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摘星以前不知道有虛擬星網的存在, 便是他努力回憶“劇情”,能找出的相關訊息也寥寥無幾。
現在白澄池在一旁給霽摘星講解,一邊幫他躺進“休眠艙”中。
那些冰涼的營養液浸透半身,濕黏觸感並不怎麽讓人能習慣。霽摘星的黑發散開, 像是飄散在水中的一朵花, 又像一團濃雲蔽月,遮在他的膚旁, 襯得那膚色極白, 對比的有些觸目驚心。
白澄池去碰少年的手, 讓他不要攥那麽緊;到最後, 自己手上也沾上一片濕黏營養液, 有些許濺在深藍色的級長服飾上, 泅開一片濕潤痕跡。白澄池卻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溫聲寬慰著霽摘星。
“不要緊張, 閉上眼。”他的聲音略微有些喑啞, “很快就能見到我。”
霽摘星的意識被投映到一處。
他的外貌和身形都發生了變化, 變成一個極“標準”的男青年, 腳下懸在空中, 四處是空茫白色。想到白澄池和他說的話, 倒也沒有慌亂,只是依照步驟前進,選擇默認外貌後, 冰冷的機械音在他耳邊響起。
「確認虹膜,編號A32177公民, 已為您創建角色。」
「請確認代號。」
霽摘星連著說了幾個名字,都被告知重複。
卡在這一關卡,霽摘星想著三皇子還在等他, 並不想耽誤太久。他心念一動間,也不知怎麽便想起了白澄池的姓名,張口道:“白星。”
而這個代號居然被通過了。
霽摘星:“……”
他頂著白星的虛擬ID接著往前走。
他和白澄池是相連著的兩個虛擬艙一同進來的,有默認通訊方式,但白澄池在見到他後,還是加了好友,然後面對那個“ID”微微挑了挑眉。
白星。
還行,也怪順眼的。
霽摘星也學著他的方法,去看通訊錄裡,白澄池的ID……
“咳。”猝不及防地一聲輕笑,霽摘星努力忍住笑意,反倒嗆咳了兩下。要不是現在是在虛擬星網中,用著數據組建的身體,他此時的眼角,應該都會因為咳嗽而覆上一點淡紅。
白澄池冷淡地看著他,面無表情,唇緊抿著。只是仔細觀察應該能瞧出,現在三皇子頗有一些惱羞成怒的意味在。
白澄池的ID名字很特別,不是姓名那種,而是一個稱號。比如現在霽摘星眼前明晃晃的,“暗夜暴君”的稱號。
帝國的整體文化氛圍很寬松,取虛擬姓名將自己取成帝王、皇帝、皇子的也大有人在,但不知道為什麽白澄池一個真正的皇子取這種名字,霽摘星卻覺得格外的好笑。他唇瓣微微揚起,像是盛著一點蜜意,顯得特別甜,偏開頭望他:“你喜歡這種名字,暗夜——暴君?我覺得要是那些大臣知道,可能會對你提意見了。”
這名字實在浮誇的很有意思,霽摘星懷疑這是白澄池小時候還不懂事的時候取的。
幼稚的三皇子殿下。
白澄池更惱怒了,耳垂都紅得透頂,無能狂怒地掙扎著:“不是我取的,是我母后取的!不要提醒我了,這麽多年虛擬星網上沒誰會喊我什麽暴君的,我都快忘記了——
“喲,暴君啊。”剛說完,白澄池手邊通訊響起,漂浮起一行文字。
“很久沒見你上線了。第99層競技場A1區,速來。”
白澄池:“……”
霽摘星:“……”
他輕笑出聲。
白澄池在虛擬星網上很有名,他從八年前起便浸淫其中,上線程度活躍到讓人覺得他是某個帝國退休沒事乾的老幹部。但是那個名字又特別的……不像很成熟的人,於是被揣測為政途不順,抑鬱不得志處處受打壓的老幹部。
他先前便是有名的競技場狂魔,被稱為戰鬥瘋子。雖然在競技場的勝率不高,但是因為打的次數多,積分排名卻還可以,漸漸進入眾人視野,被評價為“雖然天賦一般,但足夠努力”的類型。
但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白澄池,才只有十二歲。對著這些成年的、飽受真正戰場磨礪的軍官戰士們,當然被教訓的很慘烈。
後來的白澄池勝率越來越高,以至於最近幾年,他的戰鬥勝率接近百分之百,先前屢戰屢敗的黑歷史不僅不算黑歷史,還被當成勵志典型來說。那些崇拜他的人知道白澄池覺得這個ID羞恥,便從來不完整的叫,而是尊稱他為暗夜大神之類。
雖然暗夜聽上去也很幼稚浮誇,但總沒有暗夜暴君那樣聽上去令人尷尬。
但是有和白澄池過不去的,比如自認為對手、發來信息的這位,便特別喜歡喊白澄池黑稱,要麽叫他暗夜暴君要麽喊暴君,怎麽嘲諷怎麽來。
偏偏競技場分段低的人,還不能拒絕高分段人發來的消息。
白澄池這兩年雖然勝率高,但他上虛擬星網的次數少了很多,今年更是沒比過兩場,所以分段還是屬於偏高,卻不是金字塔頂峰的那一截。只是因為每場比賽特別精彩,時時被人回顧,才被拖出來喊大神。
他面無表情地刪掉了訊息,便先帶著霽摘星去競技場,選擇單人對戰。
好在競技場內,是收不到消息打擾的。
虛擬星網中模擬的機甲完全真實,除了一些特殊定製的私人機甲和S級機甲無法重現,A級以下的機甲幾乎都能在競技場中找到。
霽摘星對這些機甲,僅限於文字上的認識。
這也是他學習內容的一部分。
戰鬥已經開始,但因為是私人對戰,白澄池沒動手,兩人間的通訊器連接著。
霽摘星聽著通訊器傳來的指引,一步步進入機甲,操縱精神力連接,那些炫麗的讓人眼花繚亂的操縱按鍵,卻偏偏在他眼底下十分迎合乖巧,每一部分的職能,霽摘星都能將它對應的部分連接起來。
他慢慢回應著白澄池的話。
“嗯,找到操作台了。”
“這樣……是放射催鐳光炮?”
“可以操縱著躲開。”
霽摘星虛心求教著。
好在他在機甲戰鬥上的天賦雖然大概率不怎麽好,但是記性卻極好,他之前又對這個型號的機甲幾乎是拆分式的了解過。清楚它每一個零件應該安在什麽位置,每一個操縱指令下達會造成什麽影響。
霽摘星上手的很快。
他的目光微斂,鎖在操作台一處,那雙漂亮的手像是用來繪畫的藝術品,半點不像是能操作機甲這種凶悍爆裂的武器的模樣。
——但霽摘星操縱起機甲戰鬥起來,和平日的行事風格大相徑庭。
凶悍、直白,帶著一絲讓人觳觫的瘋勁,向著白澄池衝去。
白澄池一下子便被挑起了戰意,大概他這個性格,也永遠學不會什麽叫溫柔體貼。最開始還想著對面是霽摘星,他要收斂些教導,最後卻是凶性爆發,放開了束縛,幾乎可以說是窮追猛打的凶悍異常,步步逼近迫使面前的機甲被逼進角落,然後一擊致命。
炮火轟鳴!
白澄池才反應過來。
剛才下手……好像有點狠。
霽摘星被傳送出競技場。雖然那一場輸了,不過因為他和白澄池的積分差距太大的緣故,甚至沒扣分,而給加了一些積分。
虛擬星網畢竟是和敏感的精神力來建立連接,在這其中死亡落敗,其實會有些微的心悸感。霽摘星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心悸感會更重。
他站在場外緩了一會,眼睫有些發顫,等到三皇子出來時,才睜眼去看他。
少年用著星網上的默認臉,對著剛出來的白澄池,露出一個溫和笑容來。
默認臉當然是不好看的,這樣如春風拂面,令人心顫的笑意卻直扣心弦。
霽摘星揚起的唇角,甚至讓白澄池也出現了那種競技場死亡後才會出現的微微心悸感,一直呆得久了一點。直到他回神,想要道歉時,又看見霽摘星走過來微微仰著頭,數據擬成的眼睛裡都似帶著期盼。
“級長,再來一次嗎?”
白澄池眼前的選項,仿佛被摳掉了“拒絕”那一項。
他同意了。
這次的戰鬥比一開始更加凶戾又酣暢淋漓,以至於霽摘星堅持的時間比上次更短一點——不過他已經找到了一些技巧可言。
在後面的幾次裡,面對絕對的實力壓製而造成的無處可施展技巧的現象也開始好轉,霽摘星從最開始全神貫注的抵禦,變成了偶爾可以回手,甚至有幾次能擊中白澄池的關鍵弱點而得分。只是兩個人的勝率,還是異常慘烈的一百比零。
戰鬥對精神力的消耗非常大,白澄池強壓著霽摘星坐下來休息,兩個人開始複盤。
白澄池並不算一個好的導師。
他的基礎太高,而以他的身份和實力所能接觸到的對手,幾乎都是機甲高手,早忘了一個新人應有的水平是什麽。
只不過隱約覺得,霽摘星的表現應該還可以。
兩人總體算是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霽摘星眉眼間都蒙著一層細汗,有些柔和的映襯光芒。他聽見白澄池的話,又想到之前自己堅持的兩分鍾、最多不過三分鍾,微微有些失笑。
他道:“你不用安慰我。”
少年人分明還未成年,說起話來卻像模像樣地成熟:“我自己心裡有數的。”
不過就是實操成績爛,還可以再練。
白澄池聽他這麽說,對自己的判斷也有點懷疑,隻安慰他道:“沒有,我是認真的。你的水平和……裴黎差不多。”
至少他打裴黎和打霽摘星的感覺一樣輕松。
霽摘星不認識裴黎是誰,但知道那大概是三皇子的朋友,於是落下了三皇子有個朋友——機甲操作和他一樣很差的印象。
白澄池覺得霽摘星只和自己對練,還是有些欠缺,於是提議道:“我們組排,去混戰類的中型競技場。”
“嗯。”霽摘星沒有猶豫,隨著白澄池安排。
只不過等他們排進混戰的競技場時,還在準備時間,白澄池的通訊器傳來調侃的一聲。
“啊,暴君。可算等到你了。”
霽摘星微微偏頭望去,看見白澄池的臉色在刹那間有些陰沉。
他們好像被人“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