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查段茂才死亡之謎, 替曲文博翻案,卻扯出這等悲慘的家事。
經查實,張仁的父親去世後, 張仁也因為不盡職而被辭退歸家,他拿著父親去世後的財產, 白天出入茶館, 夜裡出入勾欄院, 認識了秀才都沒考中的李成業。
李成業家裡有點兒閑錢, 受家族熏陶, 特別喜歡結交讀書友人, 因為他自己很會奉承人, 又舍得花銀子請吃酒,認識不少秀才,其中還有李忠賢這個舉人。
五年前, 李成業和另外兩個友人受邀去張仁家吃酒, 那時張仁已經將家裡的錢花光了, 所以請兄弟到家中吃酒。
眾人喝的爛醉,李成業借酒汙了梅娘的清白,梅娘哭天喊地,叫不醒裝睡的丈夫,被李成業得逞。
李成業衣服還沒穿上,就被張仁逮個正著, 李成業跪在張仁面前,舉了錢袋子求饒。
張仁這個畜生, 看在錢的份上放了李成業,但是關上家門對妻子拳打腳踢。
李成業給的錢花光了之後,張仁沉寂了幾天, 但是他已經過慣了不賺錢不養家的日子,遂又打了李成業的主意。
這李成業也是賤,家有賢妻,但別人家的就是香,兩個畜生商議一番,張仁就這麽替妻子決定了賣肉的生意。
梅娘還沒反應過來,大概是覺得沒被逼上梁山,渾渾噩噩一段時間,第二次被張仁鎖在屋裡,和李成業兩人獨處時,徹底沒了求生的念想,奈何張仁索性不出門,守著她。
她想毒死自己,出不了家門買藥,想撞牆上吊,張仁阻攔。生不如死,卻求死不能。
此案最最劣性的地方在於,這幫飽讀詩書的人,目睹了梅娘的不願與不幸,依舊對她乾出那等畜生不如的事,最惡心在於還要聚在一起討論分享。
小小的張之桃在張仁的暴力下長大,心理早已扭曲,不敢反抗。長大了些以後,知道了他父親也是有人管的,便報了官。
不料這兩次報官,都被以‘清官難斷家務事’為由,上門說教了張仁一番便罷,之後更是不再登門。
萬萬沒想到,患怪病拯救了梅娘,梅娘漸漸感覺到四肢酸痛,接著關節附近長滿紅瘡,她終於解脫了,不需要再受盡侮辱了。
梅娘被世俗眼光所困,走一步算一步的計劃,終止在張仁被抓那一刻。
她死前也隻想著才十歲的張之桃,她的女兒,苦命的桃姐兒。
……
這個案子查到這裡,太讓人壓抑了。
謝寧不住的惡心,人到了年紀,談婚論嫁之後,身邊要過一輩子的到底是個人,還是個畜生?
周寂年一夜未合眼,夜裡安排驗屍,白天配合曹良鄧仕強審問那一幫畜生,一直忙到下午,才回了客棧準備歇息一會兒。
謝寧擰了毛巾給周寂年擦臉,順便和周寂年說了一下,他要收養張之桃的事。
“嗯。”周寂年閉著眼睛應聲同意,也是一個可憐的小姑娘,
“寂年,你能不能管教一下地方媒婆。”謝寧對著周寂年,說不完的話。
周寂年從鼻腔哼笑了一聲,睜開眼說:“小孩子遷怒。”
謝寧搓了搓手帕,憤怒的擰眉,“成親不僅是兩個人,更是兩個家庭的事,我朝談婚論嫁都由媒婆上門遞話,各人品行好壞全只聽媒婆一人之詞!”
“像梅娘這般,父母剛過世,便被哥嫂發嫁出去,那張仁哪裡是個男人?畜生都不如!在家時便好吃懶做,遊手好閑,竟然也能說上媳婦。”
“好。”周寂年攬了小夫郎在懷,一下一下的撫摸謝寧的後腦杓。
謝寧趴在他懷裡還在嘟嘟囔囔。
周寂年閉眼沒回應,謝寧漸漸就不再說了,知道夫君累了一夜,他該懂事。
不料,屋裡安靜了兩刻鍾,謝寧都以為夫君睡著了的時候,周寂年開口了,“我答應你,凡我治理的地方,張貼文書,媒婆牽紅線必須口吐真言,不可有任何誇大和欺瞞兩家的地方,若是兩人成婚,發現家中有任何與媒婆說法有出入的,媒婆杖責三十。”
避免有心人碰瓷媒婆,就不罰錢了,畢竟什麽事情牽扯到錢財,總是容易滋生事端。主要是約束一下那些保媒的人,別為了喜錢,故意隱瞞男女方的真實情況。
謝寧抬起身子,嘟嘴去親周寂年,輕輕順了順周寂年的胸口,像哄渝哥兒一樣哄夫君,“累一夜了,睡吧,我守著你。”
周寂年沉沉睡了一下午,再醒來,天色擦黑。
黃昏日落,周寂年用了晚飯便帶著小夫郎進了府衙,曹良和鄧仕強有了大收獲,見了周寂年後,連鄧仕強對他都很是禮遇,言語欽佩。
鄧仕強:“周大人年紀輕輕,治理有方,連破案都有一手,本官著實佩服!”
“鄧大人誇獎了。”周寂年回禮,謝寧見狀也跟著拱手回禮。
鄧仕強面有喜色,“張仁個龜兒子,咬死不開口,卻不想百密一疏,總算是逮著他行凶的證據了。”
曹良接話:“是啊,那李成業去年一月就死了,死於花柳病。我們查到李成業家中,從他妻子手中得到了這個……”
曹良伸手一指,案台上一個木盤裡放著一個錢袋子,那錢袋是蠶絲綢緞的,巧妙的是用金線繡了一朵茶花。
普通人家怎麽可能用的起金線,曹良馬上派人去請段茂才的父親,江南茶商段大千。
果然,這錢袋正是段茂才的!
曹良說:“段大千一眼就認出,這正是他兒段茂才之物。前年十月張仁殺了段茂才之後,拿了他錢袋和鳥,將鳥賣了五兩銀子,和錢袋裡的銀子一起揮霍一通。”
“吳道追查此案,他才得知段茂才是江南茶商之子,他做了虧心事,夜長夢多,於李成業死後三個月的四月初十,將這錢袋交給了李成業的妻子,並且說是李成業的東西,落在他家,來物歸原主。李成業的妻子將這錢袋當做丈夫的遺物鎖了起來,直到我們去查。”
周寂年和謝寧明白過來,這張仁想來一招嫁禍,可惜吳道查都沒查,匆匆拿曲文博結案。
“他倒是聰明,想將這唯一的罪證嫁禍給了已死之人。”
周寂年疑問:“張仁認罪了?”
曹良哈哈一笑。
鄧仕強也沒和周寂年藏掖,直截了當說了實情,“見這荷包,他也咬死了是李成業之物。這逼殺妻子的畜生,就憑這一條,我就敢刑罰於他!”
鄧仕強放低聲音對周寂年說:“我一說給他去勢,褲子剛脫,他便什麽都招了。”
曹良破了案,卸了重擔,神態輕松地撫掌說:“張仁交代,賣三彩畫眉的小娘子是他妻子梅娘所扮。”
謝寧握緊了拳頭,這個畜生,仗著自己是秀才有功名,官府不敢對他施刑,滿口謊言,視人命如草芥。
可惜作惡多端,總算是讓官府的人找著借口對他施刑,他為了保住命根子,死也不願意做個太監,這才不得不說了實話。
至此,這個案子總算是人贓並獲,凶犯張仁不日問斬。
……
回顧整個案子,若不是謝寧有奇緣,能和鯉魚通靈,還不知道這個案子要查到什麽時候,最後能不能查出來。
之後的事情就由曹良和鄧仕強處理了,周寂年準備帶著小夫郎回南漁縣,渝哥兒才兩歲,小脾氣見漲,不知道把家裡鬧成什麽樣了。
謝寧和周寂年一同出了府衙,兩人並肩走在無人的街道,周寂年手中的燈籠發出昏暗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周寂年搬出兒子來,企圖讓謝寧心情好一些, “明日就回去了,先想好怎麽哄渝哥兒。”
謝寧想到胖臉嘟嘟的兒子,心情好了一些,特別想抱著兒子溫溫軟軟的小身子,聞一聞兒子身上的奶香味。
謝寧晃了晃兩人牽著的手,說:“他不是想養隻小狗嗎?咱給他養一隻吧。”
“好。”周寂年點頭。
謝寧停下腳步,扯了扯周寂年說:“夫君背我嘛!”
周寂年故意逗他,“你多大了?”
十六歲出事,十七歲嫁你,十九歲生下渝哥兒,渝哥兒兩歲了,謝寧自豪地說:“才二十一!”
說完硬扯住周寂年,踉蹌兩步就往周寂年背上爬,掛在周寂年肩膀上之後,兩腿利索地一盤,牢牢勾住周寂年勁瘦的腰。
周寂年眉目疏朗,將手裡的燈籠遞給背上的謝寧,兩手抱了小夫郎的腿,一步一步踩著影子朝客棧回去。
“才二十一,就長我身上了?”
“唔……我喜歡嘛。”
兩人過日子,從沒有什麽甜言蜜語,就是腳踏實地,攜手並進。所以這話說完,謝寧自己就紅了耳朵。
周寂年揚起嘴角,謝寧用下巴勾著他的肩膀,小夫郎自己難為情的笑開了,貼著人脊背的胸腔發出震動。
客棧近了,謝寧想下地,周寂年腳步飛快,背著人進了客棧上了樓。
謝寧將臉緊緊貼著人背,埋頭掩耳盜鈴。
小二給他們送熱水的功夫,謝寧去隔壁看張之桃。
一進屋,就見張之桃還是坐在床上,縮著頭抱著腿,瘦小又可憐。
“小桃,晚上吃飽了嗎?我讓小二送碗餛飩上來。”
張之桃這才抬頭看進門的謝寧,搖了三下頭。
謝寧心裡歎氣,但是用輕松地語氣說:“明天我們就出發了,去南漁縣,我的家。你喜歡吃魚嗎?”
張之桃打起精神,應付點了頭。
謝寧當然知道張之桃心情不好,但是他不能完全放小姑娘胡思亂想,總要勾起她的興趣。
所以接著說:“哥哥家開了一個烤魚大酒樓,明天帶你去吃,那你好好睡覺好不好?”
張之桃點了點頭,還是沒開口。
謝寧摸了摸她的腦袋,站起身準備走,又想到些事情,走回去說:“有什麽要回家收拾的,你想想看,明早我帶你回去取。”
張家房子被判償給段家了,這是慶朝的刑律。
所以謝寧都沒有有問句,他猜張之桃不會開口。
“柿子。”沒想到張之桃卻抬頭回答了。
七月棗,八月梨,九月柿子紅了皮。但是現在是一月底,馬上過年了,哪有柿子?
謝寧沒反應過來,張之桃又接著說:“家裡有棵柿子樹。”
說完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一下。
謝寧抓著機會勾起張之桃的興趣,“那個不好帶走,回去了我給你新種一棵柿子樹,你把它養到開花結果好不好?”
張之桃認真看著謝寧,小孩子的眼淚說來就來,眨眼睛,一串眼淚就淌了下來,“謝謝你,寧哥哥。”
出事這麽多天以來,謝寧第一次見她落淚,就連梅娘走了,張之桃暈過去醒來也沒有哭。
“別哭,日子會好起來的。”謝寧給她拭淚,溫聲安慰一番。
一直哄著張之桃躺下,蓋好了被子,謝寧才起身回房。
熄了燈的房間,黑暗無光,張之桃無聲無息地坐了起身,但是一直到謝寧繞過屏風,出了房門……
眼睜睜看著房門閉合了,張之桃才喃喃自語:“我是小娘子……”
對不去,大哥哥;對不起,哥哥;謝謝你,寧哥哥。
她再不盼著柿子開花結果,也再不吃甜甜的柿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唉,我可憐的小桃,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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