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這一年,覃肅曾多次提出搬到一起。

楚不凡每次都找各種理由拒絕，而實際原因，是他沒錢。

雖然活了兩輩子，楚不凡還是沒辦法坦然地說出真相,覃肅每次都纏著他勸,可以住他附近,挑他喜歡的房子，買也行租也行,只要他點頭,其他什麼都不用管。

可覃肅越是讓步，楚不凡越不同意。兩人一旦同居,關係可就更進一步了。但生活是兩個人的，楚不凡不想事事依賴覃肅,出去住花銷肯定大幅度提高，他不能讓覃肅全部承擔。

所以楚不凡大一的主要活動，都是在賺錢。

除了上課，他要么在跑外景，要么在做後期，週末室友全體睡懶覺,只有他早早起床,洗漱出門。有段時間他早出晚歸太忙,室友忍無可忍地問：

“楚不凡同學，你爸媽是不是扣你生活費？為什麼把自己搞這麼累啊！”

這點劉雅枝和陳東還真沒有虧待楚不凡。除了每月劉雅枝給他生活費以外，陳東還會時不時地給他發紅包，買些名牌鞋啊衣服啊寄過來。楚不凡不要，陳東也硬給，說什麼“別人家男孩兒有的東西,我家大兒子也得有”，楚不凡很感動，後來也收了。

在別人眼裡，楚不凡是個家境不錯、甚至偏優越的同學，室友實在想不通他幹嘛搞錢。

“因為我有對象。”楚不凡笑呵呵地糊弄過去。

室友只覺心臟中了一箭，捂著胸口揮揮手，讓楚不凡趕緊滾蛋。

當然，他太忙了，覃肅也有意見。

有一次他出外景忙到很晚，跟覃肅約好了看電影，他卻錯過了開頭。覃肅不高興，從電影院出來，也不跟他說話，全程冷著臉。

在一起久了，覃肅已經很少發脾氣或者生氣，楚不凡心虛，知道是自己惹得禍，於是賠著笑臉道歉，帶覃肅去烤肉，給覃肅講好玩兒的事，企圖蒙混過關。

那時已入深冬，外面寒風呼嘯，要不是錢多，楚不凡也不會這個天氣拍外景。他趕去電影院時凍得四肢僵硬，緩了好半天才好起來，這會兒趁著烤肉順便烤火，愜意得想打瞌睡。

如果覃肅看上去沒那麼嚴肅的話。

“我保證再也不遲到了，”楚不凡給覃肅夾了塊肉，眉眼彎彎道，“別生氣啦。”

覃肅不吭聲，楚不凡給他夾，他就吃，實力演繹無聲的抗議，用表情表達“我哄不好的”。

由於覃肅這個態度，吃完飯，兩人便沒再散步，直接回了酒店。

到了房間，覃肅先洗澡，洗完就鑽被窩裡玩手游。等楚不凡洗完出來，就見覃肅背對著自己躺著，關了屏幕，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開始裝睡。

“……”

楚不凡關了大燈，只開著一盞暗黃的床頭燈照明，之後去浴室吹乾頭髮，再之後鑽進被窩，輕聲叫覃肅：“你睡了嗎？”

“楚不凡，你有沒有心啊？”覃肅終於慪氣慪夠了，重重轉過身，面對楚不凡躺著，“兩個星期沒見，你忙了一天就算了，竟然還遲到。”

“對不起。”楚不凡認真地說著，往覃肅面前挪了挪，誠懇認錯，“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如果我們一起住，就不會有這種問題。”覃肅拐著彎說到重點，“你不知道我多想你，你難道不想我？”

楚不凡心裡響起警鈴，覃肅這是又要套路他。能找的藉口他都找遍了，還能說什麼呢……楚不凡詞窮了。

左右編不出花來，楚不凡索性不想了，他盯著覃肅，突然湊上去，親了覃肅的唇角。

“你猜我想不想你？”楚不凡鮮少主動，也沒覃肅那麼多騷話，這種程度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他面紅耳赤。

說完他不敢跟覃肅對視，難為情地往被子裡鑽。

然後被覃肅抓了出來。

“轉移話題是不是。”覃肅說著，給楚不凡演示了一個真正的深吻，把楚不凡親得渾身發軟，眼神迷離。

一吻結束，覃肅微微拉開距離，欣賞楚不凡的表情，楚不凡以為他要走，急忙摟著他的脖子：“別走。”

“……”

半晌，覃肅輕笑一下，低頭親了親楚不凡額角，然後鼻樑，然後唇畔，貼著楚不凡唇角道：“饒了你這次。”

說完，他把楚不凡壓進被子。

*

楚不凡學到了擺平覃肅的好辦法，接下去的日子順風順水。

搬出去的契機，是大二的時候，趙英傑來看他。

趙英傑跟他在一個城市，張茜也在，只是不同校。趙英傑大學放開了追張茜，可惜最終沒能如願，張茜明確表示有喜歡的人。

趙英傑頹廢了一陣子，後來好了，成天忙著學生會搞活動，忙碌程度跟楚不凡不相上下。兩人雖然偶爾見面，但是直到大二，趙英傑才踏足楚不凡寢室。

還拎了個大柚子。

“杰哥，我還有活兒，你得等我幾分鐘。”楚不凡對著電腦忙活呢，趙英傑跟他親如兄弟，兄弟見面，不用招待。

“你忙。”趙英傑跟楚不凡室友們一一打了招呼，然後趁楚不凡忙，他默不作聲地坐在餐桌邊給柚子扒皮。

半透明的果肉瑩白清香，趙英傑手巧，柚子被他剝得一點白絲都沒有。他把果肉裝在碗裡，客氣地先給室友們分。

最後到了楚不凡，楚不凡空不出手，他就把果肉遞到楚不凡嘴邊：“吃柚子了。”

“啊。”楚不凡沒覺得不對，張嘴接受了投餵。

室友們：哇哦。

趙英傑就是來找楚不凡散散心，等楚不凡忙完，兩人去校園裡逛逛，吃個飯，趙英傑就回去了。

等楚不凡再次回到寢室，室友們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

“凡凡，剛才那個，是誰呀？”

“別說！讓我們猜猜！是不是竹馬？”

“還是楚不凡有魅力，一邊是霸道校草，一邊是溫柔小哥，嘖嘖。”

“？？ ？”楚不凡哭笑不得，“胡扯什麼呢！那就是我朋友！”

室友：“懂了，山珍海味總吃也會膩的，需要調劑調劑。”

楚不凡：“……”

他知道室友在跟他開玩笑，寢室的氛圍不錯，一下子要搬走，其實挺捨不得，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室友說。

既然今天說到這裡，他便乾脆攤牌了，“有件事跟你們說，過陣子我要出去住了。”

*

楚不凡告知覃肅自己的決定時，覃肅懵了一會兒，沒想到楚不凡會同意同居。

但只是懵了片刻，接著，兩個人就興高采烈地討論在哪裡住，買點什麼。

覃肅太高興了，以至於激動地說要買一套房，嚇得楚不凡連忙制止。

後來，楚不凡在兩人學校的中心位置找到一處房子，環境好，乾淨，離地鐵近，租金自然是高的，但楚不凡攢了一年錢，目前的工作，也足以支撐未來的支出。

兩人各出了一半房租，搬進新家，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同居。

*

大三下學期，石磊奶奶確診了阿茨海默症。

老人家只有石磊爸爸一個兒子，奈何兒子一家都在國外，奶奶只有石磊這個孫子在身邊。一段糾紛後，石磊休學，親自回去照顧奶奶，楚不凡跟覃肅還去看望過。銀髮老奶奶已經不記得覃肅跟孫子都是大學生了，還把他們當小學生招待，跟覃肅聊起石磊小時候的趣事，叮囑他們不要去郊區的河裡游泳。

楚不凡也是那時知道的，石磊的嗓子是天生有疾，父母嫌棄他，才又生了一個。

大四上學期結束，石磊奶奶過世。

當時正好放假，楚不凡跟覃肅去參加了葬禮。石磊父母這會兒倒是現身了，在葬禮上悲痛欲絕，淚流滿面。反觀石磊，穿著一身黑西裝，面無表情，神色茫然。

葬禮過後，按照慣例擺席。席上的大人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不見葬禮上的哀痛，只有石磊這一桌，齊開唉聲嘆氣，想安慰又無從下口。

一直熬到晚上，石磊單獨請他們吃飯。

“磊哥，你放心，你還有我們幾個親兄弟！”齊開喝高了，大著舌頭安慰石磊。

石磊灌了不少，剛開始他只喝酒，不說話，等他腦袋不住搖擺，眼淚嘩嘩往下流時，已經醉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抱著齊開來回重複倆字：“沒了，沒了……”

楚不凡在旁邊看得揪心，卻一點忙都幫不上。覃肅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給兄弟們倒酒。

等他們把醉倒不省人事的倆人送到酒店睡覺，已經是半夜了。

“今晚我不想回家。”

出了酒店，楚不凡跟覃肅說。

為了不被父母看出端倪，他們假期還是各回各家。可是楚不凡剛剛面對過死亡，心情沉重得喘不過氣。

他不想一個人。

“去我家。”覃肅沒多問，直接把楚不凡帶回家。

*

到家後，兩人洗了澡，爬上床，楚不凡窩進覃肅懷裡，被覃肅的氣息包裹著，他才感到無與倫比的安心。

他們之間，已經不需要多餘的言語，楚不凡想的，覃肅都明白。

在覃肅的懷抱中，楚不凡逐漸有了睏意，墜入夢鄉。

可他卻沒能睡個好覺。

“楚不凡，這個單子你做一下。”

“楚不凡，今晚加個班吧。”

“楚不凡……”

眼前一片灰暗，楚不凡耳邊聽到不斷有人叫他，說的話極其熟悉，他辨認了一會兒，驚覺那是曾經的同事。

那種即將死掉的恐懼瞬間襲來，讓楚不凡毛骨悚然。他整個人像泡在冰桶裡，明明冷的發顫，細汗卻慢慢浸透後背。

“不……不……我不！”

楚不凡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喘著氣。由於在夢裡掙扎得太用力，醒來時還錘了覃肅一胳膊。

“怎麼了？做噩夢了？”覃肅就算不被打醒，也被喊醒了。他睜眼的同時抱緊楚不凡，掌心一摸楚不凡額頭，全是汗。

“我不想死，覃肅，我不想死。”楚不凡緊緊摟著覃肅，把頭埋進覃肅懷裡。他的心臟砰砰直跳，噩夢帶來的寒意還牢牢纏著他。

“你不會死的。”覃肅摟著他，隔著睡衣，一下一下輕撫他的背，“沒事了，我在這呢。相信我，你不會死的。”

覃肅的聲音低柔，動作輕緩，楚不凡緊繃的肌肉漸漸鬆弛，恐懼也一點一點消退。

過了一會兒，楚不凡從覃肅懷裡抬起頭：“我決定了。”

覃肅低頭跟楚不凡對視，天已濛濛亮，他能看清楚不凡堅定的表情和眼神，自己也跟著鄭重起來：“決定什麼？”

“我要重新開始跑步，健身。”楚不凡說，“這幾年疏忽了，我得鍛煉鍛煉！”

覃肅心里松了口氣，差點被楚不凡嚇到。他不禁莞爾，摸了一把楚不凡的腰。

楚不凡一直很瘦，腰細得他一條胳膊就能圈過來。

“行吧，”覃肅含著笑意道，“多長點肉，我們都能舒服點。”

“我說正經的呢，”楚不凡翻了個身，改成平躺的姿勢，“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當年天天跑步的時候，身體明顯比現在好。我也得好好調整作息和飲食習慣，以後不吃垃圾食品，也不熬夜了。”

“好，我陪你。”覃肅完全支持楚不凡。由於楚不凡換了姿勢，他便改成了揉楚不凡肚子，揉著揉著，他問楚不凡：“你困不困，還睡嗎？”

“不困了。”楚不凡道，“有點興奮，我現在就想去跑五千米。”

“不用那麼著急，”覃肅笑了，湊近楚不凡，貼著楚不凡的耳廓道，“其他運動了解一下？”

“我拒絕……”楚不凡側頭躲，還試圖推覃肅。結果覃肅抓著他的手按到頭頂，強行把他的耳垂臉頰唇畔吃了一遍。

他半閉著眼，很快放棄抵抗。可覃肅親到他下頜時，突然停了。

楚不凡這會兒滿腦子旖旎，完全不想剛才的噩夢了。他朦朧中看向覃肅，對上覃肅笑盈盈的視線。

“還拒絕嗎？”覃肅問。

楚不凡：“……”

想打覃肅。

“不來我睡覺了。”

他作勢要翻身，可他還沒翻成，就被覃肅用吻堵回原位。

睡覺是不可能睡覺的，既然醒了，怎麼能繼續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