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不凡和覃肅真的開始給陳耐物色對象了。

雖然感覺他們倆年紀輕輕,搞得像中年人似的惦記別人人生大事，但是有些時候，自己過得幸福，就會真心希望朋友也能幸福。一旦朋友不給力,自己就難免操碎了心。

五月初,楊麗麗結婚。

楚不凡和覃肅都在受邀之中。

這些年,由於張茜跟覃肅的緣故，他們斷斷續續也跟楊麗麗見過,聯繫過。大學畢業後,張茜繼續深造，楊麗麗則選擇工作。一開始,楊麗麗在一個公關公司寫文稿，輾轉了幾年,現在是獨立自媒體。

出門前，針對穿什麼，楚不凡跟覃肅展開討論。

“穿西裝吧，”覃肅在衣帽間抱著胳膊思考，“穿哪套呢……”

“別了吧，”楚不凡套上牛仔褲和衛衣, “你還是別穿西裝的好。”

覃肅： “婚禮算個正式場合,咱們這些老同學也代表了新娘的臉面,穿太隨便不好吧，你也穿西裝。”

說著，他把楚不凡剛穿上的衛衣下擺又撩起來。

“哎呀！”楚不凡捂著衣擺躲到一邊，無奈笑道，“人家新郎就穿西裝，你跟人家穿一樣的,到底是人家結婚還是你結婚？”

他們沒見過楊麗麗老公，萬一覃肅穿得太光鮮亮麗比新郎還帥，那可太不合適了。在楚不凡眼裡，覃肅穿西裝特別好看，怎麼看都看不夠那種。

“……”覃肅挑眉，他倒是沒想到這個。

楚不凡跟覃肅共用一個衣帽間，覃肅衣服超多，所以他們家衣帽間也很大。楚不凡索性不再廢話，從櫃子裡挑了一套衣服出來——

跟自己身上同色係不同圖案的衛衣和牛仔褲。

覃肅接過衣服，妥協道：“哈，想跟我穿情侶裝就直說嘛。”

楚不凡：“……”

兩人開一台車出門，到了酒店停車場，遇到同時到達的張茜。

張茜現在博士在讀，並且在父母所在的醫院規培，可以預見，她未來將會是一名優秀的醫生。

但今天不是上班，張茜化著精緻的妝，穿了一件飄逸的連衣裙，搭了件寬鬆的開衫毛衣外套，走起路來長發和裙角一樣飄逸，仙女下凡似的。

“巧啊。”張茜跟楚不凡和覃肅打了招呼，三個人一起走進大廳。

新郎新娘在宴會廳門口迎客，楊麗麗滿面春風，穿著露肩的婚紗，漂亮得看不到高中時的影子。

“你來啦！”楊麗麗拉起張茜的手，“還以為你得加班不能來呢。”

張茜笑笑，抬起楊麗麗的下巴：“你結婚，我怎麼可能不來。”

楊麗麗咯咯笑：“快進去坐吧，不急的話婚禮結束我再單獨招待你們。”

“恭喜啊。”楚不凡和覃肅緊隨其後，跟楊麗麗和她老公道賀，留下禮金，走進會場。

楊麗麗請的熟人並不多，除了他們三個人彼此認識，只有一個大學同學跟張茜認識。同桌的其他人，都是楊麗麗工作上的朋友。

張茜坐在覃肅旁邊，楚不凡坐在覃肅另一側，仨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等到音樂聲響起，他們才跟所有賓客一樣，扭頭看向門口。

新娘挽著爸爸的胳膊，在樂聲中緩緩走來。

“麗麗今天真好看啊。”大學同學感嘆道。

楚不凡是第二次參加婚禮，上回齊開婚禮，他跟覃肅去當伴郎，就坐在台下第一排。新娘出來時，覃肅在桌子底下捏他的手，回去就跟他買了對戒。這次再參加婚禮，同樣很感動。

楚不凡先一步行動，在桌下跟覃肅十指相扣。

覃肅因此轉向他，兩人相視一笑。

可是笑完，楚不凡余光裡發現，張茜淚流滿面。

仙女落淚？

覃肅順著楚不凡的視線看向張茜，隨後無聲地對楚不凡搖搖頭，掏出手機打字。

接著，張茜也低頭看手機。

楚不凡了然，覃肅給張茜發信息安慰了。其實很正常，女生嘛，心思總是細膩一些。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流程都差不多，最後一步，就是新娘拋捧花。

而這一步，楊麗麗趁主持人沒發聲，直接持著捧花走下台，來到張茜面前。

“親愛的，”楊麗麗紅著眼睛說，“謝謝你能來。”

她把捧花，鄭重地交到張茜手裡。

張茜本來已經好了，這會兒卻再次眼眶濕潤。她吸了口氣，強行忍住流淚的衝動，接了捧花，起身擁住楊麗麗。

楊麗麗瞬間掉了眼淚，嗚咽著抱著張茜道：“你一定要幸福啊。”

“嗯。”張茜拍了拍楊麗麗的背，“你幸福，我就幸福啦。”

說完，她鬆開懷抱，直起身，給楊麗麗擦眼淚：“別哭，妝都花了。”

楚不凡嘆口氣，到了這裡，他還是以為兩人是好朋友。

直到婚禮結束，楊麗麗去換敬酒服，張茜去補妝，覃肅給他看了剛才的聊天記錄。

覃肅：【節哀吧兄弟，擦擦眼淚。】

張茜：【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第一次愛人就能有回應。對你家楚不凡好點兒，珍惜吧。】

覃肅：【不用你提醒。倒是你，這個沒回應，你就不能換個有回應的嗎！】

張茜沒再回复。

楚不凡大吃一驚。

張茜回來時，除了眼角還有一點點紅暈，完全看不出哭過。宴席開始，賓客可以自由走動。

張茜剛落座，一個梳著齊耳短髮的女生跑過來。

“你好。”女生化著煙熏妝，穿著馬丁靴，黑色機車服。然而酷炫的裝扮也掩不住臉頰的緋紅。她是在跟張茜說話，張茜應聲抬頭，女生卻沒了下文，尷尬得抓耳撓腮。

覃肅用膝蓋撞了下楚不凡，眉飛色舞地示意楚不凡看八卦。

楚不凡：“……”

女生在張茜的視線中越發窘迫，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是新郎同學，你是新娘朋友吧？要不要加個好友。”

張茜眨眨眼睛，笑了：“好啊。”

話音還沒落，女生迅速伸出了自己的手機，她連二維碼都準備好了，就等張茜掃一掃。

加上了好友，女生按耐不住激動，道謝完就跑，還是張茜叫住對方：“不改一下備註嗎？我叫張茜，你叫什麼？”

女生“啊”了一聲，急忙跑了回來。

*

楊麗麗婚禮結束還有的忙，他們吃完飯，就紛紛告辭。

張茜還要上班，自己開車走了。覃肅坐上主駕，帶著楚不凡回家。

車上放著音樂，兩人聊了幾句張茜，話題便拐到他們自己身上。

“我們在一起幾年了？”覃肅突然問。

楚不凡回憶了一下：“快八年了。”

“這麼久了啊，”覃肅感嘆完，沉默了一下。接著，他說：“等咱們十週年的時候，也辦個婚禮吧。”

“呵！”楚不凡嗤笑一聲。

覃肅：“嘖，我說真的！”

“哦哦，”楚不凡收斂笑意，調整了坐姿，“你是在跟我求婚嗎？”

“我倒是想求，”覃肅幽幽道，“就怕某人又給我上課。”

楚不凡：“……”

這事兒不怪他。覃肅以前喜歡高調，情人節送一萬支玫瑰，生日電影院包場都發生過，最離譜的一次，是楚不凡無意間誇了一個歌手唱歌好聽，他在過節的時候開趴，把人家歌手請到家裡來唱。

楚不凡實在遭不住，跟覃肅“深入”談了談。總之，中心思想就是，逢年過節，他們互送禮物就好，不用搞太大的陣仗。

“辦，十週年的時候就辦。”楚不凡果斷把話題扯回，“明天你跟我回趟家吧，咱們的關係，是時候跟我媽坦白了。”

*

出櫃這事兒，覃肅從來沒逼過楚不凡。

他早早就跟覃孟山說過自己喜歡男的，後來也跟張鳳提過，覃孟山和張鳳表現得都很崩潰，但是他們管不了覃肅，不接受也沒辦法。

等到他們知道覃肅的對像是楚不凡，並且兩人在一起多年後，他們慢慢得也接受了。

楚不凡卻從來沒跟劉雅枝提過半句。這些年，覃肅都是以朋友的名義，時不時跟楚不凡回去蹭飯。

這回要以男朋友的身份正式登門，覃肅還挺緊張。買了一大堆禮品，後備箱都塞滿了。

隔日，兩人便回去了。

楚不凡的小妹妹已經上了小學，陳星辰也上了初中，兄妹倆長期生活在一起，感情好得很。楚不凡進門時，兄妹倆正在吃著水果寫作業，陳星辰給妹妹一塊蘋果，妹妹給陳星辰一塊桔子。

“哥哥！”妹妹先看到了楚不凡，起身飛奔過來。

“哎！”楚不凡一把抱起妹妹。

“哥哥，我都想你啦！”妹妹嘴可甜，抱著楚不凡親了兩口，便對覃肅張胳膊，“覃肅哥哥抱！”

“來吧！”覃肅放下滿手的禮品盒，從楚不凡手裡抱走了小妹妹。

覃肅個子高，妹妹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騎覃肅脖子，陳星辰也喜歡，只不過陳星辰現在長大了，不好意思纏著覃肅要抱，只是站在門口迎接：“哥，快進來吧。”

“怎麼又買東西？”陳東沒上班，也出來迎接，“家裡什麼都不缺！”

“也不能空著手啊。”楚不凡換了拖鞋，去廚房看劉雅枝。

劉雅枝在炒菜，楚不凡便給劉雅枝打下手。覃肅陪倆孩子玩兒，順便跟陳東聊天。

“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劉雅枝最後一個菜下鍋，“仨禮拜沒回家了。”

“嗯，忙過去了，現在閒了。”楚不凡道，“媽，有件事，等會兒跟你說。”

劉雅枝看了兒子一眼，笑道：“什麼事兒神神秘秘的。”

一個人過得幸不幸福，從精神面貌就能看出來。劉雅枝雖然大齡生子，還待業了三年，但她並沒有懈怠，自主創業開了個家政公司。去年陳星辰小姨結婚，她還自己出錢，給對方添了一份嫁妝。

楚不凡只笑不說話，幫著把菜擺上桌。

他們回家吃飯，陳東也是高興的，他拽著覃肅喝酒，覃肅盛情難卻，只好陪著，楚不凡藉口開車，滴酒不沾。倆孩子喜歡熱鬧，邊吃飯邊嘰嘰喳喳跟哥哥們聊天，等到所有人都吃完，楚不凡也沒開口。

還是劉雅枝看孩子們都吃完了，讓陳東帶著小孩兒出去遛彎。陳東心裡明白，當即帶孩子出門。

家里安靜下來，劉雅枝坐直了：“凡凡，你說吧。”

楚不凡也不由自主挺直腰背。

他跟覃肅對看一眼，沉聲說道：“媽，我跟覃肅在一起了。”

劉雅枝唇角還噙著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楚不凡。但是從她緊抿的唇線，和臉頰微動的肌肉，可以看出她在使勁咬後槽牙，努力克制著情緒。

楚不凡看不懂劉雅枝的表情，不禁在桌下緊緊抓著覃肅的手。他連喘氣都不敢太大聲，心跳如鼓地等待劉雅枝做出反應。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劉雅枝垂下眼眸，斂去視線，輕輕開口道：“我早知道了。”

楚不凡：！！！

覃肅：？？？

劉雅枝牽強地笑了笑，搭在腿上的雙手，握住了拳頭。

但她還是保持著聲調，平靜道：“你大學畢業那年，咱們一起去海南，我就知道了。”

楚不凡立馬想起這件事。

那時全家好不容易有了空閒時間，陳東也剛收尾一個項目，兩個大人合計一下，決定全家去旅行。

一家五口的第一次長途旅行意義非凡，楚不凡自覺承擔了路線規劃和製定攻略的任務，覃肅聽說後，更是積極幫忙。

結果就是，覃肅在海南跟他們“偶遇”了。

覃肅奶奶當年還沒有理財觀念，最喜歡購置的不動產就是房子，他家在海南也有房。

當時劉雅枝他們看到覃肅很意外，覃肅臉不紅心不跳地編瞎話，說自己來度假。因為覃肅家庭的緣故，劉雅枝和陳東都對覃肅有種別樣的好感，加上他十分照顧楚不凡，臨高考還讓楚不凡借住過，所以他們對覃肅，趕上對半個兒子了。

之後覃肅就加入了遊玩的隊伍，而且在楚不凡他們住的酒店遇到問題時，帶著一家人去了他私宅住。

楚不凡微微皺了皺眉，心想劉雅枝是怎麼發現的呢？

不用他細想，劉雅枝馬上給了他答案：“我看到覃肅半夜溜到你房間了。”

其實劉雅枝當時並沒有確定，只是起了疑心。她後來一直安慰自己多想，倆男孩子睡一個屋子而已，不能說明什麼。

兩人目光接觸，沒什麼。

兩人竊竊私語，沒什麼。

兩人一起住，沒什麼。

好朋友，只是好朋友。

劉雅枝這麼騙自己。

直到她發現，楚不凡和覃肅每次一起回來，兩人的手指上，都有相同位置的戒痕。

她沒辦法繼續騙下去了。

“媽。”楚不凡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喉嚨很乾，竟然發個音都疼。

覃肅適時地給他倒了杯水，也給劉雅枝倒了一杯。

只是母子倆誰都沒喝。

“媽，”楚不凡喉結滾動，逼著自己說，“我跟覃肅在一起快八年了，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準備十週年的時候辦婚禮。我們倆是真心的，所以……”

他的腦子越來越空，甚至忘了自己的訴求。

出櫃就是跟家里人攤牌，然後呢？

他現在說完了，接下去該做什麼？

“阿姨。”

覃肅把楚不凡的手扯到自己掌心，輕輕揉捏楚不凡的指骨，緩解楚不凡的焦慮。他面帶微笑，大方得體地看著劉雅枝：“很抱歉瞞著您這麼久，現在才告訴您，對不起。”

劉雅枝微微側頭，看向覃肅。

覃肅笑容更深，不急不緩道：“我很久以前就喜歡楚不凡，而且不僅是喜歡，我愛他，這輩子只愛他一個，不會再換人了。我知道我們比較特殊，跟世俗不符。但是人生在世，到底是為自己活，還是為世俗活，想必您比我們清楚。

咱們認識這麼久，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我向您保證，我會一直對楚不凡好，保護他不受委屈，不被傷害。

如果您願意，從今以後，您就多我一個兒子。如果您不願意，我會用實際行動，慢慢說服您。但是我希望您知道，是楚不凡，讓我變成更好的人。也是因為他，我才有往昔可回首，有未來可期待。我的快樂和幸福，都是他帶給我的，我愛他，也感激他。我無以為報，只想用我的餘生，讓他比我更快樂，更幸福。”

話音落下，覃肅繼續微笑著面對劉雅枝。

楚不凡鼻子一酸，趕緊仰起腦袋，試圖把眼淚憋回去。覃肅不是沒跟他說過情話，正是因為說得多，平時聽到，心裡也不會又太大波動。但是今天不一樣，覃肅不是在對他說，而是在對劉雅枝說。

媽媽是楚不凡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覃肅懂他。

劉雅枝已泣不成聲，她捂著嘴，朦朧的視線隔著水霧，在覃肅和楚不凡之間打轉。楚不凡給她遞紙，她就死死攥著紙。

“媽……”楚不凡再開口，還是沒忍住哽咽。

“別說了。”劉雅枝抽泣著打斷了楚不凡。

她臉上掛著淚，起身走到楚不凡身前。

隨之抱住楚不凡。

“凡凡，”劉雅枝揉著楚不凡的頭髮，帶著濃重的鼻音道，“媽媽希望你幸福，你知道嗎？”

“我知道。”楚不凡靠在劉雅枝懷裡，他這麼大一個人了，其實很久沒跟媽媽這麼親近了。

劉雅枝抹了兩把眼淚，嘆口氣道：“如果你跟覃肅在一起就是你的選擇，媽媽不反對，媽媽永遠支持你。但是如果你哪天不開心，不要瞞著媽媽，告訴我，好嗎？”

楚不凡沒吭聲，他肩膀顫抖著，再也忍不下去，埋在劉雅枝懷裡哭泣。

“別哭了。”劉雅枝見狀，反而沒那麼傷感了，她甚至笑了笑，“覃肅還在這兒呢，回頭他笑話你。”

“不會的。”覃肅莞爾，輕撫楚不凡的後背，“他在家裡是老大，我不敢笑話他。”

“是嗎？”劉雅枝愣了一下，低頭柔聲說道，“兩個人生活，最重要的是相互關心相互尊重，凡凡，不能欺負覃肅啊。”

“……”楚不凡的悲傷戛然而止，看在覃肅剛剛“真情告白”的份上，他接下這口大鍋，“知道了。”

*

劉雅枝並沒那麼快走出來，只不過兒子的幸福更重要，她願意妥協。覃肅給她帶了很多禮物，什麼寶格麗香水愛馬仕絲巾，都不是多貴重，沒理由拒絕，只能收下。

等陳東帶著孩子們回來，他們約好了下次回家的時間，楚不凡和覃肅也起身告辭。

走到車邊，楚不凡整個人卸力一般扶著車門。

“讓我緩緩，”楚不凡虛脫道，“沒想到這麼順利。”

“阿姨比你想的堅強，”覃肅索性走過來抱住楚不凡，讓楚不凡靠在自己身上。他低著頭笑道，“又過了一關，現在想去哪兒？”

楚不凡仰起頭跟覃肅對視，親了一下覃肅的下巴：“我想回家。”

這個吻不含一點情|欲，更像小動物表達親暱和依賴。

覃肅眉目舒展，吻了一下楚不凡的唇畔，帶著笑意道：

“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