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系要用到的知識繁多且廣, 霽摘星光靠星網上的資料和藏書館的專業書,雖然可以彌補一些短處,卻也很難真正接觸到核心。
書桌上堆疊著霽摘星記錄的手稿和繪製的草圖,從戰情模擬到機甲設置, 文字排列的乾淨, 畫圖線條繁複卻漂亮。白澄池偶爾路過的時候,目光就會下意識落在那疊手稿上, 版面清爽的像由系統製作而成, 清晰墨跡卻又昭顯了主人的心血。
白澄池忍不住拿起那疊草圖, 發現霽摘星雖然一看便耗費了心思, 裡面卻有很多細節上的錯誤。
他這個人自傲慣了, 直接拿筆在上面塗改起來。
要是旁人, 看到心血被別人這樣塗改可能會心生惱意,但是霽摘星回來時, 看見草圖上的批注, 卻是目光微亮。
那些的確是他知識上薄弱的地方。
於是霽摘星在微頓後, 第一次越界, 去敲了白澄池書房的門。
三皇子坐在書桌前, 手指微微叩在桌面上, 一邊翻閱著文件,因為上面的內容眉頭微微皺起。他聽見霽摘星敲門,便讓他進來了, 示意少年坐在他面前。
那張書桌因為是私人用的緣故,並不算很寬大, 於是白澄池一抬頭,便能看見霽摘星瓷白的膚色,細膩的像幼崽一般柔軟。
霽摘星離他很近。
明明身上帶著抑製手環, 霽摘星又處於模糊不清的分化期,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應該是很淡的。
但是白澄池偏偏就聞到了少年身上,那股很淡、像是淡淡藥香與新雪交融的香氣。
霽摘星的手腕微卷起,露出一點瑩白的膚,手上拿著一疊紙質的草稿。
白澄池修改的時候理直氣壯,但是等霽摘星拿到他眼前了,卻偏偏生出一點心虛來。
畢竟那素白整齊的紙面,也就剩下他深藍色的批改十分顯眼。
雖然學院中的人私底下喊白澄池三殿下,但是當著他的面,一般都會喊級長。
“級長,”霽摘星道,“這是您修改的嗎?”
白澄池放下了手邊文件,看他一眼,金色眼瞳十分冰冷,充滿著高高在上的傲慢,看上去像是不高興被打擾的模樣。
但是再細心一些,就會發現白澄池全身都僵直著,身體是不正常的緊繃。
“是。”
“……這個地方我有些不太明白。”霽摘星微微斂眸。
他覺得白澄池現在應該很惱怒他的打擾,不過有解惑的時機,哪怕白澄池惡劣一些,他也並不打算就這樣放棄。
少年如鴉翅般黑沉的睫輕顫了顫,吐字很輕卻清晰。隔著一張不過半米的桌案,落在耳旁,讓白澄池的耳垂微微有些發熱。
霽摘星仍然很慎重地詢問:“我想……您能和我講講嗎?”
霽摘星的語氣,實在很難讓人拒絕。
白澄池的面色更冷了,偏偏一雙手,連著指尖都紅透。
他卻是接過霽摘星的草稿,用深藍的墨水寫出更多的公式來。
這些知識幾乎是在白澄池有記憶時,就由皇室的老師教導給他了,對白澄池而言,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依照他的身經歷,大概很難理解為什麽會有人不明白這些——但現在的白澄池格外細心溫和,不厭其煩地列出繁瑣的推導式。
他並不是好為人師的性格。
但誰叫現在的霽摘星極專注地盯著他,那目光甚至讓受慣了諸多仰視的白澄池臉頰都生出一些熱度,有些不自在,卻也覺得異常的……心滿意足。
他現在抬頭望去,應該都能見到霽摘星黑沉的眸裡,像是淬了星光那樣明亮。
霽摘星聽的很認真。
這些知識點的確淺顯,但是沒人教導,卻很難疏通關鍵。這下一點靈光,霽摘星只要再琢磨一下,大概就吃透了。
也是這個時候,他的唇瓣微微彎起,露出一個不自知的饜足笑容來。唇瓣像是泅了花汁,才浸出這樣艷的顏色。
白澄池其實分了心思,注意到了霽摘星此時神情,他們的面頰低垂間捱得很近,一時之間,體內蘊含的力量更加燥熱地翻湧起來。
講完手稿,白澄池一時坐著,沒動。
好在霽摘星先站起來了。
“謝謝您。”
他道。
霽摘星合攏起那疊手稿,雖然上面有著大片暈開的墨跡,看上去沒有先前整潔,但是霽摘星清楚這比先前信息量要大很多,他要回去再整理翻閱一遍。
離開時,霽摘星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問道:“今天午餐吃牛排,晚餐還沒決定,您要吃什麽嗎?”
雖然白澄池早晚都和著霽摘星一起用餐,但是他好面子,基本沒主動提過自己要吃什麽,這還是霽摘星第一次問他要不要“點餐”。
白澄池矜持地點了幾個在皇室裡常用的普通菜式。
那些霽摘星當然沒做過,不過可以他現在學,確認過一遍後,霽摘星便點頭回房中整理了。
晚餐果然是白澄池的點菜。
雖然是第一次試驗,但是霽摘星做出的幾道食物,都非常符合三皇子的口味。
白澄池嘗著,甚至覺得比皇室的廚師長調製出來的味道,都要更出色一些。
在這次事件之後,白澄池又掌握了新技能,每次想換口味時,他都會主動去看霽摘星最近遇到了什麽問題,幫霽摘星解惑後,理直氣壯地開始點餐——偶爾霽摘星碰到疑問的時候,也會主動詢問三殿下了。
這倒是住下來的意外收獲。
最開始只是單純的指導理論,但白澄池看著霽摘星的複盤模擬實在做的太差,也會極具壓迫性地將霽摘星堵在桌案前,看他一遍又一遍的模擬操作。
雖然霽摘星犯的錯謬中,有些也是目前軍部都很棘手的難題。但基礎錯誤的佔比也很大,以至於白澄池覺得霽摘星的實力實在太差了些——放在以前,白澄池對實力弱成這樣的人都是直接無視乃至輕蔑的,畢竟身為天驕總是有各種特權。但是換在霽摘星身上,白澄池卻覺得他雖然基礎差了些,卻很努力。
就讀指揮系,又這樣盡力地鑽研進步,是想要更好接近、追上自己吧。
白澄池這麽想著,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霽摘星的含笑神情,膚色蒼白,孱弱卻漂亮的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時,會斂下一片光芒。
白澄池默許了。
貌似霽摘星要追求他的話……也就不攔著了。
霽摘星仍在書房中整理資料。
有一個前輩指導,他學習的進度顯然快了許多,也更了解到缺漏處。
以至於臨近正式開學的時候,霽摘星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時間過的這麽快。
好在霽摘星很快便能將行程安排過來,略微整理著裝,便出住宿區了。
指揮系的第一節 見面課在新生開學典禮前,是他們的主導師提前召開的。
帝國學院雖然禁止外界飛行器入內行駛,但是校內的小型懸浮艦,都可以提供給學生免費使用。A區宿舍離課室雖然遠,卻能很快趕到。
霽摘星去的很早,不過此時偌大課室裡,也將近坐滿了三分之一。
剩下位置倒是可以隨意挑選,霽摘星選在了靠窗的第七排,隨意翻開手上的書。
課室外的曦光極好,倚著窗投射進來,在那些細小端正的字符上投下陰影。而落在霽摘星的面頰上時,也愈襯得他膚色凝白如玉,整個人冷冷淡淡的,顯得氣勢格外不同。
少年似乎沒注意到,當他走進來的時候,那些同級生們大都望了過來。
一是因為指揮系新生大多熟稔,見著誰都能說兩句,往上數幾輩說不定是姻親,但霽摘星是個生面孔。還有就是……他長得特別好看。
這些貴族出身的少年們,身上的基因等級又位於人類位序高階,外貌當然也是不差的,但就是沒有霽摘星那樣,一眼便給人精致漂亮的驚豔感。哪怕在什麽地方,都會因為他的樣貌被人多看一眼。
甚至有人想著……霽摘星是不是走錯了。
少年看上去特別像隔壁院系的Omega。
一時之間,倒也沒人上前和霽摘星搭話。因為陌生的緣故,他們都覺得霽摘星是某個隱世貴族家的繼承人,大概生性冷淡不愛社交,應該也疲於應對來往。
這些新生出身好,也都有些傲氣,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當然不會願意在大庭廣眾下被拒絕。
只是他們談話的內容,總是悄悄換了個話題,隱秘談論著這個新來的少年。
裴明旁邊的學生叫陳希鬱,他的長輩一直為裴家效命,於是他本人考進帝國學院,當然也是做裴家幼子的助力了。
陳希鬱在外面慣來寡言,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問裴明:“剛才進來的那個人……是哪家的?”
雖然後來陸續又進來過幾人,但是他們都十分默契地知道,陳希鬱問的是誰。
裴明微微沉吟,看了一眼窗邊坐著的、黑發白膚的少年,看他修長手指掀開書頁,搖了搖頭。
他也不知道那是哪家出身的繼承人。
裴明暗道,他的交際能力,還是太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