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凌晨四點,我偷偷摸摸地從床上爬起來,忍著身上的鈍痛屏住呼吸從段亦然身上翻下去,怕穿鞋有聲音就提著鞋赤足走了出去。
凌晨四點的大學寂靜的陌生,隻身一人走在穆青色的天光下而形成的孤立無助感,就像這個世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不可抑製的呼吸聲。校園操場旁的杉樹遠看黑的像一片霧氣繚繞的森林,然而那裡面並沒有森林那樣莊嚴而肅穆,有的只是遍地偷情的汙穢物。
大腿內側突然有溫熱的液體滑過,我茫然地站在原地,看著淺藍色的牛仔褲因為液體的潤濕而變成黑色緊緊貼在腿上……我崩潰地蹲在地上。
而令我崩潰的原因更令我崩潰:不是因為被侵犯,而是,小腹發熱了……
◇ ◇ ◇ ◇ ◇
七點,借口頂樓停水,去以前宿舍洗了個澡,擦著頭髮出來的時候,柳惠正坐在上鋪套襪子,看我出來道:“昨晚上沒睡好吧?眼圈這麽大。”
我不可置否地“嗯”了聲。
楚楚悶在被窩裡嗡嗡道:“尚恩……早上蔣老頭的課……幫我點到……”
我答應後便往階梯教室裡趕。今天是半開放式的課程,老蔣拿著報名表黑著臉走進來,看到寥寥幾人後乾脆連名字都不點了,直接上他的。
確實,選修哲學的人在我們這個大學裡確實不多,就算一個運氣不好選上了,那也是欺負教授年紀大、脾氣好,能不上就不上。
這才大一,等到掛科了,他們也許就知道回來了吧……
我搖了搖頭,掀開筆記本,將透明文件袋裡的U盤拿出來插上,飛快地敲擊著有關毛鄧思想的長篇論文,全然不顧老師在上面繪聲繪色地把板書寫的劈裡啪啦作響。
然而安靜的,泛著瞌睡的教室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持續太久,伴隨著一聲擰門,在短暫的安靜過後突然躁動起來。
我聽到背後的男生不停地竊竊私語,帶著發現獵物的新奇。
“哇塞!這個可以啊!夠正!”
“大幾的?怎麽以前沒見過?”
突然我背後的男生壓製著激動道:“她朝我這邊看過來了,看見沒?你們沒戲了!”
我正在寫過渡段,聽到他們的聊天,手上沒停,眼睛卻隨便掃向了講台前正跟蔣教授低聲交談著什麽的女生,看到她在報名冊子上寫上名字後便收回了目光。
其實無論一個人五官長的多好看都與我無關,我的世界從來都只能用聲音去判斷一個人。
隔了一會兒,感受到身後的聲音更加炙熱,便再次從屏幕上移開眼睛,剛巧看到那個女生在我身邊坐下,將一杯咖啡放在我手邊,低聲道:“昨晚的事我道歉,以後我們還是一起走吧。”
是……段亦然!
我一下子僵在那,緊張地磕磕巴巴,拒絕道:“我還是喜歡一個人……走。”
那個“走”字我說的緩慢而遲疑。
她覺察出來我的試探以及不確定,便笑了一下道:“昨晚是個意外,尚恩不要誤會,我不是一個喜歡強迫別人,隨便施加暴力的人。”
隨後我看著她一邊拿出書本,一邊以為我沒聽到地咕噥道:“真的只是買錯尺寸了,誰知道尚恩的那裡小小的那麽可愛……”
我嘴角頓時抽搐起來,下意識夾緊了雙腿。
◇ ◇ ◇ ◇ ◇
中午食堂吃飯時,我正在排隊打飯,段亦然走過來牽著我的手往角落裡的座位帶。
被按著肩膀坐下去後,我看著她笑盈盈的繞到對面坐下,打開一個又一個食盒,滿滿一桌看的我眼花繚亂,她卻挑挑揀揀地夾起一塊孜然牛肋送到我嘴邊。
“這是附近西餐廳的招牌菜,你嘗嘗看。”
我別過臉,道:“我還是去吃學校食堂吧。”
說著起身就要走,卻看見段亦然逐漸變得別扭而僵硬維持著的笑容。
“我不是道過歉了嗎?尚恩可真難哄。”
“不是的……”
我尷尬地用手握住膝蓋,說不出任何一句合理的話。
從小就是這樣,不擅與人交際的主要原因就是不太會講話,從來表達不清楚自己的喜怒哀樂。
段亦然放下筷子,盯著我閃躲的眼睛認真道:“討厭我嗎尚恩?”
我趕緊搖頭。
不是討厭,而是更嚴重的害怕。
“那是因為昨晚的事而排斥我嗎?”
我再度搖頭。
她抱著手臂翹起一隻腿,微微眯著眼睛,“真的嗎?”
我點頭。
“可你在發抖。”她的腳尖沿著我的小腿一路向上,最後停在膝蓋上,“抖個不停……”
“對不起我要走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逃命一樣地逃開。
就在我費力奔跑的時候,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我只能停下來喘著氣顫抖著把手機放在耳邊,那邊傳來陰冷的聲音。
“尚恩,這是我的電話,一定要保存在手機裡知道嗎?”
“你……你是怎麽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那邊沉默了一陣後才道:“程尚恩,你把呼吸放緩一點。”
我聽後立馬用力地捂住嘴巴,緊張的四處張望著。
“尚恩……”段亦然的聲音明顯開始沙啞,隱約還有水龍頭流水的聲音,“你知道我有多渴望你嗎?我真的有好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不停的,翻來覆去的,一直一直……”
我立即打斷她道:“你別說了……我求求你了……”
她的呼吸,她的語氣都在透露著她此時的行為。
“尚恩,喊我的名字……”
“……”
“程尚恩!我讓你喊!”
我一下子把手機從耳邊拿開,拆開後殼將電話卡抽出來用力地扔進垃圾桶裡。
瘋子,神經病!
◇ ◇ ◇ ◇ ◇
接下去的幾天我不是翹課就是混去別的系旁聽,也沒有再去食堂吃過飯,而是在校門口的小攤位上將就著吃一些,到了睡覺的點就縮在階梯教室的角落裡蜷了一夜。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躲過了幾天。
可惜大學的校園就算再大也是一個不流動的圈子,有意圖的去找一個人其實不難。
段亦然就像熬了很多個夜晚沒睡一樣,眼底下一片陰霾,讓她的眼神顯得更加陰鬱。
“頂樓的宿舍就算不查房,可你夜不歸宿也太說不過去了。”
我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看著她的嘴唇一張一合。
“還有你的手機怎麽回事?一直都打不通,你是在躲我嗎?”
我突然鼓起勇氣道:“段亦然,放過我。”
她一愣,道:“什麽?”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不是你那個圈子的,我性取向正常。以前的事情我可以都不計較,但是如果你還像以前那樣糾纏我三年,我再也不會忍氣吞聲,我會向校方舉報你。”
沒想到我剛說完,她就輕蔑的一笑。
“拜托你下次威脅別人的時候,說話先別抖行嗎?”
我怔了一下,隨即堅定口氣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你認真的樣子讓我忍不住想乾死你……”
她的眼睛漸漸濕潤起來。
我總覺得她和我話說不到五句就會有高頻率的生理反應,會讓我忍不住想到“性癮者”。
“尚恩……”
我看著她向我伸出手。
“程尚恩!”
我聽到背後有人喊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陣風一把抱住。
來人緊緊摟住我的脖子,用力揉搓著我的頭髮。
“程尚恩看到我驚喜不驚喜?!開心不開心!”
好像是……程尚藝的聲音。
我被她激動地夾著導致呼吸不暢,便面紅耳赤地掙扎著。
“你先放手,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她總算松開我,卻抓住我的肩膀前後用力的搖晃著。
“你丫快說,看到我到底開心不開心?有沒有被雷劈中之後難以置信的感覺?”
我扶住她的手腕,道:“你怎麽來了。”
“我們學校互換交流生,全校一共就四個名額,你老姐我初來乍到,憑著這長相這氣質這風度,順順利利地就來了。怎麽樣?感動吧?我可是為了你才願意坐四個小時的火車過來的。快快快,讓老姐我親親,想死我了都。”
說著便捧著我的臉左邊一下,右邊一下。
其實我和程尚藝以前根本沒那麽親近,可能她剛剛大一,去到了陌生的城市,一切從零開始的感覺令她更加懷念以前的生活,而我剛好是她以前生活的參與者,這令她格外親切。
突然她道:“這位是……”
我這才想起來被晾在一邊的段亦然,扭過頭僵硬道:“那個,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段亦然卻突然上前一步,利用她和程尚藝的兩人的身高優勢使我被矮矮地夾在了中間。
“你是尚恩的姐姐?”
這個瘋子想幹什麽……
程尚藝沒什麽好感地應了一聲,順便附加了一句:“你在邊上看了那麽久,難道沒看出來嗎?”
段亦然語氣比起沒好感,更是冰冷得讓人膈應:“我只是再確認一下,如果是親人的話就算了。”
不等程尚藝開口,段亦然便扶住我的左肩,溫聲道:“今晚要回來睡覺知道嗎?”
隨即轉身走了,隻留下一個穿著白襯衫的挺拔背影和微微晃動的發梢。
程尚藝不爽地一把推開我,追了兩步又回來道:“不是,剛才那人誰啊?怎麽比我還拽似的。”
“你最好別招惹她。”我無奈地看著心高氣傲的程尚藝,“你惹不起的。”
其實,是我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