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漪坐在餐廳， 失了神， 鬱遙一定覺得她差勁透了吧。

　她高一認識鬱遙， 高三兩人在一起。

　三年， 連漪能追到鬱遙， 可以說全靠她單方面的死纏爛打。鬱遙性格就是那樣， 永遠猜不透她的心思，更不會對誰主動。

　分手是在大四下， 連漪先提出來的。

　十年前，社會對同性戀的包容度遠不如現在這樣高，更別提婚姻合法， 兩個女人在一起，不是嘴上說說那麽容易。

　應該說，連漪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和鬱遙一直走下去。

　在她看來， 分手也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在鬱遙和出國之間選擇時， 她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為了前途，她放棄了鬱遙。

　當初大學一次師生聚會上，連漪帶了鬱遙去，卻沒想到她的導師看中了鬱遙，也對，鬱遙那麽漂亮， 走在哪兒都是焦點。當時系裡也有不少人知道鬱遙是她女朋友，尤其是男生，一個個嫉妒得眼冒火星。

　導師年輕， 也有背景，和學生沒少傳過花邊新聞，他那晚看上了鬱遙，後來想方設法打過幾次交道，有想追的意思。恰逢那時，系裡考核保送出國名單，連漪是備選人之一，導師私下跟她說，只要她跟鬱遙分手，名額一定給她。

　她隻考慮了一晚上，答應了。當初導師也答應她，為她保密，再加上鬱遙後來從未提過這件事，連漪以為鬱遙一直是蒙在鼓裡。後來，連漪發現導師並沒有追到鬱遙，鬱遙還是單身，於是動了複合的念頭，只是鬱遙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其實，在導師對鬱遙窮追不舍卻未果時，鬱遙從他嘴裡得知了連漪的事情，更可笑的是，那個出國名額從一開始就是連漪的。

　“我們分手吧，我堅持不下去了，跟你在一起有些累……”

　“我也不想耽誤你，我們在一起，能有將來嗎？”

　“我愛你，所以想看到你以後好好的……”

　“趁著我們還年輕……”

　“對不起，分了吧……”

　鬱遙坐在車裡，想起連漪當年分手時對她說過的話，當初聽時，強忍著鼻酸沒有落淚，一向要強也不懂得主動的鬱遙，心底想挽留卻不知道該怎麽挽留。鬱遙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沒有說出挽留的話，只是一個字，“好。”

　她這一個平平淡淡的“好”字，同時讓連漪覺得有些寒心，分手的最後一句話，連漪眼中帶淚對鬱遙說，“……你沒那麽喜歡我，對吧？”

　鬱遙沒回答，那晚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默默哭了一夜。

　連漪出國前一個月，鬱遙都還在糾結，該不該主動挽回一下，但她選擇尊重連漪的想法。

　直到連漪出國的前一天，鬱遙得知了一切，反而一滴淚都沒落下。她們的感情，像晶瑩剔透的玻璃，表面上純潔美好，可一碰，便摔得粉碎。

　連漪幾次去找鬱遙複合，一遍遍麻痹自己，當初分手只是因為自己不夠成熟，而企圖忘卻自己的一己私欲。

　這樣的情形，鬱遙怎麽可能答應複合。

　不得不說，和連漪的那段感情，對鬱遙的影響很大。在她心裡，感情必須要以現實為基礎，年紀，性格，家庭背景……一切條條框框都要考慮，慢慢的，理智永遠佔據第一位。

　連漪過後，鬱遙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喜歡女人，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因為內心衝動而輕易開始一段感情。

　然後，她遇上了蘇默言。

　平淡如水的生活，因為蘇默言的闖入，攪得天翻地覆。

　到很久以後，鬱遙還是不可思議，她竟能跟蘇默言走到一起，而看著風風火火，沒有一點成熟氣息的蘇默言，陪伴了她的余生。

　而現在，這麽多年過去，鬱遙再遇連漪，沒有厭惡，沒有喜歡，沒有遺憾，更談不上懷念。或許，正因為過去那段失敗的戀情，她才更懂得珍惜現在的蘇默言。

　***

　下午收工，蘇默言沒有回去，直接去了明漫家。

　門一開，蘇默言就看到明漫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無精打采，連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失戀了？不對，表白被拒了？”

　明漫翻了個白眼，蘇默言瞧這幅模樣，八九不離十了。

　茶幾上堆滿了零食和飲料，蘇默言坐到明漫身旁，整個人背靠在她身上，軟綿綿的像抱枕，“我今晚住你這兒。”

　“住我這？”明漫沒睜開的眼睛都睜圓了，以前蘇默言上她過夜是家常便飯，自從脫單以後，就再也沒有過。

　“安慰安慰你受傷的心靈。”

　明漫直起身子，“你跟她吵架了？”

　不愧是從小玩到大的，明漫一眼就看穿蘇默言和鬱遙在鬧別扭。

　“你唯恐天下不亂啊。”

　“不是吵架你能來我這？學什麽不好，你學薄三兒那套。”明朗一臉無助，一個蘇默言，一個薄安其，這倆平時不知道多重色輕友，一和對象鬧別扭，才想起往她這兒跑，交的什麽損友。

　蘇默言開了一罐果汁喝著，喝了好幾口才說道，“我昨天才知道，她以前交過女朋友，還一直瞞著我……”

　“你就為這點事？”

　“這還不是事嗎？我一直以為她是直的……”要知道鬱遙之前彎過，她早就開始追了，哪會憋這麽久。

　明漫啃著薯片，慢慢悠悠說著，“那也是你以為。”

　“明胖，你站誰那邊啊。”蘇默言搶過她手裡的薯片。

　明漫繼續對蘇默言翻個大白眼，語氣要多酸有多酸，“受不了你們了，一談戀愛就矯情，小題大做。”

　“我小題大做？”接著，蘇默言把昨晚連漪給鬱遙打電話的來龍去脈和明漫說了一遍。

　明漫聽了的第一反應，“……你沒跟她打起來吧？”

　“我倒是想打她。”蘇默言現在想起昨晚連漪對鬱遙說“我想你”，氣還是不打一處來，她脾氣暴，這兩年算是收斂了許多，“反正我今晚不會回去，住你這了。”

　“那今晚陪我了？我哥晚點過來吃飯，正好一起鬥地主。”

　下午六點，鬱遙在辦公室加班修改著最新的項目方案，這時收到了蘇默言發來的微信：

　——【今晚我在漫漫家】

　——【不回來了】

　鬱遙看著揉了揉額頭，下一秒就給蘇默言打了電話過去，這個小姑奶奶昨晚都那麽折騰她了，還不解氣？昨天不搭不理，今晚索性不回來了。

　蘇默言才剛把消息發出去，下一秒手機屏幕就是來電顯示：老幹部。

　“為什麽不回來？還在生我氣？”

　一接通電話就是盤問，蘇默言聽到鬱遙緊張在乎的語氣，心裡挺暖的，“在漫漫這聚一聚，可能會很晚。”

　“我去接你。”

　“你不是要加班嗎？我在漫漫這睡就行。”蘇默言承認，她有點故意氣鬱遙，想再冷她一晚。

　“我忙完就過去。”

　“不用，太晚了。”

　鬱遙用命令的口吻低聲說道，“蘇默言，你今晚必須回來。”

　她還是第一次見鬱遙用這樣蠻不講理的語氣說話，“鬱遙，你講不講理，沒有我你還不能睡覺嗎？”

　“對，不能。”

　這一句，戳到了蘇默言的心，忽然不知該說什麽，自己這樣似乎太過無理取鬧了些，半晌，蘇默言吞吐著，“那……我晚點自己回去好了。”

　鬱遙舒心一笑，緩和語氣柔聲說著，“我盡量早點過來。”

　明漫那蘇默言帶她去過兩次，她有印象。

　吃完晚飯，蘇默言，明漫和明承三人圍在一圈鬥地主，輸了就往臉上畫奶油，玩了一個小時，蘇默言那張臉已經是面目全非。

　“哎，弄我眼睛上了……”蘇默言捶了捶明漫。

　“誰讓你亂動的！”明漫用手去幫蘇默言擦，結果越擦越花。

　“別拿手擦。”明承抽了紙巾遞過去。

　三個人弄得亂糟糟一片，這時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哥，你幫她擦。”明漫將手裡的紙巾甩給明承，起身開門去，果然是鬱遙。

　“進來吧，言言在裡面呢。”

　“麻煩你了。”

　沙發上，明承坐在蘇默言身邊，小心翼翼幫她擦著眼周的奶油，一邊擦一邊緊張地問，“沒弄眼睛裡去吧？”

　“好像沒。”蘇默言伸手想揉揉眼睛，明承抓住她的手，“別亂動了，我幫你弄……”

　“嗯。”

　鬱遙一走進客廳，恰好看見明承拉蘇默言的手，細心地幫她擦臉。

　明漫站在一旁看到這情形，再看看鬱遙的臉，面無表情。

　這一幕，讓氣氛好尷尬，明漫清了清嗓子。

　“這麽早就來了？”蘇默言探過一張花臉看向鬱遙。

　鬱遙走到明承身邊，“……還是讓我來吧。”

　明承一愣，爾後朝鬱遙笑了笑，“你來，小心別弄她眼睛裡。”

　“嗯，我知道。”

　鬱遙在蘇默言身畔坐下，抬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托到自己面前，“怎麽弄成這樣？”

　“他倆合著欺負我。”蘇默言朝鬱遙揚著頭，乖乖讓鬱遙幫她擦，果然讓女朋友體貼的感覺，就是和別人不同。

　鬱遙皺皺眉，“沒長大一樣。”

　蘇默言咧嘴笑了。

　“還笑。”鬱遙表情有點冷。

　把多余的奶油擦掉，鬱遙陪蘇默言去洗手間洗臉。

　“別看了，要麽你先回去？”明漫推了推身旁的明承，有點心疼她哥，暗戀了多少年啊，又心甘情願當備胎多少年。

　“瞎操心。”明承摸摸明漫的頭，他陪在蘇默言身邊這麽多年，也許心裡那份喜歡，友情早已大於了愛情。蘇默言和鬱遙在一起，他也為蘇默言開心，至少現在的蘇默言性格更加明朗，而且他看得出，蘇默言真心喜歡著鬱遙。

　洗手間裡，鬱遙幫蘇默言擦乾淨臉。

　“我跟明胖明瘦從小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明胖是我妹妹，明瘦是我哥哥……”蘇默言看著鬱遙，嘴不停說著。

　鬱遙垂著眼眸，“說這個幹嘛？”

　蘇默言一把摟過鬱遙的腰，抱住，“我覺得你吃醋了……”

　既然提到這個問題，鬱遙直視著蘇默言的眼睛，有句話其實她早就想說，“明承是喜歡你，你看不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