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生是住持,要在原位坐上一整天,他睜開眼定定地看向慧寂跑去的方向,落在沈文宣身上停頓了很久。
“惡龍相,紫氣衝天,矛盾至極。”他輕聲說了一句,擰眉間又想起幾個月之前他敲壞的木魚,暗道福禍相倚,造化在天。
侍立在圈外的幾十和尚中突然有一個稍矮的和尚動了動,暗暗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長針,眼中藏著黑沉的恨意,此次祭奠要舉行三日,每日辰時死皇帝都要來祭一柱香,總會有機會......身旁的秦沐突然緊抓住他的手,遲翼一抖,下意識地甩開,秦沐強硬地將他手心裡的長針奪過來隱入自己袖中。
“爹爹。”
秦沐輕聲呵斥:“閉嘴。”
他的兒子他最清楚,愛憎分明,有仇必報,但他們此次來只是為了收回遲薊的屍身,旁的事他們現在做不得,也做不了。
為了招待僧人,禮部特意把一處幽靜的宮殿設為齋堂,以供僧人吃飯就寢,下午的時候各大臣還要一邊在天壇靜坐祈福一邊處理政務,而且祭奠這幾天不能吃葷腥,索性飯食和僧人安排在了一處,省得來回奔波。
邵尚書端著自己的飯食過來,他本想和沈文宣同坐一桌,今後他們二人就是同僚,而且都是支持七皇子的人,在皇帝面前那麽誇他肯定是知己,相生相惜,理應多培養培養感情,但腰剛彎下一點兒就被人給撞開了,好險差點把飯也給掀了。
“哪個不長眼的——”邵尚書正想罵,但看清楚人後默默將話又咽了回去,笑呵呵道:“原來是高僧啊,您坐您坐,我去旁邊。”
笑得勉勉強強地走開,不舍地瞅著沈文宣坐下開飯。
慧寂可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朝不遠處的慧真招招手:“師兄快來快來,我找到座了。”
“那你的飯可找著了?”慧真無語吐槽一句,一個托盤承受了它不該承受的兩份齋飯,慧真插在他們倆中間遞給慧寂一雙筷子。
沈文宣安靜喝一口碗裡的湯,道:“有點兒擠。”
慧寂:“我不擠。”
慧真:“忍著。”
沈文宣:“......”若不是看你們倆有點兒功力......我忍!
“焦焦咧?”慧寂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往沈文宣前後瞅,“他今天沒跟著你啊?”
沈文宣拿湯的手一頓,沉默了一會兒,道:“嗯,他這段時間都不會跟著我。”
慧真:“為何?”
“無事。”沈文宣沒了胃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宮中人多眼雜,他不方便細說,隻道:“若兩位大師得了閑就為我倆祈個福吧,來京城之後點兒有點兒背。”
慧寂不懂,怎麽就點背了?張口還要再問,慧真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多吃飯少說話,自己看了幾眼周圍,悄摸蘸了點兒茶杯內茶水,在桌上悄悄寫下一個“遲”字。
沈文宣瞥了一眼,水寫的字很快就不見了:“大師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
“這些都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何況寺裡還來了兩張新面孔,你托付我們照顧的那個小不點也是個懂事的孩子。”慧真食指又在剛才字乾得地方點了兩下。
兩張新面孔?遲家?遲家父子在相國寺?沈文宣眼眸一轉,他派去護衛的人自從將這兩人跟丟之後便一直在找,周圍幾個村子裡他安的明樁暗樁無數,都快把地皮給掀了,本以為這條路會斷掉,沒想到人竟然去了相國寺。
吏部尚書的小兒子,遲家父子,還有聞哥兒,足夠了。
“這次祭奠那兩個新人可有來?”沈文宣問道,手中的茶杯轉了轉。
慧真:“來了,說是要給死在京城的親人上柱香。”
沈文宣了然地點點頭:“多謝大師提點。”
“本僧是念在沈公子的人品,不是大奸大惡的人,沈公子不會妄造殺孽。”慧真笑道,掏出帕子熟練地給吃的滿嘴飯粒的慧寂擦了擦嘴。
能為了萬裡之外的西南遊走在京城各權貴間的人,值得人幫他一把,何況他知道慧生收的那封信,裡面還藏著諸多隱情,西南不僅是那位將軍一個人的錯。
沈文宣笑了:“大師,我勸你好好走僧人的路子,莫要牽扯過多塵世,否則我怕你圓不了寂。”
“人性最是複雜,豈是一時的善善惡惡就能分個明明白白的,他人是豺狼虎豹妄圖攪動亂世,與世人共沉淪,哪怕腳下是森森白骨,你怎知我手上沒有無辜者的血?又怎知我手上的血都是為了後世盛明所屠?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樣,何況我還有一個不能動的禁區。”
慧真愣住,待反應過來時沈文宣已經出了齋堂。
慢悠悠地回天壇剛好與迎面過來的傅彥睿擦肩而過,沈文宣眉頭一挑:“站住。”
傅彥睿腳步一頓,轉過身時那眼中明晃晃的厭惡就要滿溢出來。
沈文宣不禁一笑,聲音透著冷:“傅小侯爺,你好像覬覦我家夫郎覬覦得很熟練啊。”
“覬覦又如何?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有什麽資格和我這句話,”傅彥睿前頂一步,“商人,私生子,西南賤民,你每一個身份都上不得台面,我勸你識相點,莫要跟我爭。”
“不對,他如今在太后身邊,你半點兒近不了身,何況過去的一切都需要掩蓋以及抹掉,你和他的婚約還作數嗎?他何時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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