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茶面上氤氳霧氣飄起, 董靈低低反問一聲,似含笑意。
便連霽父也停下來,有些疑惑地看向霽摘星。
有什麽事是要星星求到董家主頭上去的?
霽摘星原打算直接說出,但注意到父親含帶迷茫的目光, 又微微咳嗆一聲。
“爸爸。”他忽然聲音極輕緩地道, “我想喝梨酪酒。”
霽父的廚藝雖然糟糕,但調酒很有一手。而他特製的梨酪酒比起酒精更似補品, 對霽摘星這樣的虛弱體質非但構不成害處, 還有潤肺止咳的功效, 霽小少爺從小便會酌飲兩杯。
這個時候提出要求, 霽父也不覺得突兀, 認真思索了會, 一心隻想如何滿足兒子:“董靈,你小廚房裡有會調酒的人吧?我把酒方寫下來, 你讓他們……”
霽小少爺又靠過去, 面容乖巧, 微斂著睫羽:“想要爸爸親手調的。”
霽父陣亡。
平日的霽摘星極為乖順, 但很少黏人。這樣請求的時機其實很少, 以至於他光顧著傻樂一會, 才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那、那,董靈,你這調酒室借我用一下?”
董家主並不在意, 微笑道:“地下二層是酒窖,請便。”
尋借口將父親支開後, 霽摘星才平複氣息望向董靈。
他雪白面容上亦有些泛紅,雖信手拈來地撒嬌習慣,但在外人面前總還是第一次, 連耳朵都略微發燙。
霽摘星不動聲色道:“董叔叔從我父親那處購買的畫,能不能割愛轉賣給我?”
男子正低頭打理唐裝的袖口,微不可聞地說了聲:“我也可以學調製梨酪酒。”
那聲音低沉含糊,以至於霽摘星沒聽清,詫異之時,便又見董靈抬眸平靜注視著他:“聽上去倒是奇怪,父親的畫霽小少爺想要幾幅要不到,怎麽偏偏看上董某手裡的?”
就好像特意想和你爭似的——
霽小少爺黑沉的眼珠微挑了他一眼,男人心底都似微燃起火般,既是一碰即燃,也是漫天洶湧藍海。波動心緒化成激烈扣動的心臟聲,一下又一下擁攮,錘破耳囊。
霽摘星毫無所覺,語氣冷淡下來,用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內涵道:“我想董叔叔也不想耗費精力財力,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好。”
那些畫被鬼怪佔據,實在算不得什麽好東西,注定不能單純用作陳列。這樣的道理霽摘星相信對方不會不懂,所以更奇怪董靈為什麽要買下那些畫。
他原以為董靈和畫中鬼怪脫不離關系,但隻一面下來,霽摘星卻又有種莫名所覺,眼前人和鬼怪的出現,並沒有什麽直接聯系。
哪怕董靈已經夠可疑了。
男人莫名愉悅地笑了下:“為什麽會是一場空?”
那種忽如其來的興致高漲,甚至讓霽摘星有些詫異,便聽到對面的男人道:“不必轉賣,我可以直接贈給你,反正那本便出自霽家。作為交換,小少爺撒個嬌怎麽樣?”
他的音調晦澀難辨:“像對你父親那樣。”
“?”
霽摘星一時怔住:“……你想做我爸爸?”
董靈一時間也怔住。
臉色又紅又白,好生奇妙,古怪地道:“不,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
在霽父端著梨酪酒回到餐桌上之前,踏入房中時,他明顯察覺到了蔓延在空間裡的奇異僵持感。他們先前點的幾道餐點已經上上來,一道道都十分精巧,看得出廚師深厚刀功與耗費的精巧心思。霽摘星正微微垂眸,撥弄著碗裡被奶白色湯浸潤的蓮花點心,注意到霽父回來,頓時露出十分乖順的笑容,看的霽父心中妥帖,先將梨酪酒送到霽摘星手邊,才落座。
他沒注意到,好友用十分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開視線,有點微妙心虛。
霽家餐桌上有“食不言”的規矩,但是在好友和兒子面前,霽父也沒有那樣拘謹。手持公筷為霽摘星夾菜,一邊絮叨這道菜對胃好,一邊評價某湯味道鮮美,吊得極好,是廚師的拿手菜。硬生生將一頓飯吃出了欣欣向榮感。而董靈似乎也受到了影響,沉默寡言地給霽摘星夾菜,以長輩身份平淡囑咐幾句,熱切又不出格。
至少霽父沒覺出有什麽問題,至多覺得好友平易近人許多。
不過摘星這樣討人喜愛,讓好友獨待也是尋常。
霽摘星也不動聲色地多看了董靈幾眼,但到底父親在場,於是很配合地道謝食用,滿是晚輩的禮貌。
等結束時,也算得上賓主盡歡了。
霽父順便也邀請了一下,董靈要不要去看他的畫展,被人多事忙的董家主婉拒了。
“反正那些畫,展示後也有大部分送到董家,便不急著看了。”董靈微笑著扣上唐裝上的扣子如此說,意有所指。偏霽父未曾察覺,還抱怨道:“那怎麽一樣?我畫得不錯的那些作品,都是非賣品,你也只能在展覽上見。”
只有霽摘星聽他提起的那些畫,想到董靈之前和他訂下的約定。
董家主到底是答應了。是權衡利弊後的抉擇,還是當真因為“作弄”了他心情變好的退讓不好說,總之霽摘星……後,董靈答應了他,可以在那些畫送到董家後,登門取走。
至於那些畫款要如何結清,霽摘星沒要到董靈的私人帳戶,倒是先把聯系方式給加上了。
簡直撇不清。
霽摘星垂斂著眼,神色略微沉下來,有些難以辨別董靈的目的是什麽。
不過至少當下,霽摘星還是先陪著父親回到畫展。設備已經籌措完成,可以對外開放——雖說是開放,但前來的也幾乎全是收到邀請函的世家人物。
霽摘星在畫展中四處走動,確定不會有什麽差錯的同時,也教更多人看清了霽家小少爺的身形。
哪怕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都是獨一份的漂亮出挑,足以在很多人心底留名,打探少年的身份了。
而在知道這位便是霽氏的繼承人後,心思浮動的就更多了。
霽摘星拒絕了一下午的邀約,好像心思當真都栽進了畫中一般。也就是隔著一條回廊望見某些人時,他的腳步略緩了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