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說霽摘星作弊, 引起的反響可能會輕些,畢竟作弊隻關系個人。但幕後主使的目的顯然不僅於此,那肆虐傳播的消息,“揭露”的是帝國主腦被程序乾預, 將霽摘星的成績調為滿分, 力壓眾學子。
而有權限對主腦程序做出修改的……僅有皇帝陛下一人。
這涉及的便不僅是一場考核了。
入侵者的理由,也給的很充足。
譬如霽摘星並不是普通的平民, 他曾經被檢測出與某位皇子有著極高契合度, 是皇子妃候選者;譬如他早在之前便入學過帝國學院, 甚至受了一年教育, 卻特意退學備考。
他為何這麽做?這裡面值得陰謀論的地方, 便很深了。
當然, 哪怕霽摘星出身再不簡單,這也只是單方面臆測而已。那個入侵星網的人, 還爆出了關於考核的試題, 其中筆試裡, 有一道題是關於證明“羅赫德猜想”, 這是世界性的難題, 至今未被破解。敢問一個參考的學生——哪裡來的這麽大本事答對, 甚至獲得滿分?
可以說筆試的分值,根本不存在有滿分,但是卻有人達到了。
再說實操題。那些操作便是帝國學院的畢業生, 也難以完美作出。更何況指揮系的額外題目,是帶領人類基地抵抗蟲族, 依照策略性、生存時長、機甲操作做評判,可以說是相當具有彈性的試題。
哪怕主腦賦予的分值再高,也不值得讓人意外, 卻偏偏是滿分……不免讓人察覺,主腦作為不具備感情的精密系統,是否有些太過偏愛了?
霽摘星的成績本便讓人難以置信。
憑借著民眾對考核嚴格的信任,就算出了再高的分數,也不應當讓人有所懷疑。
可這偏偏是滿分。
哪怕有一個失誤都難以抵達的成果。
這讓許多人心懷質疑。甚至這些質疑的人,也大多不是普通的平民,而是些具有一定社會地位和學識的人們。這個被爆出來的“陰謀”,使他們的不理解和妒忌徹底爆發了出來。
根本不存在能獲得滿分的天才!
霽摘星不過是通過和王室的交易手段,才被塑造成了這樣一個“神跡”。
那個攻擊各大星網,揭露這一切的侵入者,自稱是個真正的平民,原本對皇帝陛下的變革舉動極為尊崇,卻沒想到他們不過淪為了王室想要培育的“天才”的墊腳石。這個侵入者嗤笑嘲諷道,帝國學院一直便是王室的後花園,只是先前光明正大,現在卻還要扯張遮羞布。他們英明的皇帝陛下,早在從戰場退居安逸後,便已經死了!
這段話引起的軒然大波可想而知,略有些政治嗅覺的人,都能從其中感知到風雨欲來。
而洛恣,正將其中乾系說給霽摘星聽。
“這倒不是衝著你來的,而是對陛下的決策有所不滿,找你做了開刀的理由。”洛恣道,眼中有些許狠戾,“也是那位陛下在結婚之後,的確修身養性了太久,讓那些人的膽子都養肥了。”
從而忘記了,那位可一直有著暴君名號,而不是什麽仁慈的帝王。
洛恣又安慰他道:“事關王室的變革,這件事會被很快澄清。”
但洛恣沒有說的是,雖然王室名譽不容受損,對霽摘星個人而言……卻可能要受些委屈和攻訐。
出了這樣的事,洛恣也沒有心思再待在交流會中了,他提前向邀請他的主辦人說明,又去申請調派懸浮艦。在這一過程中,也免不了要他親自出面,洛恣便又叮囑霽摘星,便待在花園附近,不要走動。
雖然這種場合裡,應當沒有什麽聽了謠言而不顧忌的蠢貨,但洛恣還是怕霽摘星碰見人說風涼話,從而受了中傷。
近來還有些倒春寒,洛恣又讓侍者端來一杯牛乳茶,塞到霽摘星手中,便匆忙離開。
霽摘星答應下來。
“嗯。”
他很乖地坐在花園中的長椅上,手捧著牛乳茶。
只是沒等洛恣離開多久,霽摘星便聽到有人一邊往這裡走來,一邊談論關於他的事。
那是一群Alpha少年,依他們的耳力,怎麽也不會發覺不了,這邊還有一個人存在。
但是他們仍舊熙熙攘攘地談笑著。其中一個男孩子大聲道:“楚哥才是名副其實的第一,那個霽摘星,也只能靠著這種手段,才壓在楚哥頭上罷了。”
霽摘星手中捧著牛乳茶,喝了一口,奶香在唇舌間蔓延開來,他沒說話。
那些聲音更近了,霽摘星也聽的分明,無非就是誇獎那個叫“楚逢風”的男孩子,霽摘星聽到後面,連這個叫楚逢風的少年在這次的考核中得了第二,一共628分,報考了指揮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他們的話題,似乎總也繞不開霽摘星。
那個最開始說話的少年,又補了一句:“聽說那個霽摘星的老師還到處炫耀,真是夠丟人的了。”
霽摘星手中的牛乳茶輕飄飄的,已經喝空大半。他隨手擲進回收桶裡,走了出去,便正和那群少年們撞上。
他神色冷淡,五官卻愈顯得漂亮。
以至於那些先前還十分活躍的少年,像是沒預料到他會站出來一樣,都在刹那間閉了嘴,一時鴉雀無聲。
其實不是沒預料到霽摘星會站出來。
只是先前隔得遠,還不以為意,現在真正撞見了,才發現這個平民不提其他,隻相貌上,是異常讓人驚豔的——
霽摘星唇邊還帶著十分溫和有禮的笑意,卻是揚了揚手道:“剛剛你們的話,我錄下來了。”
那最為跳脫的少年,原本還有些羞澀的閉了嘴,這時卻是一驚,忍著氣道:“錄下來又有什麽用,我們本來說的就是實話。”
“那就讓人聽一聽你們的實話。”霽摘星道。
他唇邊的笑意收了起來,像是雪峰尖上那點冷冽的凜雪,初具鋒芒,全是冷淡意味,一下將那少年堵的說不出話來。
那群人中間最高挑英俊的少年,約摸是那個楚逢風,也終於開了尊口:“是我們的錯,我向你道歉。能不能將錄音刪掉?”
說人壞話被人逮住又讓人錄下來,並不算什麽光彩的經歷。何況他們還提到了洛恣導師——聽說那會是這一屆的新生導師之一。
在楚逢風看來,他這樣讓步,又是黑幕事件最顯著的受害者之一,霽摘星怎麽也會給他一點面子的。
但那個黑發黑眼的少年,卻只是以些微嘲諷的神色從他們身旁走過,又瞥了楚逢風一眼。
那一眼冷淡,卻滿蘊風色般,讓人有些動容。
“楚逢風?”霽摘星低念出他的名字。
明明隻那三個字,從小到大也聽慣了,楚逢風卻覺得心中微一顫,仿佛霽摘星叫出這個名字,便顯得尤其好聽。
“如果批評我能讓你對考核第一的位置有些參與感,那麽,請繼續。”
他依舊溫聲說道,光聽那句話語調,簡直難以想象其中內容的刻薄。
楚逢風被嗆了一句,猛地皺眉,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但是身形單薄清臒的少年,已經頭都不回地掠過他們離開了。
此時,便是連楚逢風心裡,都想著——
霽摘星這個人,未免太囂張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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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比霽摘星更關心這場“舞弊”事件的,當屬帝國高層中另一些人了。
不依靠虛擬影像傳遞,人人親至的一場會議上。
負責主管考核機制的大臣起身,給出了他在最快時間內獲取的調查結果。
意料之中的,這位平民考生當然沒有參與進什麽交易之中,考核成績也沒有被人所乾預,主腦的評判也並沒有被入侵。
這個考核成績,單純是因為他就是——考得太高了。
大臣又道:“在有關分數問題上,的確有些計算差錯。”
皇帝陛下的頂級威壓,在瞬間傾瀉下來。
大臣的唇有些發白,擦了擦冷汗,立刻解釋原由,那股難測的威壓才漸平息下去。
負責記錄這一切的書記大臣書寫完畢,起身提出建議道:“目前為止,做出這一切的個人基因資料已經被掌控,指使的世家目前暴露的有三個,其他還在根據線索挖掘。我建議先讓事態發酵,以此為餌,勾出那些心懷不軌的世族,徹底肅清處理。”
只是他剛剛說完,便聽到了一聲淡淡奚落的笑聲。
坐在長桌末尾,身披黑色鬥篷的少年人微微俯身,從中泄出的,是一抹極其純粹閃耀的銀發,足以讓人清楚這位的身份。
他的聲音從鬥篷下傳來:“對方的目標從來不是一場變革,閣下。他們想損害的是帝國皇帝絕對的權威和掌控,消耗的是民眾對陛下功績與榮耀的信任,你提出的讓事態發酵,不過是掩飾還不足以現在便找出幕後主導者的無能罷了。”
大臣略有羞愧地垂下了頭。
“那麽,交給我,陛下。”年輕的皇子眼底全是野心,聲音略有陰沉狠決,“三天內,我要水落石出。”
那些大臣們,具都為這位皇子的魄力所震撼,感受到了對方像匹狼般沉沉逼近的野心。也的確,在大皇子嫁予隔壁聯邦,二皇女選擇繼承王爵征戰蟲族,小皇女還未長成的時候,這位殿下身為第一繼承人,也被迫要繼承他父親的決斷和野心了。
而他們的皇帝陛下,也沉聲應了下來。
看來,是決定放手歷練三皇子了。
大臣們心中感慨地想。
在會議結束後,其他人散去,倒是皇子殿下被留了下來。
這位帝王靜靜地看了自己的三子一眼,忽然間鬱悶問道:“你是為了我的名聲著想——還是為了他的?”
這個“他”,父子兩人心知肚明是誰。
黑色的鬥篷被解開,三皇子的銀發金眸十分奪眼。他臭著臉道:“父皇,這個問題不用問了吧。”
於是皇帝陛下收回目光,心滿意足地想到。嗐,孩子還是向著自己的。
白澄池解著鬥篷想,父皇已經名譽加身那麽多年,哪裡是一兩件事便能玷汙的。他當然是更重視……重視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