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摘星帶著那些弟子從靈域中離開, 重回小世界時,耀眼日光一下子便傾灑在霽摘星身上,將他那原本冷白的膚色,都襯出一種溫柔意味。
明明已經是金丹修士, 霽摘星卻還是被那驟然亮起的光, 刺激得有些睜不開眼,細密的眼睫垂下, 仿佛他如今的情緒內斂。
衣袂被風吹得作響, 他背負長劍, 一截雪白皓腕露出, 連被修長漂亮的手握著的那柄灰色長劍, 都好似瞬間變得無比古樸、神秘起來。
他們出來時, 明明面前滿守著修士,卻在同一瞬間, 眾人寂靜無聲, 落針可聞。
談琅從恍神中抽離, 他抬起眼, 正好便看見霽摘星持劍身影, 修長瘦削。
像是有什麽混沌意識在腦中炸開, 無比的狂喜、不敢置信淹沒了他,如同救贖一般將談琅從深淵邊緣拉回。他下意識上前一步,遲鈍地和霽摘星交談, 然後在這途中如遊魂被喊回來般,眼眸愈加晶亮。
霽摘星回來了。
無數修士在腦海中重複著這一句話。
眼前的黑發修士略有倦色, 只是神色依舊平和,眉眼低垂間都似蘊著溫和的光。談琅這時已經徹底回神,不像方才那樣無法自控僅憑本能開口。
他望著霽摘星。
沒人會不想知道, 那天階秘境中發生了什麽,只是談琅看著霽摘星身邊僅剩的幾個弟子,也猜測出了大概。
寬慰的話到嘴邊,便成了冷冰冰一句安排:“先去休息。”
那些受傷弟子,他會安排妥當。
還有……
談琅的眸色微沉。他神情平淡,其他宗門的修士,都隔得極遠,完全沒法從他的神色中猜測出談琅說了些什麽。
“對不起。”
那是很低的一句道歉聲。
霽摘星原本將離開的腳步,忽然頓了頓。
他發覺,最近聽見這句話的頻率……似乎有些多。
忽然出現的天階秘境,三大宗門天驕折損於此的悲耗,大抵都沒有後面那條傳出來的消息震動人心、驚心動魄——霽摘星竟然真帶著人,從那十死無生的鬼門關處闖回來了。
那些沒見過霽摘星,只聽聞其名聲的修士,都想送他一個活閻王的名號了。
霽摘星帶回來的五名修士,並非都是鬱水宗弟子,連著其他宗門修士,他也救了回來。這份恩情,不論是卜夢宗還是鏡花道,都是願意承的。
連他們這些偌大宗門,都已經接受放棄這些弟子的事實,準備好重新去培養宗門年輕一脈的領頭魁首;誰能想到霽摘星不僅是修為境界高,連著品性,在修真界中都是難得的君子之心。
叫他們這群人精般的修士都有些愧疚起來。
霽摘星應了談琅的話,卻沒真去休息。
他帶回來的幾個弟子身上多少有些隱秘暗傷,恰好百裡外便是卜夢宗,醫修容氏也客居在此,醫治之事不必擔憂。
其中傷勢最重的是金聞寧,便是霽摘星續住了他性命,救治起來也需多費時日。
原本祁白扇和雍連隱也是命懸一線,傷勢不比金聞寧要輕。可他們偏偏受天道眷顧,幾乎可算是氣運逆天之人,在獲得傳承之後,身上的傷也不藥而愈,現在他們遮掩修為,倒是像沒事人一樣。
雍連隱是出於宗門緣故隱藏修為,而祁白扇卻是害怕被人發現他墮入魔修,給鬱水宗帶來麻煩,索性也安靜低調。
卜夢宗如今有眾多醫修在此,金聞寧的傷勢不好移動,又還昏迷著。霽摘星思慮過後,帶著祁白扇和狢軒先一程回了鬱水宗。
談琅原本也想跟著回來,但他到底是少宗主,不能將門下弟子便這麽丟在其他門派地盤上,隻好情緒焦躁地留了下來。
那鏡花道和卜夢宗的兩名弟子被精心救治好,面對著宗門長老的噓寒問暖,心中卻有一些出神和惆悵。他們略微傷勢好了些,便去詢問那位霽真君如今在哪裡,想要去親自道謝。
得到的答覆,卻是霽摘星早已經離開了卜夢宗地界,一時微微怔愣,心中漫起一層悔意。
·
霽摘星回到鬱水宗中,是帶著謝罪之心來的。
那些修士們還沒得到霽師兄已經離開秘境的最新消息,見到霽摘星出現在宗門中的身影時,幾乎要以為這是青天白日下自己生出的幻覺。
是他們悲寂過度了?
霽摘星神色從容冷淡,他入了宗主主殿,一眼看見師尊花白的發和明顯的老態,微微垂眸。
談宗主還在恍惚之中,看見他的弟子走進來,下意識直起了身,腳步踉蹌。
在驚喜後,臉上便又覆上無比憤怒的神色。
霽摘星低頭認錯。
他此次帶出去的十一個弟子,有三人被永遠留在秘境之中。
他沒有將人領回來。
——可在談宗主和眾人眼中,這也決計不該論做霽摘星的錯。
談宗主憤怒的,也不過是他不顧自身性命,便進入了那天階秘境中。
明明如今霽摘星帶回了那些弟子,也平安歸來。談宗主卻還是感到一股後怕。
黑發劍修單膝跪下,抬手時雲袖滑落,那段潔白的手腕便露出來。他垂著眸,手上呈著的是一條戒律鞭。
“請師尊責罰。”
談宗主簡直要被氣得恨不得現在就拿起那根鞭子,狠狠抽……自己一下。
他努力壓抑住了憤怒,對霽摘星道:“摘星,我有時候總會反思。是不是我對你太過嚴厲,才會讓你這般輕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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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外,祁白扇被攔著,不能進去偷聽師兄和師尊的對話,便也只露出一副乖巧模樣,守在了外面。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個模樣俊美精致,看著年歲也不算大的銀發少年。那些值守弟子好奇地想要來問問他的姓名,都被少年的一眼冷意給嚇得離開了。
祁白扇雖然站在他身旁,卻是極其厭惡這人的。
他那時被師兄喚醒,滿心滿眼都隻容得下霽摘星一人,還是到很後面一段路程,才發現多了個拖油瓶。
霽摘星倒是介紹過他的,說這是自己決定收下的徒弟,便只在短短半天內,祁白扇多了個師侄。
霽師兄首徒,多讓人嫉妒的名號。師徒間的關系,總是更多一些淵源的。
尤其是這人一路上和霽師兄故作親近,祁白扇更不喜歡他了。
祁白扇越想,便越忍不住陰鬱神情,眼中湧動的猩紅血氣明滅不定。他站立許久,突然對身旁人挑釁道:“你不要以為師兄將你收做弟子便是看重你了,他不過是心性柔軟,哪怕眼前是隻妖獸,他都會救。”
狢軒:“??”
狢軒感受到了十分的憤怒,他抱著胸,極其冷傲挑釁的對祁白扇道:“咪!!”
祁白扇:“……”
草,這人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