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四皇子代理朝政了。病來如山倒,慶元帝已經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了。
連帶效應,就是有其他皇子蠢蠢欲動了,以前是暗中行動,現在開始明面上給自己造勢了。
四皇子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慶元帝寫在了詔書上,所以還在努力爭取,希望借西州饑荒一事,獲得民心。
謝寧正在府內忙帳務,秋蓮過來遞話:“老爺回府,直奔書房去了。”
謝寧看了眼漏鬥,未時四刻,晌午飯點早過了,寂年定是餓著肚子又忙起來了。
“把這兒收了,我去給老爺下碗面。”
灶間給倆奶娃娃燉的老鴨湯剛熟,麵團是日日常備的,謝寧拿小刀薄薄削了一鍋面,煮熟了裝碗,舀了老鴨湯,削面上鋪了滿滿的鴨肉。
謝寧親自端著碗,朝書房去了。
周寂年在翻書寫字,聞到食物的香氣,才覺餓。
老鴨湯湯色乳白,肉酥爛香醇,看著就很有食欲,周寂年接過面碗,先喝了一口湯,才邊吃麵邊翻書。
謝寧也不打擾他,自己靜靜看周寂年寫的東西。
這樣的安靜,偏叫兩個小家夥給擾了,小敬丞帶著妹妹,屁顛顛跑來,跟聞著味兒的小奶狗似的。
兩個小奶娃都可以獨立行走了,但是栽栽愣愣的。
前面的矮墩墩朝上舉著兩隻小手,後面的小奶團左右張開懷抱,一起叉著腿兒深一腳淺一腳,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唔喲!”小胖丞嘟著小嘴兒喊屋裡的倆爹。
看到父親面前的碗,可真熟悉呀,那不是用來吃飯的嗎?
搞明白了的小敬丞不得了了,舉著爪爪蹲下去,小手抓著門檻,撅著屁股想往前挪。
右腳抬起來了幾次,就是跨不過去高高的門檻,急得他嗷嗷叫喚,“嗚馬!”
最後還是奶娘抱著他過了門檻,放進書房裡了。
小敬丞又舉起兩隻小手,搖搖擺擺就撲去找父親了,周寂年一把抱起他,放他在書桌上坐著。
女兒則是抱在懷裡了。
小敬丞整個一小團坐在書桌上,兩條小胖腳對著,拿爪爪一指面碗,“唔喲!”
“叫爹。”周寂年知道小兒子這是要吃。
“唔……”小敬丞朝前撲,被謝寧攬住了。
而婉姐兒雖小,但是她其實知道呢,知道父親喜愛她,有求必應,昂著頭看父親,“啊……”
周寂年馬上就撚了她小拇指長的面條,投喂進女兒大張著的小嘴兒。
小胖丞吧嗒吧嗒咽了下口水,晃了晃頭看妹妹,也學著,“啊……”
周寂年拿筷子斷面條,小胖丞急的喲,以為父親不給吃,兩手抱了上下搖著作揖。
為了吃也是很拚了,然後小胖丞終於獲得了一根小面條。
小胖丞嘬著吸溜一下,面條就消失在他嘴裡了,面條燉的軟爛,他嚼都沒見嚼就咽下去了。
婉姐兒嘗了下就沒興趣了,踢著腿兒下了地,來來回回的走,書房每個角落她都要去看一眼,每個木頭她都要拿小爪爪去摸一下。
她大部分時間是文靜的,隻悄摸的動手動腳。
小胖丞咂咂嘴兒,沒嘗出味來,“啊……”
周寂年又給喂了一口,謝寧則趁小兒子嘴裡有東西,趕緊抱出書房了,他知道夫君最近忙朝事,不想孩子們打擾。
小敬丞嘴裡的面條吞下了,就鬧著要回去吃,不停踢腿兒,著急的哼哼,“嗯嗯……嗚哇!”
“丞兒,我們去找哥哥,跟哥哥玩兒。”謝寧捂著他的後腦杓,揉了揉安撫他的小情緒。
婉姐兒乖乖坐在奶娘懷裡,兩隻小爪互相握著,木著一張小臉蛋兒,看著前頭鬧騰的哥哥,沉默……
一行人又從老爺的書房,轉移到大少爺的書房裡。
渝哥兒在捏著毛筆在練字,見妹妹來了,可高興了,“爹爹!妹妹從哪來的?”
“花園過來的。”謝寧放下小兒子,攬著渝哥兒的肩膀,去看渝哥兒寫的字。
在小書房玩了一會兒,兩個小娃娃就待不住了,三個小主子一齊去花園了。
謝寧吩咐下人準備些果子送去,自己又去了寂年書房。
書房裡,周寂年還是之前那個姿勢,端坐桌前邊看邊寫,碗筷已經叫下人收走了。
周寂年待寧郎走近了,才開口:“西州饑民揭竿搶糧,四皇子要親自前往鎮壓暴民。”
天災人禍起,老百姓對抗饑荒的方法,先逃荒然後造反。饑荒說白了,就是糧食不夠,農業生產力低下,苛捐雜稅又那麽嚴重,貪官昧下糧草私自販賣等等,天災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近日京城裡糧價也在漲,我安排送糧的商隊暫時還沒消息。”謝寧也不禁著急了,報來天子耳朵是這樣寥寥幾語,可以想象,西州現在正處於多麽水深火熱的境界。
這日之後,朝廷鼓勵大戶人家捐獻糧食,運往災區。
籌集的糧食數量不盡如人意,西州饑荒不可能只是西州的問題,是大環境下的問題。
問題就是,舉國上下糧食是有數的,是不夠全國老百姓吃的。
但是京城糧食價格已經漲上去了,夫夫倆聯手唱了一出戲,當然是有四皇子的支持。
於是朝廷抓了漲價的米店掌櫃,捐糧少的大戶等等。
自古以來,朝廷一調不到糧食就抄大戶的家,只有農民起義的說法,沒有商人翻天的把戲。
當一個朝代老百姓肚子都吃不飽了,朝廷也顧不上文明建設了,朝廷只能刮一層富人的油脂了。
謝寧以同為受害者的身份,召集這些商人的家屬們一起商議對策。
……
京城大酒樓上座,謝寧優哉遊哉喝喝茶,一幫富人都螞蟻上了熱鍋,他才站出來支招。
“朝廷就是要糧食,咱給就是了,等國庫充盈了,又不是不還。”
米店家人肉疼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上了……”
有賣金銀玉石的更著急,“朝廷要糧,你家有還好說,我家頓頓稀粥,這金子也當不了糧捐啊!”
謝寧站出來,“諸位若是信我謝記商號,你們這金子我能想辦法當成糧捐給朝廷。”
“……”
有一個願意的,就有第二個願意的,死馬當活馬醫吧,起碼不用擔心朝廷抄家了。
於是謝寧拿這些身外之物,雇商隊出發去他國換糧食,路費他謝記商號全包了。
謝寧談妥,朝廷放人。
重擔一下就在謝寧身上了,好在有周寂年在他身後支撐著他。
三月末,四皇子帶著為數不多的糧食出發西州,前往災區等候謝寧這邊的供給。
……
饑荒這災事兒,讓謝寧更珍惜糧食了。
四月某日中午,一家人吃飯,謝寧端著小木碗親自喂婉姐兒,婉姐兒自己手裡拿著一個小木杓敲敲打打,但是食物來了她就乖乖張嘴。
謝寧確認,女兒是來報恩的呢。
同樣十七個月大的小敬丞就是來報仇的,吃個飯滿大堂的跑,奶娘端著碗追他。
他如今走的很穩當了,就是手短腿短,走起來像隻小鴨子搖搖擺擺的,別看小敬丞這會兒熱衷走路,一出門他就要爹爹抱著。
謝寧起初是皺著眉毛看小兒子吃飯鬧騰的,並沒有出聲影響小兒子的食欲。
小敬丞專注的爬角落的藤椅,奶娘瞅著機會舀了一杓飯喂過去,他吭哧吭哧順道張了嘴。
只是食物剛進嘴裡,他就“噗”一聲,全噴出去了。
這下謝寧忍不了了,將女兒的飯碗遞給林錦爹爹,過去拎著小敬丞出了大堂,尋了個沒人的角落。
“餓不餓?”謝寧忍著氣,心平氣和地問。
大概所有的小寶寶被拎起來都很開心,小敬丞仰著小臉抱著爹爹的腿,一臉無辜天真的萌樣,“啊哇……噠噠……”
謝寧彎腰,拿一根手指頭頂著他的大腦門,不許他偎著自己,又問:“你能不能好好吃飯?”
小敬丞眨巴眨巴大眼睛,拿小手指屋裡,“唔咕喲?”
謝寧蹲下來,和小兒子平視,點頭說:“嗯,屋裡都在吃飯呢,你能不能好好吃飯?你再把飯吐出來,爹爹就不給你吃了。”
小敬丞撅嘴兒,胖乎乎的小臉蛋上,嘴巴撅的圓圓的。
“噘嘴也沒用,你知道人家西州多少饑民都吃不上飯嗎?他們啃樹皮了都,你就這樣糟蹋大米?”
小敬丞不噘嘴兒了,抿著嘴要朝屋裡走,不想面對凶凶的爹爹了。
謝寧以為他乖了,順著給他台階下,所以沒攔著,跟在他屁股後面。
小敬丞走到門檻前,背過身,屁股先坐在門檻上,然後一撅小屁股滑坐在屋裡地面上,然後上身躺下去,小胖腿一抬,成功越獄。
“哈哈哈……”渝哥兒捧著碗看著弟弟笑,他不知道,他小時候也這樣乾過。
跨個門檻,小敬丞就髒了一身,唉……都怪周家門檻高。
這下奶娘拌了好吃的再去喂小敬丞,他看是肉肉,‘啊嗚’一口吃掉了。
等再送一杓大米飯去,他又不好好吃了,他這回不含在嘴裡‘噗噗’了,他直接拿小爪爪推杓子,一杓米飯灑一地。
謝寧是真的怒了,半分面子都不想給小兒子留了。他和夫君為了西州饑荒一事,苦心苦力,恨不得將一粒米當成十粒,不能因為兒子小,就可以糟蹋糧食。
謝寧板著臉過去,又把小敬丞拎出去,放在大堂外屋簷下。
他嚴肅起來,眉眼清冷,“你今兒是怎麽都不聽話了是嗎?肚子餓就好好吃飯,不餓就別吃了。”
轉身吩咐奶娘和下人,“不許私自喂二少爺。”
就因為小敬丞是京城周家唯一的小漢子,府裡上上下下都寵著他,尤其是兩個老一輩的,反正小敬丞是越大越不聽話了。
明明都能聽懂,只是不會說而已,但是他就是不聽話。
所以他今兒要好好掰一掰小兒子的性子。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敬丞被爹爹嚴肅的表情,和生氣的語氣嚇哭了。
大眼睛淚汪汪,嘴巴張老大了,發出尖銳地哭喊聲,還要拿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把爹爹望著,好委屈的小模樣。
“啊……啊啊啊……”小敬丞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大哭。
謝寧居高臨下看著他,他很少把丞兒弄哭,但是有些原則性的東西,他不能妥協。
周家絕對不允許有奢寵嬌淫的後代,為丞兒自己的未來,也為他謝寧別等老了以後,管不住丞兒就糟糕了。
渝哥兒心疼壞了,雖說一開始隻想要妹妹,但是弟弟也很可愛呀。
瞧瞧弟弟哭的,小臉兒髒兮兮,紅通通。
渝哥兒放下碗筷,自己跑去跪坐在弟弟面前,伸手摟了弟弟在懷裡,“弟弟,要好好吃飯,不可以浪費。”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渝哥兒攥了袖子給弟弟擦臉,學著大人哄孩子,“不哭不哭,哥哥抱抱。”
小敬丞埋在哥哥懷裡,拿小手緊緊揪著哥哥的衣襟,哭的抽抽,“哈啊……哈啊……嗚嗚……哈嗯……”
渝哥兒捧著弟弟的小屁股,讓弟弟的小短腿圈著他的腰,坐在他腿上,不停地哄:“不哭不哭,哥哥保護丞兒。”
謝寧這個當爹的,看到小兒子的眼淚就心軟了,所以不可能攔著大兒子哄丞兒。
見渝哥兒如此友愛幼弟,心裡是又欣慰,想到丞兒又歎氣。
婉姐兒抓著小木杓,顛顛跑來,一把抱住爹爹的小腿,“嗚嗚……”
謝寧低頭抓狂,女兒也來湊什麽熱鬧啊?真是三兄妹啊,親的喲。
小敬丞就這樣哭著哭著,扒著哥哥睡著了,然後謝寧抱他回房間去了。
趁著丞兒在睡覺,謝寧巴巴跑去灶間給兄妹三人熬黃豆粉麻團,順便將丞兒的午飯一直溫在鍋裡。
準備等娃醒了,喂飯,賠不是,陪玩,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