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宣抬起眼,不動聲色地將這人打量了一番,衣裳雖然還算齊整,但破了好幾道口子,頭髮上也沾了土,這是被外族人追著打來著?沈文宣還沒有想清楚,前面的人突然被推倒在地,“砰”的一聲,頭磕在地上,沈文宣聽著就覺得疼。
不過這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咬著牙沒有喊出來,老老實實地起身,期間還因為左腿的傷倒下幾次,周圍的百姓若有若無地瞅過來,見推人的是位軍爺又默不作聲地轉了回去。
“媽蛋!一個個屁子兒都沒有的窮光蛋!壞爺的心情!活著幹嘛?!怎麽沒被羌人一刀砍了算了!”
推倒人的兵卒罵完似乎還不解氣,抄起旁邊的軍棍就要掄過去,大漢一驚,下意識地抬起胳膊格擋——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但耳邊卻響起了硬物相擊的聲音,大漢疑惑地放下胳膊,就見面前站著一個身量還稍顯稚嫩的半大少年。
沈文宣拋下手中的棍子,轉了轉手腕,這兵卒使的力氣還挺大,震得他手都麻了。
兵卒皺眉,神色不善地看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小子,就要開口罵,但沈文宣先他一步地開口罵了起來:
“現在的兵卒可不得了!怕是比縣太爺得派頭還大!縣太爺打人還得先問個是非對錯呢,你倒好,上來就對讀書人動武!我告訴你,咱們這兒的書院的名冊上可記著我的名字呢!你要是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定要爬山涉水去告禦狀!一個下等兵卒竟然當街棍殺讀書人!大慶國還有沒有王法了?!”
沈文宣一陣吆喝,引得其他兵都看了過來。
兵卒左右看了看,見最前邊的幾個兵的視線也在看這兒,一急:“你、你胡說——”
“我胡說?”沈文宣指著他的軍棍,“你看你拿著的什麽?我就站在這兒,你拿著軍棍掄起來可不就是來打我的?!光天化日之下,不僅知法犯法,竟然還藐視聖賢,罪加一等!”
“我、我什麽時候藐視聖賢——”
“我是讀書人,天下讀書人都深受聖賢教導,皆是聖賢的弟子,你打我,豈不是就是在藐視聖賢!”
“我、我沒想打你,是你自己衝上來的。”
“我自己衝上來讓你打?你看我是腦子有病的人嗎?!”
“你......”
“幹什麽呢?”
一個軍官撥開周圍的兵卒走了過來,皺著眉地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沈文宣,將那個犯錯的兵卒拉到身後擋著,眼睛一撇看到旁邊剛從地上起來的大漢,一頓,又回頭看了眼低著頭的兵卒,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臉上本來殺氣騰騰的表情收斂了起來。
“是我禦下不嚴才會讓他們犯下如此過錯,衝撞各位了。”
軍官雙手抱拳對著周圍的百姓示意了一圈,又對著沈文宣點點頭,算是客氣。
“如今羌人剛剛入境,出城口不得不嚴查,有所不妥之處,還請見諒。”
沈文宣掏掏耳朵,聲音不大不小地嘟囔了一句:“嚴查能把百姓的錢財嚴查光,也是一種本事。”
軍官臉色一沉:“我的下屬絕不可能乾此等事!”
乾不乾自己心裡門兒清,裝什麽裝呢。沈文宣翻了一個白眼,道:“大人可還有其他指教?”
漫不經心的樣子對軍官實在無禮,兵卒看著心中火氣大增:“你——”
軍官攔住他,親自圍著沈文宣轉了一圈,檢查了幾個部位,沒發現可疑的東西,道:“打開包裹。”
沈文宣嘴角噙著笑,拆開包裹,自己一件一件地在這個軍官抖了抖,最後拿起自己藏在衣服裡的錢袋,顛了顛。問道:
“要嗎?”
軍官看著他這個樣子沒有說話,側過身讓他過去。
沈文宣頗感意外,打量了一番這個軍官,但也沒深究,收拾好包裹出了城門。
城牆之上,軍官望著那個挺直的背影走遠,回頭問身後的兵卒:“你們真拿了百姓的錢財?”
兵卒低著頭猶豫了一會兒,抬頭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大人的臉色,到底不敢欺瞞上官,點點頭,承認了。
“混帳!”
兵卒嚇得一抖,連忙跪下,道:“頭兒,我們拿這些錢絕不是為了私欲,上面對我們這些守城的兵卒根本不在乎,不僅克扣軍餉,連糧草都快沒了。這次羌人入侵本是邊關出了差錯,我們拚死拚活與那些羌人纏鬥,最後竟也被牽連,這次......也不知從哪弄錢給受傷的兄弟們買好藥。”
兵卒說著說著就停了話頭,抹了一把眼睛,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們軍中將士就是男兒中的男兒,死都不讓眼淚落下來。
軍官歎了一口氣,軍中的情況他又何嘗不知,但這邊境百姓都不富裕,運氣不好遇到老天爺不賞臉,連自身溫飽都成問題,哪有多余的錢給他們這些個守備軍搜刮。
“錢糧我來想辦法,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們不守軍紀,乾那些個強盜勾當,軍法處置!”
兵卒連忙應是。
沈文宣快步走在崎嶇的小路上,南方多丘陵,小路坑坑窪窪的,走起來極其費力,沈文宣沒走多久就有些氣息不穩,按照原主原先的腳程,從城裡走到村子上大概需要兩個時辰,但他現在身子虛,按他現在的速度,走三個時辰都到不了,那時候天就黑了,誰知道這荒山野嶺晚上會有什麽東西出沒。
沈文宣皺眉停在原處休息了一會兒,等氣息喘勻,繼續抬步往前走,卻不料後邊慢悠悠地走過一輛牛車,停在沈文宣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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