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水宗的霽老祖, 便是做出什麽事,修真界眾人都已經麻木了。
他閉關修煉,境界連躍三階,成如今修真界中獨一的元嬰老祖。
帶領鬱水宗弟子進入天階秘境, 兩月出關後, 那些弟子皆成了金丹修士。
以至於後來霽老祖繼承那天階秘境、上古傳承,獲取無數功法密卷, 卜一流出, 修真界眾人聽著都很鎮定。
因為實在太過傳奇了, 修士們連妒意都生不出來, 好似在聽聞某種傳說一般。
——若不是他們身邊人還都各個掙扎在築基難關上, 修士們可能要懷疑小世界變天了, 他們如今根本就待在上世界的修真界中罷。
不管如何,擁有數個金丹真君、和至少明面上一個的元嬰老祖的鬱水宗, 已不可同日而語, 成為了修真界中真正的鼎流門派, 獨執牛耳。再沒人會提什麽三大宗門, 而是隻以那第一宗門來指代鬱水宗。
無人能想到, 便是修為已經登峰造極、名聲輝煌至極致的霽摘星, 還能做出更令諸多修士瘋狂的舉動來。
霽摘星要對外宗弟子開放去“靈域”的權限——在鬱水宗門人的傳揚下,大家都知曉那並非天階秘境,而是更加玄奧的地方——他們幾乎都疑心, 這是不是鬱水宗要一統修真界的陰謀了。
可是霽老祖也並不要他們以叛出師門另投別宗做代價,更沒規定他們宗門每年要“進獻”多少個天資卓越的弟子, 連修成之後為鬱水宗償還恩情多少年的年限都沒有……所索取的條件,不過是一人一斛中品靈石。
中品靈石雖稀有,但對宗門這個體量而言, 那也是出手幾斛都不帶眨眼的,何況一個金丹真君的價值無法估量,能拿靈石來交換修為,那可真是夢中都夢不到的好事。
也正是因為太過不可思議了,以至於連著各個大小宗門,都沒敢出手。
第一個進入鬱水宗、拿靈石來換取機遇的,還是那個聽著就不靠譜的“天下第一宗”的宗主雍連隱。
現在的雍連隱已經算是小有名氣,他在寒林試劍中聞名各大派,又在靈域中得了機緣,甚至有了可進階的仙器作為本命法器。
但他還是窮。
窮的將從靈域中采摘的靈草全賣了,將先前的法器給當了,還湊不滿一斛靈石的束脩,差著兩顆被擋在山門外。
雍連隱都想著,要不要將半品仙器先給抵押了吧……可就不知哪家宗門鋪子能收了。
最後是祁白扇發現了他被看守宗門的小弟子攔在門外。
他們說起來還有些淵源,怎麽也算共同患難過了。看著雍連隱少說一個金丹真君能混成這種落魄模樣,都忍不住有些無語,替他掏了那兩顆中品靈石。
祁白扇帶著雍連隱去找師兄。
按理來說,霽師兄現在都不管帶弟子進靈域了,反正每個鬱水弟子都很安省,不必操心。但畢竟這是“外客”,第一次交束脩來體驗,總該讓他安心些的,這才帶到霽摘星眼前。
雍連隱雖然心中抱著一點私心,但卻沒想到真能再見到霽摘星。
他現在所在一片劍場中,大致是剛練完劍,黑發微微束起,露出雪白柔軟的一點後頸,衣物單薄,收束出的身型也清俊。
劍意未平,霽摘星眼中的光自然是鋒利又決斷的,和他平日的溫和沉靜有一種奇妙衝突,比他那稠豔的五官更讓人挪不開眼。
至少雍連隱是如此。
或許還能再加一個祁白扇。
霽摘星練劍的時間不久,或者說,他看見雍連隱來了,便有意停下來。
披上一件青色的外衫,走到雍連隱眼前,霽摘星微微含笑道:“是你。”
他還記得自己啊。
雍連隱的耳朵微有些紅了,在內心補充,這是他們第五次見面了。
祁白扇懶懶在旁邊道:“霽師兄,他是來進靈域修煉的。”
霽摘星輕輕應了一聲,走在他們一步之前,對雍連隱道:“我帶你去。”
雍連隱竟然莫名生出些失望來,他以為還能再和霽摘星多說幾句話,沒想到鬱水宗的辦事效率也太高了——大致是他臉上的失望意味太明顯了。霽摘星都忍不住彎了彎唇,寬慰他:“你不必太擔心。”
那笑容實在太煞人了一些。
雍連隱又昏昏沉沉地低著頭,他的目光專心致志地落在霽摘星的青色袍角上,那股暈染開的青色像是天邊的雲翳一般,仿佛在這一瞬間,就只剩下他和霽摘星兩個人了。
“霽前輩……”雍連隱像是忽然間醒過神來,聲音都很輕,十分糾結地道,“你為什麽會將……進入靈域的權力,開放給其他修士?”
他眼前的黑發修士,步伐微微一頓。
其實就在之前,談宗主也問過霽摘星同樣的問題。
談宗主倒不是想干涉弟子什麽——畢竟就算霽摘星不允許任何一個鬱水宗弟子進入靈域,談宗主這個愛溺弟子的師尊大概會將它當成一條門規頒布下去。但是現在的霽摘星未免太過惠及天下修士,那一斛中品靈石聽著多,卻也買不來能讓修士從築基至金丹的靈藥,更何況他們鬱水宗還真不缺那點靈石。
當時霽摘星卻也只是很溫和地回復。
“這只是我的一個設想。”
“或許修真界中的靈氣,本便會受到修士回饋給它的靈氣影響。所以大世界中修士的修為極高,靈氣也愈盛。而我們如今所處的小世界……從最開始,還偶有出竅期大能出現,到如今,便是元嬰期修士也好久未曾見過了。”
談宗主無言。
這其實是很多修士都知道的事,修真界的確是在漸漸衰敗。
出了霽摘星這樣根骨的修士,本便是千年難見的奇跡。
“何況,”霽摘星微微笑道,“師尊,如今你已在金丹巔峰,很快便可破丹結嬰。而現在的鬱水宗,也的確是第一宗門,桃李天下,實力鼎盛,您還有什麽不滿足麽?”
得了霽摘星這樣的弟子,親兒子轉了性好好修煉,宗門又在他的治理下強盛達到了巔峰。談宗主當然道:“自然很滿足。”
霽摘星微微有些失笑。正好他師娘煮了蓮花霞米粥送過來,霽摘星便微微挽袖去給他師尊盛粥。倒是師娘聽見了,敲了一下談宗主的頭,頗有些怒其不爭:“修仙之路正是要‘不滿足’,與天鬥,與人鬥。你大小也是個一宗之主,怎麽這般沒悟性。”
談宗主這才發現自己走進了岔路。
霽摘星修長的手拿著碗匙,側頰看上去靜謐溫和,半點不像元嬰大能。他盛了小半碗遞給師娘又遞給師尊,這才道:“如今以鬱水宗的地位,您夙願已成。可若是其他宗門核心弟子皆為元嬰,長老為出竅大能,掌門之位需分神乃至大乘期才能擔任,師尊可會不憂慮?”
談宗主光聽他的形容,全身都顫了一下。
“上世界中,便是這般。”
“可是我們不過身處小世界罷了。”談宗主微微歎息。
“那如今我們便有個機會。”霽摘星神色平淡道,用調羹輕輕將那粥中的蓮芯撥開,“從小世界,跨越為中世界。”
那野心初露鋒芒。
修士當然是會往高處走,去競爭各類修真資源的。正如這小世界諸君,若有機會飛升別界,恐怕沒一個願意留在靈氣匱乏的小世界中。
但霽摘星偏偏不如此。
他回到小世界第一日,便開始籌謀改變整個修真界。
蒼穹邊際,落雷劈下。
霽摘星微微回神,對小師弟笑道:“去取兩把傘來。”
黑發修士走在側前方一步,雍連隱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見他如玉般的膚,殷紅的唇微微勾起:“我只是很期待,能出現更多可並肩而行的修士。”
雍連隱不知想到了什麽,臉刹那間紅得透頂,便是他膚色微黑,也看的十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