求你了,別這樣。”

 段亦然走過來,拉過她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接著從我懷裡一把摟過去打橫抱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尚恩跟過來。”

 我卻沒有動,而是低頭看了眼拉住我腳踝的女人滿頭汗水咬著牙惡狠狠衝著我艱難道:“不準走!把人還給我!”

 “還給你?”我看向她,猶如看向一條蠕動的蛆,“你算什麽東西?”

 “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了這寂靜無聲的黑夜。

 ◇ ◇ ◇ ◇ ◇

 我一個人被送回段亦然的住所,這只是一間很普通的居民房,兩室一廳的簡單格局,外加書房,衛生間和獨立廚房,也沒怎麽裝修,客廳裡除了供人坐的沙發外只剩地上一堆茶幾的碎渣,沒開燈時,就著外面慘淡的月光,一切都顯得分外寥落。

 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沒一件能讓我好好喘一口氣。

 直至現在,想的是找個角落好好睡一覺,因為夜已經很深了,可是一閉眼,眼前不是割開自己喉管的顧澄就是遭受暴行的尚藝。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所有的苦難都會集中?為什麽就是不能給人一口喘氣的機會。

 我走到獨立廚房,頭伸在水龍頭下,一直衝,一直衝,雙耳灌滿了水,此時此刻,才最平靜。

 渾身滴著水坐在座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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