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摘星!”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即便霽摘星將手機拿遠了點,也依舊能感受到那震耳欲聾的音量。
對方似乎快氣瘋了。
“你他媽的來不來了?我和朋友等你幾小時了,磨磨唧唧——我前女友都沒幾個讓我這麽等的。”那人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至多二十出頭, 音色倒也算清潤悅耳, 偏情緒憤慨的緣故,略顯難聽。他有點陰陽怪氣地道, “你要是放我鴿子, 也不是不行, 反正錦城也不是很想見到你。”
霽摘星如今, 才剛剛回過神。
劇情的信息量接收起來不難, 倒是其中的狗血曲折讓他有點頭疼。
電話對面的人叫薛問, 也是這個小世界位面的氣運之子,薛家的小太子, 身世頗好。
小太子長得貌如冠玉、豐神俊朗, 性格亦十分外向, 從成年起, 便是萬花叢中過的風流浪子。喜歡他的人數不勝數, 薛問的歷屆女友, 也各個是各具風情的大美人。
所以見到霽摘星這個現任男友的時候,薛問那群朋友都是大驚之色。
倒不是奇怪薛太子怎麽忽然開始喜歡男人了,而是霽摘星……實在是太普通了。
相貌一般, 身上穿的也都是幾百塊廉價貨色,性格還內向, 不會來事。不說是個很差勁的人吧,但和薛太子也太不相襯了。
好友們乾巴巴調侃真愛的同時,當然也不免詢問, 薛問怎麽霽摘星談上的。
畢竟兩個人看起來,實在不像同個世界的人。
薛問回答的支支吾吾的,但是時間久了,那幫朋友們倒都清楚了。這兩人是網戀,還是靠遊戲認識的,頓時看薛問的眼神,像是看著一個不爭氣的被軟飯男扒上的受騙白富美……
大概覺得丟臉,薛問從沒提過,在遊戲裡還是他主動追的霽摘星。
那時他還是個遊戲新手,霽摘星手法高操作好,在戰力排行榜上偶能夠到末尾,又是公會裡出名的耐心和“新人老師”,經常帶任務開團。大概網絡總會給人蒙上一層光環,薛問跟著這麽位溫和前輩,又正好是剛分手的戀情空白期,一來二去就勾搭上了。
他調情手段高,追霽摘星也沒犯什麽難,兩人當初在一起時,還受了許多祝福,要不然也不會順利奔現。
但一切矛盾,也是從走到現實那刻開始的。
霽摘星無父無母,條件卻並不算差。年紀輕,樣貌清秀,重本畢業,在A市這樣寸土寸金的城市也有居所。工作穩定,經濟獨立——但這樣稱得上良好的單身條件,和薛問相比,還是天差地別。
薛問和霽摘星在一起時,便和家中出了櫃。
理所當然挨了頓打,還被“趕出家門”,經濟來源雖然沒斷,但也有夠狼狽的了。
也大概是沉沒成本的作用,哪怕薛問和線下的霽摘星接觸後,發現對方並不同自己想象中那樣好,卻也還是堅持談了下去,以證明自己的眼光沒錯,也還是遊戲中被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眷侶做不成,怨侶倒是有一對。
霽摘星的生活也是從此,被攪得天翻地覆。
他和薛問間的差距的確太大了。
倒也不是不知曉薛問那些朋友的敵意,聽過他們醉酒後無意說的“倒貼”、“扶貧”那些話,以至於霽摘星格外敏感。薛問出行挑的場合消費都很高,霽摘星堅持要AA,幾乎快花光這些年的所有儲蓄。
他倒和薛問商量過,可以去消費低些的地方,至少A市一些小資餐廳,氛圍和食物都很不錯。隻薛問大為光火,覺得霽摘星事多,不耐煩地用“那我請你不就行了”堵回去,覺得霽摘星要這樣干涉他的生活,不是矯情就是作精。
霽摘星自然也是無話可說的。
他既不想讓薛問受委屈,也不想被他那些朋友鄙夷為扶貧,只能咬牙強撐。有時候也會覺得,他們這樣實在不像談戀愛,倒像是做了薛問的跟班。
薛問這個老大對他還不是很好。
世界線中的另一位氣運之子,便是薛問的兒時好友花錦城,勉強能算作半個白月光。才回國,霽摘星便和薛問爆發了一場矛盾。霽摘星指責薛問與花錦城間曖昧不尋常,薛問卻覺得他憑空汙蔑好友清白,胡攪蠻纏,愈加嫌惡。
他們在花錦城的生日宴上吵了一架,霽摘星自認為是冷戰,但薛問卻覺得,他們這是分手了。
也是這樣含糊不清的誤會,導致後面的劇情裡,霽摘星做出了許多錯事。
花錦城剛回國,時間清閑,薛問便拉他打起了遊戲——他和霽摘星定情的那款,《仙客行》,如今最火的半全息多人在線網遊。花錦城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萌新小白”,薛問當然對他很照顧。霽摘星又退了公會遊戲,幾乎不再往來,在別人眼裡,就是薛問換了個新戀人。
兩人歷經公會賽、神器戰、新等級副本,花錦城從一個遊戲菜雞飛速成長為操作大神,幫助薛問建設公會發展,並迅速贏得了其他成員的喜愛。薛問驚喜的同時,對這位兒時的好友,也生出異樣情愫來。
霽摘星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一心一意覺得,薛問和花錦城間果然不清不楚,花錦城更是“綠”了自己。現實中發不出火,便在遊戲裡追殺他。
霽摘星雖然很久沒玩《仙客行》了,但是他以前在這遊戲中人緣很好,幫助過許多新人,自然也有已經成長為老手的玩家願意為他出氣。
花錦城再強,也是單槍匹馬一個人,被送回過復活點數次,幾乎不能再正常遊戲。
當然,作為罪魁禍首的霽摘星,也被原來的公會和薛問殺了無數次。
他都有點心灰意懶地想結束了,卸載遊戲,搬離A市。但這個時候,大概某位替他出氣報仇的人手段下作了點,四處宣傳花錦城小三上位,是出來賣的“少爺”,辱罵的言論十分不堪,花錦城也是出身良好的小公子,心理防線終於被攻破,刪除帳號走人,和薛問也不再聯系,終於讓薛問勃然大怒。
薛問將那些下作的謠言髒水,都潑回到霽摘星頭上;大費周章的為花錦城澄清,線下追人。
甚至終於不再留情,也對現實裡的霽摘星出手了。
霽摘星丟了工作,在薛太子的示意下,也找不到新崗位。房貸還沒還完,沒有積蓄,過了段窮困潦倒的日子,終於忍不住想去求情。
他願意對花錦城道歉,願意承擔後果——那些造謠花錦城的人,也的確不是他故意引來。
這個時候霽摘星才發現,他連薛問的面都見不到。
至於花錦城和薛問的那些朋友,他更是全無聯系方式。
前途無光。
在漫長的後悔和心理壓力的迫近下,霽摘星還是選擇了輕生。
……
耳旁驟然爆發出一句髒話,薛問煩躁地問道:“人還在不在?霽摘星你聽見沒?”
面色蒼白的少年躺在沙發上,將手機捱近了點,“嗯”了聲後,便迅速掛掉。
現在的劇情節點,便是花錦城舉辦生日宴,他和薛問吵架分手的時候了。
這種關鍵時刻,霽摘星當然不能錯過。
黑發雜亂打結,還實在有些油膩。霽摘星去洗手間打理了一下外在形象,暖白燈光下的鏡面反射出他現在的模樣。
五官端正清秀,只是有些過瘦,顴骨都很突出。生著一雙溫柔的桃花眼,唇色慘淡,卻自帶笑唇。
霽摘星的公司是彈性制度,為了在今天抽出空參加那場宴會,霽摘星熬了個通宵加班,此時眼下還有略微暗沉的黛青,臉色也蒼白如同見不得光的吸血鬼般。
哪怕是霽摘星在上個位面體弱多病,看著都比這滿臉疲憊的面容要健康多了。
霽摘星沒在意。
這具身體似乎很容易疲累,那他會好好調養的。
將油得似乎能反光的黑發清洗過後,霽摘星去衣櫃挑了件衣服。
沒穿那套特意為今天聚會準備的輕奢牌衣物,隻換上平日最習慣的白色外套與內搭、配了黑色休閑褲,霽摘星本便顯小,這樣一看,簡直同還沒出社會的大學生一般。
當然,他已經畢業有兩年了。
從他掛斷那通電話後,薛問沒再打電話催促——大概是覺得被傷了面子,還在惱怒中。霽摘星也沒在意,反正聚會的地址已經發到他微信上面了。
出門打車,說出目的地後,霽摘星便閉目養神了。
雖然是花錦城的生日宴,但是他的生日,也並不是今天,而是明天。
隻正式的宴會,會在花家舉辦,受邀的也是各類名流,霽摘星當然沒收到邀請函。
薛問有,不過總不會將他也帶過去。
今天的宴會,更多便是聚餐性質,一群朋友私下慶祝玩樂,便顯得霽摘星這個從來不屬於他們朋友圈的人尤其突兀。
快抵達的時候,途經一家花店。霽摘星便先讓司機停了車,去買了束花再回來。
到達約定的地點時,霽摘星遲到了半小時。
當然不像薛問說的那樣誇張……要是遲到幾小時,只怕現在裡面的聚會都散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