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摘星在掌管第九軍團後, 幾乎等同於住在軍部了,可是即便是上將,也是需要假期和蜜月的——尤其是當上將的愛人很欲求不滿的時候。
第九軍團的人最開始見到帝都王庭上,那位最為尊貴強大的Alpha的時候還有些戰戰兢兢, 甚至不敢抬頭看他一眼。直到最後白澄池來第九軍團的次數估計比回帝都次數都要多一些, 便也習慣了,甚至還有人會在行禮後笑嘻嘻地對他們的陛下道:“霽團長去出任務啦, 陛下您要等一會噢。”
然後便能有幸看到, 他們的陛下在軍團內迎接自己的Omega, 快等成望夫石的模樣。
這次也一如既往, 白澄池來的不巧, 霽摘星去往最近剛被納入發展計劃的新興星球取勘測和研發數據, 要花費的時間會更久些。但白澄池得知過後,也並不急躁, 甚至顯得有些悠閑——誰叫他是這麽多人中, 唯一知曉霽摘星是要提前處理完所有公務, 和他去度蜜月的人。
一年一度的那種蜜月。
等霽摘星從星球回來後, 便看見了自己的Alpha。
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來, 因為勘測結束後就立即回程, 身上還沾了些髒漬,因此並不像往常那樣和白澄池接觸,而是準備先去換一換衣服。哪知白澄池直接便迎了上來, 捏住少年瘦削修長的手指,兩人黏連在一塊。
寬大的衣袖也掩不住交纏的手, 這樣信手拈來的小動作,白澄池已經做慣了。因此霽摘星微怔了怔,卻沒有特意掙開, 而是臉不紅心不跳的,帶著如今的帝王一起走進浴室中。
他的屬下都傳來唏噓的聲音。覺得平時高不可攀,溫和卻與人生疏的上將,碰到殿下都軟的和塊糖糕一般。
當然,陛下也變化很大……出現在光屏中的殺伐果斷的帝王,強大的3s體質的Alpha,每次到第九軍團來,表現的都像剛剛和戀人在一塊的在校生一樣,看著好相處得過頭。
等清洗完後——這段時間花得稍微有點長——霽上將便又出現在眾人眼前了。
說來奇怪,長年的征戰和指揮戰局,霽摘星一身膚骨卻依舊白皙如雪,面貌愈顯漂亮,光從樣貌上來看,完全是個羸弱而惑人的Omega,讓人難以想象,他曾經獲取的那些軍章頭銜有多麽讓人心驚,一副屬於Omega的軀體中,隱含著多麽強大的力量。
也難怪霽摘星會連著蟬聯幾屆“帝國最具有魅力的Omega”選拔冠軍了。
這個榜單可都是隻準Omega投的。
霽摘星安靜地給他的下屬副官布置完這段時間的任務,完全卸下的重擔,讓他的副官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霽摘星大概是要休假了。
副官的臉色頓時變得愁眉苦臉起來,感慨道:“怎麽陛下來一趟就把團長拐跑了,我們工作量驟增,虧了。”
霽摘星失笑。
不過他也只是在內心同情了瞬間,假還是要休的,就著這個時間,他和白澄池順便研究完了假期要去的地點。入選的有著名的旅遊星系雪松星系,機械智能的發源地中心之城,還有不少出產特殊產物的小型星系,美食玩樂一應俱全。只是原本興致勃勃準備的時候,白澄池卻突然接到一個通訊,掛斷後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氣得微微咬牙。
“怎麽了?”霽摘星微微偏頭,看向他。
“這次……我可能去不了了。”白澄池一字一句,異常惱怒地道,“聯邦的某個議長要來友好、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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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是由十二個大星系組成的類於帝國的組織,有十二位領導人。說是民主製聯盟,但十二位議長卻瓜分著權柄,掌控著聯邦。
他們和帝國像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有ABO性別劃分,單兵作戰能力弱,但是科技發展極快——並且比科技更聞名的,是政客間勾心鬥角的陰人。
雖然在人類共同的敵人面前,帝國和聯邦間的爭鬥略有收斂,但雙方真正簽下和平協議,還是從帝國的大皇子殿下嫁予聯邦首議長開始。
但總之說起來,白澄池不太喜歡聯邦的人。
尤其是當聯邦議長前來,他作為一國之君,就算不必時時陪著,也要花費大量時間來接待的時候。
為了維持雙方的虛假情誼,白澄池總不能扔下擔子跑路去旅遊,嚴重妨礙了他好不容易空出來的假期。
霽摘星在考慮過後,突然對白澄池道:“這段時間,我可以做你的助理副官。”
他笑著道:“我們可以帶著議長閣下參觀遊覽,順便……就當是休假了。”
白澄池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但是他又實在不甘願就這樣和霽摘星分開,隻好別別扭扭地答應下來。
白澄池以帝國的身份,接待了議長閣下。
來自聯邦的議長是個漂亮成熟的女性,姓季。一頭盤起的黑色長發,唇瓣殷紅如成熟的漿果,歲月幾乎不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也並不好猜測出她的年齡。
白澄池紳士無比,半點看不出他半個小時前還在無能狂怒季議長打擾了他的約會時間,十分客氣地帶著這位議長遊覽美景,熱忱回答她的一切提問——當然,在某些關鍵問題的時候,恰當迂回,讓這位議長閣下沒有獲得半點有效信息。
因為霽摘星那張臉實在太過出名,恐怕便是連聯邦議長都知道這位百戰百勝的上將閣下,所以他這次出來,倒是也做了一些喬裝改扮。化名為白星,樣貌變成了一個清秀雋麗的少年,只是五官間,依稀能看見從前的影子。
雖然是第一次作為助理副官,但畢竟他的統籌能力擺在那裡,安排的十分詳盡,並且在和議長閣下偶爾分開時,還能和白澄池抓緊時間接個吻談個戀愛——
所造成的後果,就是霽摘星的唇瓣,一直都是殷紅的色澤。
他們兩人交往得也算很隱秘,但是他沒想到這位議長似乎有著女人天生的警覺敏銳,在白澄池需要處理公務而暫且失陪,霽摘星帶著她參觀某個溶洞生態的時候,她回眸淡淡地瞥了一眼:“你是那位陛下的情人?”
季議長也知道,白澄池有個相當優秀的愛人,是帝國上將,第九軍團的軍團長,她曾經在光屏上短暫見過,也曾因為那驚人的美麗和其強大的戰鬥指揮能力而折服。但是可惜男性從來都是令人失望的生物,愈具有權勢便愈是如此,有這樣優秀的愛人在,那位帝王卻還是,選擇找一個地下情人。
而這個情人哪怕相貌較為優異,展現出來的統籌能力也極強,但總歸是不如那位上將的。
白澄池和霽摘星間的曖昧意味太濃了,便是季議長沒有注意到他通紅的唇瓣,對那些細微間透出來的愛意卻十分敏感。
她幾乎可以篤定,兩人間有私情。
可是這又怎麽樣?
他們或許相愛,但是白澄池身為帝王,當然有許多顧忌的地方,他不可能和那位上將利益分割,當面翻臉。
如果聯邦與帝國再次開戰的時候,她或許可以拿這件事,離間那位優秀上將和帝王的關系,想必失去這樣一位左膀右臂,對帝國亦是重擊。
她面無表情地想。
霽摘星並不知道面前漂亮的女性的想法,他只是微微彎唇微笑,既然這位閣下沒有追問的意思,他便也不作解釋。
並不算很愉快的一程很快便結束了。在他們準備返程的時候,季議長突然蔓上來一股強烈心悸,忽然便暈了過去。
她眼前最後的景象,是白星微微皺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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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長閣下被檢查出有很嚴重的基因排異,方才是病發了。
要徹底治好也很容易,帝國在這方面的醫療發展相當迅速,於是在與聯邦方面溝通過後,便展開了手術,十分成功。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基因病……霽摘星也曾得過。
並且他當時剛剛畢業,通過各種渠道積攢起來的星幣只因為這個手術,便迅速縮水了一半。
好在這次議長閣下昂貴的手術費用,大概是由聯邦負責。
季議長醒過來時,頭腦還微微有些不清醒,她躺在醫療床上,從未有過的虛弱覆蓋了她,她的身邊,是微笑著幫她插上枝落星花的少年。
在發現女士已經醒來過後,霽摘星和她交談了兩句話,又略微安慰幾句。在季議長露出疲態之前,便十分適度地告辭,離開了病房。
一個很讓人舒服的人。
便是厭惡帝國的季議長也這麽想。
在霽摘星離開後,議長身邊隨行的下官也很快進來,向她稟告這次的病情。
這種基因病是一種基因缺陷,在聯邦的時候,最多會讓她有些困乏,影響很小。但是偏偏到了帝國境內,大概是因為磁場不同的緣故,所造成的嚴重後果甚至可致命。
雖然下屬推斷為意外,但是像季議長這樣的政客,當然會多想一些。
她開始詳細詢問起暈倒時的症狀,在得知那個助理副官極快地確認症狀並且對她展開救治後,冷冷地說了一句“不對”,便聽到他的下屬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們也詢問過這一處疑點,是帝國的君王代替他回答的——據說他以前也得過這種基因病。”
微微沉默。
季議長對於她那些無妄的猜測,開始有些懊悔起來。
這的確是一場意外而已。
並且……她突然想起來,在很多年前,她也曾經到過一次帝國境內,並且也曾經複發過這樣的症狀。只是那時的她還年輕,並不嚴重。
何況她還以為,是……的原因。
那段記憶太過痛苦,以至於她難以再回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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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議長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一場基因手術需要五千萬星幣的價格。對她來說當然不算什麽,但是對那個隻身為帝王的助理副官的少年,他哪裡來的那麽多錢呢?
最有可能的,就是那是他那位帝國中最富有的情人給的。
季議長一直覺得那個叫白星的副官,能力不該僅被限制於此。那麽他為什麽甘願當一個生活上的助理,甚至於帝王的地下情人呢?
她似乎終於明白了,這或許是個有些無奈的故事。
或者是季議長感念霽摘星對她伸出的援手,又或是因她所遐想的那些隱忍晦澀,總之她面對霽摘星,變的友善了一些。
甚至到最後,更願意和這位助理副官在一起遊覽風景,而不是和那位帝王處處交鋒,每一句話都隱含著深意。
這讓她察覺到了一絲旅遊的松快與愉悅。她隻將此次來訪帝國的一程,當做最普通的遊玩風景好了。
甚至開始變得很欣賞白星這個少年。
白星提到過自己的故星,那裡面盛產極漂亮的能源石,在得到經濟開發後流通向了四面八方,要是季議長喜歡的話,可以在帝都星帶一些回去紀念。
錯就錯在,季議長她多問了一句,那個星球在哪個星位坐標上。
霽摘星也並不加隱瞞。然後那位議長閣下,微微怔住了。
……
她做了一個夢。
在聯邦和帝國還在交戰的時候,她作為當時大議長的女兒,被星盜綁架,逃出來的時候,落在了一個貧困落後的帝國荒星上。
她在那裡愛上了一個男人。
一個沒有才華、貧窮,卻俊朗,會待她極溫和的男人。他們偷嘗了禁果,她的肚子在某天漸漸鼓脹起來,他們擁有了孩子,卻沒有結婚。
因為那個男人死了。
死於混亂的星球的一場暴亂中。
大小姐的心好似也在那場暴亂中被攪碎。
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大小姐被一群雇傭兵尋到了,那群雇傭兵不受人指使,龍蛇混雜,接各種亂七八糟來錢快的活。
他們叫她小姐,卻對她並不尊重。
因為偷渡的名額極其難以弄到的緣故,甚至拋下了她的孩子,隻帶她回到了星船上。
大小姐發了瘋一般的想要回去,但是那群雇傭兵告訴她,小姐,你不會以為一個還沒滿歲的孩子能在那種星球上活下來吧?
他早該死了。
那個柔軟、幼小,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孩子。
雙重噩耗對她的打擊太大了。直到某一天,大小姐不再發了瘋般地想往外逃,而是期待地問著那些雇傭兵,她什麽時候能回到父親身邊。
他們都以為大小姐想開了,卻不知道她只是在過度悲悸之下,遺忘了那段時間的記憶。
回到家中,家庭醫生給出了診斷結果。她的父親知道女兒曾經生育過,又失去了那段時間的記憶——據說是因為人體自我保護機能,於是猜測那段經歷,想必不會那麽友好,自然勸慰女兒,忘了那些事吧。
她忘了自己有一個愛人,還有一個孩子。
直到很多年後,她當選議長,內心變得無比強悍冷硬。她有很多個情人,也並不需要後代,她想起了過去的事,已經能坦然面對曾經的痛苦,報復那些雇傭兵,甚至嘲笑那樣曾經懦弱的自己。但是她的孩子……已經永遠死了。
或許就是鬼使神差。
季議長不知為何,取了霽摘星的一根發尾,送去做鑒定。
當然,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人出身自那個混亂星球,也有許多人的人患有和她同樣的基因病。她深知這是自己不切實際地妄想,但是偏偏妄想的結果——出現在了現實中。
她四十年來,最最珍貴的禮物。
議長大哭了一場。
在離開的前一夜,季議長告訴了霽摘星真相。而霽摘星震驚之下,第一反應當然是懷疑……
然後她又擺出了許許多多的證據來。
季議長說,你大可不必認我做親人,只是希望能接受她的補償,了卻她心中夙願。
她希望霽摘星能移民至聯邦。於是拿出了一大筆天文數字的財產,拿出了珍稀的武器與能源,她要贈與霽摘星數百顆私人星球。當然,她還告訴“白星”,她完全可以幫忙弄死霽摘星上將,然後幫他和白澄池公開,登上後位。
雖然需要的時間久了點,但是請務必相信她。
這個時間計劃,甚至詳細地鋪展至二十年,季議長冷靜地道,雖然白澄池並非良配,但是你喜歡,我一定幫你弄到手。
霽摘星除了感歎那些計劃的細致可行性外,只能無奈地對議長閣下道:“可是閣下,我就是霽摘星。”
季議長:“……”
她的神色變得極其震撼,又有些慌亂,在想著如何彌補方才的形象。
霽摘星微微歎息道:“謝謝您。”
縱使這是一份遲來了二十多年的關愛。
“只是我不會去聯邦,我在帝國有愛人、師長、朋友,一切得償所願,心滿意足。”他微微起身,下意識替面前的女人,整理了一下褶起的袖口,“也希望您也一切都好。”
白澄池處理完公務,向他們走來,腳步在長廊回響。
“他要是知道,大概要擔心很久我會離開。”
霽摘星輕輕“噓”了一聲,神色溫柔地說:“這是我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