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便坐在了他人的餐桌面前,長方形的複古風木桌,光線也特地調的很昏暗。
飯後閑聊,段亦然跟她那兩個學妹倒是有說有笑的,畢竟有共同語言,然而氣氛到我這卻有點不尷不尬的。
突然膝蓋被不經意地刮了一下,有些挑逗的意思擺在那裡,我不禁抬頭朝對面的李知源望去,她環抱著手臂,剛剛靠向椅背,似乎是配合著這個放松的動作才翹起了腿,應該沒別的意思,是我太敏感了。
將腿往後縮了縮,然而在這一瞬她卻看了過來,咧了下嘴角。
中途段亦然接了個電話,應該是家裡打來的,她語氣有些凝重,說著說著便站起來推開椅子朝門口走去,甚至站在門後關上了門。
另一個女孩拍拍李知源的肩膀道:“我去給你們倒點喝的。”便也走了。
只剩下我和李知源的感覺令我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這個女孩,我是討厭的。因為她莫名其妙。
果然她看著我開口,道:“你是不是活不了多久啦?”語氣很歡脫輕松。
我一驚,下意識朝門口看了眼,壓低聲音道:“我跟你有仇嗎?為什麽你要幾次三番來找我的茬?現在又來咒我!”
“誰讓你勾引到我,還不讓我得到的。”她一臉理所當然,震驚之余語氣更是令我哭笑不得,“我什麽時候勾引你了?”
“第一眼。”李知源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敲著桌面道,“啊沒錯就是她了!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心裡就是這麽想的。”
我愣了一兩秒,道:“抱歉,我不接受你的告白。”
“不是告白。”手指敲得更急了些,“只是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總要在你活著的時候讓你知道一下吧。”
“你說什麽呢。”我臉色一定很難看。
“我爺爺就是癌症去世的,狀態跟你現在差不多啦!不過他是肺癌,因為抽煙的原因,你呢?”
“我很健康。”
“真的嗎?那在衛生間裡吐血的人不是你嗎?”
我一下瞪向她。
她笑著坐正,“不要用那種厭惡我的眼光看著我。”嘴角的笑容漸漸收攏,“因為有一天你會哭著求我也不一定呢。”
“尚恩。”段亦然擰開門臉色灰敗地進來道,“回去吧。”
我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地站起來走過去。
“學姐要走啦。”
“嗯,有點晚了,你也早已休息吧。”
“好的!”
李知源笑著好像陽光一樣,只是那眼裡藏了些讓我不敢直視的東西。
段亦然似乎心事很重,直到躺在床上都還是一言不發,一直搓著我的手上的戒指,我禁不住開口道,“怎麽了嗎?”
等了一會兒,她聲音疲憊道:“家裡派人查我,我們……結婚的事瞞不了多久了。”
“……”
她似乎很後悔自己的不理智。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應該執著於那一張紙,反倒不長久。”
傻瓜,沒有什麽事是長久的……
“尚恩?”
“嗯?”
段亦然將我裹得更緊了些,頭一次像個小孩子一樣嘟囔道:“好煩啊他們,什麽都不給我,卻什麽都要管我。”
“……”
久久的沉默後,她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道:“可這一次不一樣,我一定要守護住我渴望的。你也不要怪我安排你的人生,因為我的人生也是被人無限插手的。”
可我的人生交給了死亡,你也無從插手了。
我笑笑。
“對了,你姐姐結婚了。”冷不丁她道。
我一愣。
“那人跟你姐姐同畢業於S大,是個剛畢業一年的實習醫生,人還不錯,你以後就不用再記掛著家裡了,沒了你,他們照樣生活的很好。”
甚至更好,少了我這個累贅,程尚藝總算能踏踏實實地把自己給嫁了。
我咽了口,隨後傻笑道:“人帥嗎?你有照片嗎?”
段亦然冷冷地瞪了我一眼,“跟你有關系嗎?”
“好奇嘛,能入了程尚藝那廝法眼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段亦然一下捏住我的下巴,眯起眼睛道:“不準你想象。”
我依舊傻笑中。
“找,死。”被子猛地蒙了上來。
◇ ◇ ◇ ◇ ◇
當鮮血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噴了一水池絢麗的顏色時,我知道已經快瞞不住了。
也不知道癌細胞擴散到哪了,我一直要忍受著骨頭深處傳來的劇痛,時常深夜一個人躺在衛生間的地板磚上痛得咬牙切齒,縮成一團。那些因為瘦而凸出的骨頭變得更加凸出,帶著些黑的經脈,原本大小合適的戒指也有些大了,有時候在衛生間裡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段亦然就會火大的把我揪出來摔在床上,怒道:“不想跟我睡在一張床上是不是!”
我知道她因為藏著我這件事一直遭受家裡的威脅逼迫難免有邪火,然而我卻沒有討巧安慰她的力氣了。
視力開始逐漸下降,走一步都要緩一會兒等重影過去再走。
終於瞞不住的那天,是在我睡到驚醒想要嘔吐時卻發現被鎖在了床頭,動彈不得之下一口血直接結結實實地噴在摟著我睡覺的段亦然身上,她一下被驚醒,坐起來擰開床頭燈,剛想說什麽,卻在看到身上的髒東西那一刹那徹底怔住。
我說不清她當時的表情,因為那是她從未表露出過的——呆滯。
看著我費力地喘息,咳嗽,流淚,不發一言,魔怔住了似的,等恢復了些理智的時候,眼底漸漸猩紅,一把拉起我摟在懷裡,不停地加重力道,念念有詞道:“醫院,去醫院……”
然而她沒動。
“不行,不可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