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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第75章 死別
在這之後我大病了一場,這一病卻是好久了。

 不是什麽要命的病,卻拖拖拉拉好幾年怎麽都不肯痊愈,漸漸的這間房間就成了我的病房,在床上不停地打點滴,吃藥,然後倒頭就睡。

 生病的間隔如果感覺沒那麽昏沉,就會去陽台躺一會兒曬曬太陽,風一吹卻又病了,段亦然發了幾次火,上手就把陽台給鎖了。

 她近些年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回到家什麽都不乾就一直坐在床邊盯著我,蒼白著張臉上上下下地端詳,然後嘴裡時常默念那句,“你是又要離開我了嗎。”

 露出的脖子上好大一塊猙獰的咬創,也不塗藥就顯眼地留在那。

 有時我睡糊塗了也會和段亦然對視,看著她日漸成熟的眉眼和棱角分明的輪廓,看著她身上越來越有她父親當年那股狠厲卻又脆弱的矛盾氣質,看著她目光裡流淌出的掙扎與無奈,配合著眼底的霾襯得她更加的陰鬱和悲傷。

 看著看著突然有一天就看見了長發裡一根若隱若現的白,就一根,卻意外的扎眼。

 年複一年的,每天起早貪黑地經營著那個處處刀光劍影的段家。

 一個人的戰爭往往力不從心,腹背受敵孑然一身的孤獨和痛苦更是令她備受煎熬,可她在外人面前永遠都表現的自信篤定、刀槍不入,只有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卸掉偽裝,變成一個被人丟棄的孤兒蜷縮在我身邊,狼狽不堪地祈求我能給她一丁點的溫暖和在乎,雖然我給不了。

 生疏冷漠的父親,瘋狂極端的母親,冷嘲熱諷背後捅刀企圖爭奪資產的親戚,漸漸敵視作梗的李家,所有人都在把她往一座孤島上推,推到段亦然僅剩一口氣在那吊著——她不要被一個奪走她母親的人取代。

 可這口氣能吊多久連段亦然自己都不確定,她的心思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轉移到我身上,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好像已經無暇顧及那片戰場。

 “等你的病好一點我就帶你去看海。”

 這天段亦然照常把我放在流理台上陪她做菜,一邊切著紅番茄一邊自言自語,很多年前她說要帶我去楚格鋒滑雪終究也沒去成,那年發生的很多事情令我的情緒全面坍塌崩潰,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在歇斯底裡中度過的,後來由於病痛和平淡也就慢慢釋然了,或者說,已經無力於此了。

 “等忙完這一段我們就動身,在芝華塔尼歐找一個沒人的小島,如果可以,”刀落砧板利落而堅定,“這一走我們就不回來了。”

 “尚恩。”段亦然突然把目光釘進我眼裡,“去到那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了。”她的嘴角不由自主揚起一個笑,“晚上在海邊玩野的都可以,你不是在夢裡一直念叨著篝火嗎,我點給你。”

 她也不介意我回不回答,權當我是個啞巴,等做完飯照常不嫌惡心半嚼半喂地逗我吃飯,吃完了抱進浴室洗澡,把沐浴乳糊圖我一身,發出滑膩的“吱吱”聲,一雙手不停地在我身上揉搓遊走,口裡哼著曲子,洗著洗著就開始拿胯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撞我,如果沒趕上我生病就會帶上床盡興兩次然後克制性地停手,擦乾淨了縮在一邊。

 在剛開始的幾個晚上她也本想直接睡覺的,結果抱的太緊,抱著抱著卻又來了感覺,如此反覆了一整夜,結果我當晚直接高燒昏迷。

 從這之後她每次覺得差不多了就會縮在床腳盡量不碰我,有時候欲望大了就把自己關進書房在裡面燎得滿床打滾,捶牆能錘一夜。顯然今晚她因為自己那個幻想又開始失控了,雖然也是縮在床邊卻捧著我腳在腳背上親了又親,然後一點一點地爬過來,撐在我身上磨我和她接吻。

 “尚恩你把嘴張開好不好。”她拿鼻子狠狠蹭我的臉,下身焦灼地貼著我的小腹磨來磨去,“這麽久了你還不能原諒我嗎?就算是石頭也捂熱了,尚恩?”

 “芝華塔尼歐是那片沒有回憶的海嗎?”

 段亦然動作滯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似的,好半天才確定剛才那一句是我問的。

 “應該是。”

 “那它一定很美。”

 “對,以後我們就在那裡生活,你開心嗎?”

 段亦然突然止住了欲望,變得溫情脈脈起來,摩挲著我的鬢發在額頭上愛惜地親了一下。

 “開心嗎尚恩。”

 “還剩幾天,我想回學校看一眼,我……想去那裡再看一眼。”

 “不是還剩幾天,我得過段時間才能走,你怎麽突然想回學校了?”

 窗外月色如洗,慘淡地在地板上留下一道光影,捕捉著窗簾浮動。

 我沒回答段亦然的這個問題。

 因為只是遺憾。

 遺憾在別人20歲過著多彩朝陽大學生活的時候,自己卻早早地告別了那裡的一頭扎進深淵。

 在別人因青春而掙扎,為夢想而奮鬥的歲月裡,左邊十步把閣樓走完了,右邊十步又把地下室走完了,把自己人生就這樣走完了。  

 規定時限到的那天,是陽光明媚、鮮花爛漫的春日,告別了連日的陰雨,陽光總算透進這間房間,透進一個孤寂多年終蒙灰塵的軀殼。

 段亦然坐在床邊,雙手交叉支著下巴望向鏡子裡的我,梳好頭髮後拿起一個米白色的珍珠髮夾將一側頭髮挽起,深陷囹圄一般慘淡的臉色太不符合一個即將遠行的人了,於是我拿起梳妝櫃上的一根口紅回頭衝段亦然露出一個只有向陌生人借東西時才會有的,帶了點歉意和詢問的微笑。

 “我可以塗這個嗎?”

 段亦然怔愣了一下,隨即手足無措地站起身走過來道:“我給你塗。”

 她接過口紅抬起我的臉彎腰湊過來,眼神對上時卻閃躲了數下,隨後咽了咽才屏息專注地向下凝視著我的嘴唇,手有些顫地一點一點上色。

 陽光下她眉眼泛著淺棕色的光澤,時不時微蹙起來更顯得那其中深邃幽靜,往下還是那顆要湊得極度親密才可以細看到的淚痣——象征命運多舛的淚痣。我抬手摸上襯衫領子下的咬創,段亦然跟著一抖停了手,眼神忽明忽暗的直恍惚。

 “這個疤痕不要再留了。”

 有關我的一切都不要再留了。

 “還是留著吧。”她反應過來握住我的手攥進掌心裡,攥得緊緊的,“讓它提醒我這輩子都要好好對你。”

 這輩子,我笑了一下,這輩子不是早在這塊傷疤釘下來的那一刻就結束了?不是更早在法蘭克福就結束了?

 你為什麽不能早點呢?我和你為什麽就不能再早點呢?

 從你把我推進那座別墅之前,你有好好對我的你還記得嗎?我就是要去那裡,再看一眼那時的你,告訴你,謝謝你。

 ◇ ◇ ◇ ◇ ◇

 坐快車從S城趕到T城不過半天的時間。

 一下車段亦然伸手就要招計程車,被我按住了。

 “怎麽了?”

 “坐公交車。”

 她一皺眉,“這個時間段是節假日,出去玩的人多會擠。”

 “我想坐。”

 她糾結了一會兒後輕輕歎口氣,點點頭道:“聽你的。”說著長臂一攬把我抱進懷裡。

 等上了車,人擠人雖然談不上,卻也是滿滿一車廂的男女老少,出門踏春遊玩的、結伴來參觀大學城校園風景的,整個車廂充溢著歡聲笑語的交談。現在三四月份,有些脫了外套搭在手臂上帶出靜電的“劈啪”聲,浮塵溶在光之隧道裡上下遊動穿梭,而在一側玻璃照過來的熱度之中,在這一切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之中,我卻突然感受到了一絲幸福——再也不是死亡,離別和撕裂,而是人世間悲痛的另一面,是我鮮少觸碰到的那一面。

 段亦然一手握住橫杆,另一隻手捧住我的背正面抱在懷裡,這一幕像當初又不似當初,當初的她想方設法的要傷害我,現在不一樣了,可我到底不願意再去深究那不一樣的地方。

 就在我隨著車子的顛簸一點一點刮蹭段亦然的衣服,蹭得有些困倦剛要枕進她懷裡睡一會兒時卻猛地一陣心悸,段亦然在我脊背上滑動著摸了把安撫道:“怎麽了?”

 我四處一張望,便明白過來這潛意識的刺痛感來自於哪裡——旁邊背靠扶手聚在一起的幾個年輕女孩瞄著我們不停地竊竊私語,興奮地在那笑;幾個拿著手機的人也不看屏幕,而是上上下下完整地打量著段亦然,那些眼光只是帶著好奇和驚異,卻令我如芒在背。

 車開進地下隧道時,一切短暫地陷入漆黑之中,像極了無數個放學回家的傍晚,我透過反光的玻璃看著段亦然壓低棒球帽走到我身後,那時候為什麽從沒有一個人看過來?

 等穿過隧道,段亦然順著我的目光往旁邊看去,離得近的那人一驚,慌忙低下頭滑手機。段亦然似乎這才感受到了,整個人開始緊繃,顯得那樣拘束煎熬和不適應,我以為她快要受不了周圍的視線把我放開了,然而下一秒她卻更加用力地把我按在她身上,手橫住我的肩膀箍得死死的,聲音低沉道:“你想睡就睡,不用管。”

 站在馬路的另一面,隔著一整個川流不息的世界——灰白色的空間,地上跪著緊緊相擁的兩人卻是滿身的紅。

 是那種被鮮血浸到濕透的紅,那種永遠都描述不清的紅。

 紅的灼熱,紅的刺目。

 汗從耳後落入頸窩時燙的我一抖,就像有人埋在我身上哭泣的那股熱度,哽咽聲恰在耳邊“尚恩……”一回頭,卻只見那人五官模糊一團。

 迎著橙紅的暮光我眯了眯眼睛,下意識想要去辨認她的臉,可怎麽看,怎麽陌生。

 就像有什麽原本多年銘記於心的東西一瞬間被連根拔起,一條可以找到記憶的線索,一點可以讓我脫口而出的印記都不留下。

 人群潮來潮去。

 她對我終於沒了意義。

 “逛了一天累不累?”段亦然說著拿袖子擦我耳後額頭的汗。

 是啊,逛了一天了,這一天我幾乎找遍校園裡的每一個角落,可怎麽也找不到那個人,怎麽都找不到。

 只有等閉上眼睛她才會出現,好像她隻存在於我過分放大的回憶裡,在我努力編織的幻境裡,在自欺欺人的謊言裡。

 一個虛象,一個影子。

 “段亦然,對不起。”

 袖子頓了頓,“什麽?”

 “一直撒謊說愛你,對不起。”

 我找不到那個你,所以我沒辦法再騙自己——我愛的其實是當年被過度需要的錯覺,是年少無知被幼稚追求的悸動,我明明知道你早不是那個她了,卻還是抓住救命稻草那樣地糾纏你,騙你我愛你,對你抱有莫名其妙強加而來的期望,是我不好,是我不對。

 “尚恩你又開始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段亦然有些無奈又生氣地收回手,“我不知道你整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反正終有一天你要原諒我,我等你。”

 ◇ ◇ ◇ ◇ ◇

 夜幕徹底降臨,車窗外霓虹的光影快速略過,快的像我這一生的走馬燈。

 時間一點一點地擠過來,氧氣逐漸剝離,我一下揪住衣角硬忍著喘息的痛苦,維持鎮定到指尖蜷縮顫抖。

 段亦然奔波了一天,只是疲憊地將頭一下墜在我肩上,神智半清醒半模糊,五指扣住我的右手,戒指撞在一起時她道:“你知道你這副一點都不想看到我的樣子,和那個女人有多像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立馬被刮進來的夜風扯得支零破碎。

 “好像無論我怎麽渴望,你們都當我是垃圾一樣。”段亦然一下收緊手掌,“就像我當時只是想讓她抱抱我而已,我太小了什麽都不懂,只是想讓她抱抱我。”額角漸漸橫出一條青筋,“可她卻像踩死一條臭蟲一樣踩我,那麽用力,咬牙切齒地要把我踩穿為止。”

 我一下按住車座底,有什麽東西快要在我身體裡四分五裂了。

 “但就算這樣你們也是我一個人的,再怎麽惡心厭恨也都是我的。”段亦然像在自虐一般道,“我一定要等到你們真正說出愛我的那一天,誰都不可以和我搶。”段亦然一字一頓道,“誰都不可以。”

 肩上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在我眼中開始再度清晰起來,白霧散去露出的卻是我的臉。

 那個被全世界拒絕拋棄,被當成垃圾一樣按在地上踩,邊踩邊哭著求踩我的人能愛我的程尚恩的臉。

 眉毛皺一下,眼淚自己就能痛苦地墜出燒紅的眼眶。

 我扭過臉將手搭在窗邊,段亦然也重新闔上眼皮沉沉地睡去了,睡前她輕聲道:“等天一亮我們就重新開始吧,尚恩。”

 細雨飄灑在這個城市的上空,燈光朦朧,誰也不會注意到一條從窗口偷偷流逝出去的生命,如塵土般遊蕩,下水道,車輪底,紛亂的腳步下,都是它的歸宿。

 隧道即將穿過,這是沒有曙光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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