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 秦硯又留在家裡陪了韓峰幾天,才和傅嶽庭一起離開。
簡雪因為有通告要趕,宋景明去送她, 在他們之前一天就回了程。
這段時間,韓峰對於兩人在一起的事多少減輕了一些不自在, 對傅嶽庭的態度至少表面上一直沒什麽變化,反而更親厚了一些,在兩人臨行前,看起來也很自然。
“天不早了, 你們趕緊回去吧, 別耽誤了正事。”
“好。”
盡管已經得到認可,但在他面前, 傅嶽庭還是有些拘束。
秦硯看他一眼,幫他開口:“韓叔,嶽庭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韓峰有些意外:“跟我商量?什麽事?”
傅嶽庭才上前一步, 對他道:“我和秦硯最近對餐飲行業有些興趣,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的想法是,以後家裡的孩子,在不違反意願的前提下,可以考慮到我們這裡來工作。”
韓峰愣了愣。
秦硯繼續道:“你不是一直都擔心孩子們的未來該怎麽辦, 嶽庭這段時間也想了這個問題,他覺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所以不打算把資金全部投入孤兒院,而是決定讓大家自食其力,最好能在店裡學點手藝,保證生活。”
這件事其實他早有考慮, 也已經有了初步規劃,但一直以來事務太忙,加上家裡並不急在這一年半載,就一直沒有落實,只等忙過這個關口,才好專注用心,所以他沒告訴韓峰。正巧傅嶽庭前幾天主動提起,他不過是順水推舟。
韓峰原本還覺得過意不去,畢竟傅嶽庭只是秦硯的“朋友”,怎麽好讓人家這麽破費。
可現在聽秦硯這麽一說,他又覺得很有道理。
院子裡的孩子們,他不可能大包大攬一輩子,可等他們進了社會,該靠自己的時候,偏偏他又放心不下。如果說真的有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去處,那絕對是解決了他的一樁心事。
他唯一猶豫的一點……
韓峰不由拉過秦硯,低聲說:“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嶽庭了?”
“不會。”秦硯說,“他是為了孩子們這麽做,不是別的,你不用多想。”
韓峰這才放心,才轉向傅嶽庭:“我代孩子們,謝謝你。”
傅嶽庭來這裡才短短幾天,就考慮到這些問題,他心裡暗自感慨,面上不自覺已經褪去了這幾天強撐的故作平靜,帶了幾分真情實意的自然。
之後沒聊幾句,他又催了一遍:“你們快去吧,別在外面站著了。”
秦硯抬腕看表,也沒再久留,和傅嶽庭一起上車離開。
汽車發動後,沒過多久,傅嶽庭往身後看了看,發現韓峰漸漸變小的身影依舊釘在原地,面向車尾,用目光繼續送別。
直到汽車拐進轉腳,人影終於不見。
傅嶽庭下意識伸手握住秦硯的手掌。
秦硯轉臉看到他的神情:“在想什麽?”
盡管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但傅嶽庭有時還是覺得恍惚:“我只是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秦硯笑了笑:“難道在你眼裡,韓叔很難纏?”
“不是。”傅嶽庭搖頭,“不過我以為韓叔不會這麽快就松口。”
他來之前就做好了被為難的準備,甚至準備好被罵,被趕出門,唯獨沒做過這個有驚無險的設想,讓他至今都覺得不夠真實。
秦硯輕易看出他的想法:“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轉告韓叔,讓他按照你的思路再來一次。”
傅嶽庭:“……”
他乾巴巴地說,“那還是不麻煩他老人家了。”
不等秦硯再開口,他先說:“秦硯。”
“嗯?”
礙於扶手,傅嶽庭能做的只有和秦硯十指緊扣。
他垂眸看一眼同樣貼緊的手臂,又忽然說:“算了。”
秦硯抬眸和他對視,這次沒能猜出他欲言又止的原因,但既然傅嶽庭不想說,他也沒有追問。
傅嶽庭望進他的眸光裡,在掌心傳來的無限暖意裡微挑薄唇:“等我祖父回來,就不再有別的問題了。”
——
然而回去一段時間後,兩人等來的不止是傅博宏回國的消息。
“歡迎晚會?”
接了傅嶽庭上車,秦硯示意司機發車,再轉回傅嶽庭,“什麽時候?”
傅嶽庭說:“今晚。”
秦硯有些意外:“今晚?”
司機聞言,從後視鏡裡用眼神請示老板的意思。
秦硯微一頷首。
司機當即會意,打著方向盤調轉車頭,去傅宅。
“嗯。”傅嶽庭看著秦硯,解釋說,“這件事是祖父的主意,也是下午才通知我,跟我無關,你不要誤會。”
秦硯注意到他的用詞:“什麽跟你無關?”
傅嶽庭僵住半秒,繼而選擇低頭把玩秦硯的手指,嗓音突然間變得模糊不清:“歡迎晚會只是一個借口。你知道的,我祖父一直想讓我盡快結婚……”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秦硯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來傅老爺子還沒有放棄幫傅嶽庭相親的想法。
但他還沒說話,傅嶽庭就緊接著說:“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次,今晚我就跟他說清楚。”
秦硯看向他:“你真的已經考慮好了?”
傅嶽庭才重新抬眸:“這件事我不需要考慮,是我早該做的。”
聞言,秦硯的拇指緩緩在他手背摩挲。
在這段感情裡,無可否認,傅嶽庭付出更多,而且從來都毫不猶豫、全心全意。
即便在答應嘗試交往之後,這樣的付出也曾是秦硯以為的負擔和責任,但等到真正接受,才發現原來它總是自然而然就讓他習慣。
就在不久前,隨著時間而一點一滴滋生增漲的異樣情感還讓他感到陌生,此時此刻,正漸漸變得熟悉,甚至帶給他久違的輕松愉快。
就像原本他以為和傅嶽庭的感情不會走得長久,結果卻並不永遠都在他意料之中。
這些變化,改變他的,他也從沒想過,只要一個人就足夠。
秦硯動作微頓。
傅嶽庭隨即察覺,看向他:“怎麽了?”
“沒什麽。”秦硯手掌的的力道稍稍用力,看著傅嶽庭的臉,他輕輕笑了,“到了傅宅,如果老爺子不打算輕易接受,不必太死板,我們有機會慢慢來。”
傅嶽庭正要點頭,聽到秦硯又說:
“還有,雖然我的錢不算多,但養你一輩子,綽綽有余。”
傅嶽庭沒想到他突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怔了怔,璀璨的流光才從他一雙漆黑的眸子裡點起,他勾起唇角,藏不住臉上的笑意。
“我知道。”傅嶽庭說,“我會的。”
——
當載著秦硯和傅嶽庭的汽車在傅宅莊園內別墅門前停下時,晚會剛開始不久。
得知兩人來到,管家推著輪椅上的傅博宏迎向門口,在大廳遇到了他們。
“小秦,你也來啦。”傅博宏笑著說,“好,人多,熱鬧點好。”
秦硯和他打過招呼,見他有意和傅嶽庭單獨說話,就轉身往一旁走去。
大廳裡觥籌交錯,這熟悉的畫面不由讓秦硯想起第一次來到傅宅的場景。
也就是那一天,陰差陽錯,讓他第一次和傅嶽庭同床共枕,有了一次極難得的健康睡眠。
現在回想,他還能清晰記得那晚發生的一幕幕——
“秦總?”
身旁傳來的女聲打斷了秦硯的思緒。
他轉眼看過去,發現是一位年輕女士,禮貌回道:“你好。”
“你好。”對面看起來有些緊張,雙手藏在小禮裙的衣擺裡撥弄,“我來自永聲科技,我姓陳。”
秦硯道:“原來是陳小姐。”
陳小姐眼睛一亮:“秦總認識我?”
秦硯笑了笑:“抱歉。”
陳小姐訕訕:“也是,秦總怎麽會認識我。”
可能是覺得有些尷尬,她臉紅著匆匆再說兩句,就借故離開了。
傅嶽庭過來的時候正和她擦肩而過,看到她紅潤的臉頰,再看向秦硯的眼神頓時滾進酸氣:“你們剛才在聊什麽?”
秦硯說:“沒聊什麽。”
傅嶽庭走到他身前,右手借著陰影探進他的外套,停在他的腰側,沉聲問:“沒聊什麽是聊了什麽?”
這個位置過於危險,秦硯再回答的時候帶上了些許謹慎:“打招呼隨便聊了兩句,我只知道她姓陳,是永聲科技的人。”
傅嶽庭才輕輕在他腰間捏了一記,松開了手:“今天來這裡的都是單身女性,男女授受不親,你要和她們走遠一點。”
話落低聲補充,“何況你已經名草有主,只是她們不知道罷了。”
聽到這句話,秦硯眸光微動。
忽地,他抬手扯松領帶,解開領口紐扣。
傅嶽庭問:“不舒服嗎,要不要帶你去樓上換一套?”
“不用。”
秦硯隻從頸側挑起還帶著體溫的項鏈,在食指繞過一圈,緩緩滑下,牽出了一直被他隨身攜帶的戒指。
他把它握在掌心,稍一用力,扯斷了項鏈。
傅嶽庭看著他動作,大腦先有短暫的空白,陡然加速的心跳把他驚醒,而心跳聲前所未有的劇烈。
這枚戒指是秦硯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秦硯把它拿出來……
傅嶽庭勉強壓下胸膛內的洶湧,抿唇克制呼吸,試圖用鎮定掩蓋眼底真切的迫不及待,卻失敗又失敗。
“秦硯……”
“嗯?”秦硯正從斷裂的項鏈中取出戒指,沒有抬頭。
傅嶽庭沒再開口。
他不想打斷秦硯的打算。
哪怕事發突然,哪怕沒有準備,可正是這樣來自秦硯的驚喜本身,就足以叫他難以招架。
在急切的期待中等待,也算是驚喜的一部分。傅嶽庭想。
然後。
他眼睜睜地——
看著秦硯把戒指套進了自己左手的中指。
傅嶽庭:“……”
他眼底的如火熱情被轉瞬澆滅。
秦硯這才抬眸看他,同時抬手向他示意:“怎麽樣?”
傅嶽庭面無表情。
“好。”
他說,“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