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明堯獨自站在二樓陽台，目無聚焦，似是看雪。

輕煙曲指輕叩了兩聲陽台的玻璃門，明堯斂神，眼眸微轉，並未答話。

“一直都沒有好好跟你道一次歉，”知曉明堯不太想理會自己，輕煙主動上前表明來意，“明堯，當初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我有什麼可以彌補你的話，你儘管和我說。”

語氣很誠懇，明堯的視線再次落向遠處。

冬日晚，外面的世界總是很寂靜，靜到陽台上的兩人甚至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洛輕煙你知道嗎，”默了許久，他終於開了口，“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

輕煙轉臉看向他，有一些不解：“你我都是出身貴族，何來羨慕之說？”

明堯自嘲一笑：“我和我哥，從小到大被別人嘲笑是私生子，不管我哥怎麼努力，在別人眼裡他都是個用特殊手段爬上家族位置的逆子，我們在別人眼裡的身份，永遠都是卑微的。”

“可我……”從未如此看待過你們。

不過到底，輕煙還是沒把後半句說出口。

明堯又道：“我很羨慕你可以得到像我哥這樣的人青睞，可有時候我又很妒忌你，妒忌你生來就含著金湯匙高貴無比，所有的人都圍著你轉，即便你犯了錯，你的父母還是無條件相信你。”

輕煙抿唇不語，選擇繼續聽他傾訴，如果這是他一直以來想說的話，那就讓他說出來好了。

“洛輕煙，這些你珍惜嗎？你知足嗎？你感謝上天給你的這一切嗎？”他一連串反問的話語裡是苛責之意，“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真的很驕縱，驕縱到吃不得一丁點苦頭，稍稍受了委屈就哭著找媽媽，這樣的你，真的很讓我看不起。”

很驕縱嗎？他真的很驕縱嗎？受不得一點委屈嗎……

“我想你根本無法體會到你推我那一下的時候，給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明堯垂眸，語氣低沉埋怨，“我對你哥的愛，遠遠超過了你對我哥的愛，那是我和他的第一個孩子，可是卻葬送在了你的手裡，你知道失去自己的孩子和永遠不能再生育的痛苦嗎？”

苦澀似生骨裡的浮漂，略微加熱便浮出水面，一層層從他的話裡溢出，泛著腥味，讓人聽在耳裡不是滋味。

“抱歉……”可是除了這兩個字，輕煙不知道以明堯的家世，自己還能彌補什麼給他。

“一句抱歉就解決的話，是不是天下所有的事都不需要付出代價了？”明堯再次反問。

又是代價嗎？到底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消除他心裡的痛呢……

明堯收回快要落出眼眶中的淚，最後只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聽你說一句抱歉了。”

沒有咆哮，沒有怒罵，甚至連在他面前沒落下一滴淚，可偏偏如此，讓輕煙格外無力。

或許就像明堯說的那樣，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洛輕煙，不知人間疾苦，不知父母不愛的滋味，甚至在他年少的時候，以為繼承家族事業是父母對自己的逼迫，身邊的朋友因為金錢和他玩耍，讓他覺得人生就很晦暗。

原來他一直都這麼驕縱，把那些根本稱不上的委屈無限放大，和明衍以及明堯比起來，自己受的那些冷落，似乎根本微不足道。

那夜，雪下得很大，他卻一夜無眠。

為了忘記心中煩悶的事，上學之後輕煙一心投入學習中，成了拼命十三郎，或許只有這樣，他就可以恢復成那個沒心沒肺的洛家小少爺，不再為這些情情愛愛矯情。

在明家的生活也不算太糟，畢竟有個不知名的家僕阿姨每日變著花樣給他做菜吃，雖然味道一般般，但是好意他領了。

期末考試最後一門課的下午，輕煙早早就提交了試卷，獨自一人站在教學樓走廊上看著天空中飄落的雪花發呆。

這樣的洛輕煙已經持續了一個學期了，若不是早和他認識，餘灝都懷疑現在的人和半年前的那個人是兩個人。

走至輕煙身旁，他不經意看向廊沿外，良久才似下了決心一般，對身旁人道：“輕煙，抱歉。”

“抱歉什麼？”輕煙以為他是因為不能讓自己心情好起來才說這句話，故而也沒在意，隨口回問。

餘灝轉臉看向他，有些愧疚：“那天，我看到了。”

“看到了？”輕煙輕鎖眉頭，有些疑惑，與他視線相對，問，“看到了什麼？”

“那天，”餘灝憶起那個大雨磅礴的下午，又回眸看向廊沿外的世界，“我在樓上的陽台看到了明堯是如何摔下去的。”

聽他說起這件事，輕煙垂下眼眸有些許自責：“你也看到了，是我的錯。”

“不是你，是王譯。”餘灝轉臉來，鄭重道。

“王譯？”輕煙略顯不解。

“對，我看到你拉著明堯的時候王譯順勢將他推下了台階，並不是不小心推的。”餘灝的語氣凝重。

然而輕煙只當他是在找個理由安慰他，依舊不在意道：“我知道你不想讓我那麼自責，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是誰的錯又能改變什麼呢？”

“輕煙，”看他這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餘灝都替他著急，“我當時剛好拿著手機準備給你打電話，我怕他算計你，所以特意拍了視頻以防萬一。”

輕煙有些驚訝，愣了幾秒，可是轉而一想又搖了搖頭：“算了，沒有意義了。”

這下餘灝是更替他急了：“難道你希望你和他之間永遠有一道隔閡嗎？”

輕煙抬眸，半晌才道：“餘灝，你為什麼總是幫我？”

餘灝為他的腦迴路擔憂，反問道：“你不該怪我當初沒有把真相說出來嗎？”

輕煙淡漠地笑了笑，視線再次轉向天空落下的雪：“為什麼要怪你，倘若你沒有看到，誰又能證明呢？這件事本就與你無關。”

餘灝伸手撫上他的肩，輕聲道：“輕煙，和他去解釋吧，你很在乎他對不對？”

“解釋嗎？”輕煙伸手接過幾片雪花，看著雪花在手裡融化，終究搖了搖頭，“不必了，他從沒信過我，解釋有什麼用呢。”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四周的景物都雪白了一片，同在看雪的明衍目睹著玻璃窗外的景色，思緒游離。

“哥，洛氏集團的絕對控股權已經在你手裡了，”明堯從他身後走來，“現在洛氏集團百分之六十的股權已經在明氏名下了。”

明衍摩挲著手中的戒指，看著窗外的雪，不發一言。

“剩下的股權其中有百分之三十是虞氏持股，但是我們多次去說服那邊的代理人，可是他們拒絕轉賣股權，虞氏總公司在國外，也不是輕易能撼動的。 ”明堯的語氣裡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秉公之意。

見明衍撫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不答話，明堯又道：“哥你不用擔心，他對管理公司的事情根本不懂，況且這是洛家老爺親自授權你名下的，就算他知道了，也對你沒有任何威脅。”

未曾置詞的明衍終於開口：“我從不覺得他對我有任何威脅。”

“那哥是對他動心了？”

“動心？”他不知道是在問明堯還是在問自己。

明堯轉臉看向窗外，似是不經意間說道：“倘若哥哥真動心，就給他做個永久標記，這樣無論是繼承權還是繼承人，都是哥哥的。”

“永久、標記……”明衍輕喃，似是自言自語，“只怕他不願。”

他何嘗不想讓他徹徹底底成為自己的Omega，可是如今和小傢伙的關係總是不溫不火，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那一步呢。

“堯堯，你還在怪他嗎？”明衍突然問道。

明堯啟唇，終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道：“哥，你答應我的事，希望你可以做到。”

聽此，明衍才想到他剛剛說的話，不禁問他：“你知道爸他為什麼要簽署股份轉讓協議嗎？”

“我沒有過問，是小野哥給我的，大抵是爸覺得輕煙目前管不了公司，所以讓哥你來代管吧。”

明衍疑慮：“洛氏不是一直由洛輕野管理嗎？”

“可是股份繼承權是輕煙的，遲早要到他名下，現在你們結婚了，轉到哥名下不也正常嗎？”

明衍有些擔憂：“如果真的是洛家老爺親自籤的還好說，怕的就是……”

“老大，”辦公室的門驟然被推開，明衍的話被打斷，，保鏢衝進來喘著粗氣，“洛小少爺他……”

看他這焦急模樣，明衍急道：“他怎麼了？”

“他……他出車禍了。”

聽到保鏢的話，明衍連外套都沒顧得穿，直接撥開他就跑出了辦公室。

明衍出了辦公室，明堯兜里的手機便震動了，他拿出手機，是洛輕野發來的微信：【堯堯，茶葉你哥收了嗎？】

明堯看著擺放在明衍桌上的茶葉，略感好奇，怎麼洛輕野三番五次強調要把茶葉送到。

他戳著手機回道：【以我的名義送的，我哥收了】

明堯只當他是為了拉近和自己哥哥之間的距離，獻些殷勤，但也沒多問。

但是想到剛才保鏢說輕煙出車禍的事，他還是發了一條微信：【輕煙出車禍了，我去看看】

洛輕野：【車禍？在哪裡？】

明堯頓住手指，他也不知道，剛剛保鏢也沒說。

而此刻在辦公室的洛輕野看到明堯發來的消息，一把拎起王譯的衣領子怒道：“我讓你引開明衍的注意，不是讓你製造車禍！”

王譯用無辜地眼神看著他：“可是除了小少爺之外，也沒什麼能引開他啊，況且，我只是安排人堵了小少爺的車，沒想過製造車禍。”

洛輕野甩開他：“他現在在哪裡？”

王譯怯生生地答道：“我……我也不知道。”

明衍撥通了熊威的電話，根據他匯報的地址一路闖紅燈來到了事故現場。

由於大雪堆積了道路旁的草叢，所以事故的車子翻下去後，並沒有吊車即時來處理，只有事發中心拉起了警戒線。

警戒線是熊威派人拉的，他怕有媒體拍到了出事故的人，故而有意隔離了來圍觀的人群和現場。

明衍趕到的時候，地面還殘留著汽車翻下路面時的划痕和車子碎片。

“老大，這邊。”熊威看到下車的明衍，匆忙迎了上去。

一見熊威，明衍就揪住他的衣領子質問起來：“洛輕煙人呢？！我不是讓你保護好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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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配擁有評論嗎？嗚嗚嗚，暴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