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忍冬記的很清楚, 紀愉從來就不是個什麽顏色不分的色盲,不管是以前當楚見榆的時候,還是後來。
曾經余愫為了全方位地培養孩子的興趣, 除了舞蹈, 還有鋼琴、小提琴、繪畫、馬術等等課程, 那時候楚南星喜歡的是馬術, 楚見榆喜歡的是舞蹈,然而將人在繪畫方面的才能其實也還不錯。
畢竟她們有最好的老師和最好的教育。
紀愉那時候上繪畫課純粹是為了放松,所以她喜歡將五彩繽紛的顏料堆疊在一起, 將畫布一層一層,用極其濃烈的色彩染出天空、夕陽、湖泊、草地。
孟忍冬那時候就很喜歡她的畫……當然, 可能就算楚見榆在畫布上用簡筆畫畫個在廁所的火柴人,她也覺得精品。
總之,當時她指著一張明顯暗色調的畫, 誇上面一片略有些灰的、用白色顏料塗抹的彎鉤:“這片羽毛畫的非常有靈性。”
楚見榆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深沉地回答道:“謝謝你的誇獎……但,我畫的是月亮。”
孟忍冬:“……”
她佯裝真定了幾秒鍾,終究因為年少的時候臉皮太薄,沒怎麽見識過世面, 導致囁嚅半晌, 說不出一句找補的話來。
也至於後來, 孟忍冬始終不敢開口向楚見榆提出, 能不能送一幅畫給自己收藏……她怕開了這個口, 就顯得她像是不懂藝術卻為了拍好友的馬屁, 強行要提升自己的格調。
這個沒能提出來的請求, 在之後的很多年裡, 都成了她心中一個難以彌補的遺憾。
……扯遠了。
總之, 孟忍冬知道,紀愉對色彩當是非常敏感的,她不記得紀愉有什麽在顏色分辨方面的障礙。
這條熱搜是怎麽回事?
孟忍冬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紀愉給自己回復消息,便猜測對方還沒有閑下來,隻好利用這點時間,憂心忡忡地百度一下這方面的疾病。
什麽紅綠色盲,藍綠色盲……
孟忍冬想了一會兒,又去看看把紀愉揭露出來的那個視頻,發現紀愉一連兩次拿錯了……顏色差異非常大的東西,而且第三次的時候,還是主持人察覺到不對,轉移了話題,沒有把遊戲繼續下去。
她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決定給孔如繁打個電話。
……
“喂?”
在對方接起來的那一瞬間,孟忍冬的話就響起:“紀愉今天……”
孔如繁迅速打斷了她的話:“嗐,還不是因為楚南星今天的事情,現在這些人天天盯著d9的成員,一點芝麻大的小事都能討論上熱搜,我很懷疑哪天他們發現這個女團的人會放屁都要搞出幾百萬的閱讀量來。”
孟忍冬安靜了一會兒,耐心地聽著她把熱搜的事情抱怨完,分神想了一下楚南星的狀況,又很快漫不經心地拉回注意力。
她附和了一下孔如繁的話:“畢竟是第一個綜藝選秀出來的女團,而且之前洛水那邊消息瞞得夠好,現在很多的節目想跟風,卻一時間籌措不出組來,過了這兩個月,就會有很多這方面的節目跟風冒出來……到時候盯著你們的就會少一點。”
緊跟著,孟忍冬話鋒一轉,在孔如繁想要順勢把話題扯開的時候,她說:“以前和紀愉在一塊兒的時候,我不記得她有這方面的……”
“哎呀,”孔如繁隨意道,“不是什麽大事,我剛才都已經問過了,她是太緊張了,第一次的時候沒怎麽注意,第二次的時候正好拿錯了,根本不是什麽色盲,我也問了她了,沒事。”
是嗎?
孟忍冬感覺到不太對,紀愉第一次的時候要拿的是藍色的東西,她卻抓了一個黑色的,第二次的時候,對方要黃色,紀愉拿了一個紫色的。
這也相差太多了?
再緊張的人,也不至於會連色彩分辨都搞不清楚,而且還是差異這麽明顯的色彩。
孟忍冬沉吟了幾秒鍾:“她最近的行程……”
孔如繁便笑她:“怎麽?孟總要開始私生行為了?”
孟忍冬額頭跳了跳,點名道姓地喊她,孔如繁立刻道:“知道了,不開你玩笑,但最近她行程實在很忙,天南海北地到處跑,估計下半年才會稍稍有喘息的機會,你就忍忍,現在我真安排不讓你們的見面……”
孟忍冬歎了一口氣,只能說:“照顧好她,孔經紀,我鄭重地拜托你了。”
孔如繁舉重若輕地回答:“別這麽說,好像我幫你看老婆似的,我選擇了她,自然會對她負責到底,你就別操心了。”
……
把孟忍冬對付過去之後,孔如繁掛了對話,看著房車裡坐在對面的女孩兒:
“說吧,怎麽回事。”
薄薄的手機在她的掌心轉了轉,孔如繁看向紀愉的目光裡帶了幾分探究的意味。
紀愉眨了下眼睛,仿佛聽不懂她在說什麽,隻好拿出剛才讓她忽悠孟忍冬的那套同樣對付她:“一時緊張……”
孔如繁對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手心,彼時房車的車窗映著高速路的明滅晃過的車燈,橙色的光芒一閃一閃,拉長的斜光從紀愉的下頜附近倏然掃過,像是將她話落的沉默拖的更長。
“少來這套。”
孔如繁說:“雖然我很高興你選擇瞞著孟忍冬,聽話地跟她拉開距離,但是,別以為我會相信你這套’緊張’的說辭。”
紀愉眨巴了一下眼睛,指著她放在旁邊的筆記本電腦說:“銀白色。”
然後又指了指房車的真皮坐墊,孔如繁今天的衣服穿搭,像個小學生一樣,依次說出顏色。
孔如繁舌尖頂了頂上鄂,打量了她半晌,好像在思考她是否撒謊。
而後,孔如繁重新解鎖自己的手機。
紀愉松了一口氣,以為這關過去了,轉而對系統說:“還好有你……”
系統卻不容她這樣樂觀,語氣裡充滿了憂愁:“可是這件事終究不能一直瞞下去啊,愉愉,之前在團裡的時候還好,我還可以每次都給你昏睡卡,給你調節心情的卡片……可是現在,你已經好幾天失眠了,而且都在超負荷的情況下工作,你要去看醫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因為已經有了新的主角。
世界秩序也不容許紀愉繼續搞什麽特別,所以那些無傷大雅的小卡片,她也沒有了,如今系統只能幫她辨別一下遇到色彩時候的選擇。
現在她只能根據系統的幫助,去回想出以前見過的景色,噢,天是藍的,草是綠的。
系統還在繼續勸說:“愉愉,你為什麽……不肯去醫院看看呢?”
紀愉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她即將回答的刹那,對面的孔如繁突然把手機遞到了她的跟前:“來,看看這個。”
紀愉:“?”
她低頭看到了對方手機屏幕上新下載的遊戲,叫做《別踩色塊》。
孔如繁對她微微一笑,抬手按了下座椅旁邊的按鈕,把燈從睡眠模式的昏暗調成閱讀模式,在房車比較溫和的內燈光裡,對紀愉說道:
“不是想證明自己色彩辨別力沒問題嗎?來,玩玩這個,讓我看看你能過幾關。”
紀愉:“……”
系統:“……”
系統很確定,自己就是把嘴皮子禿嚕成閃電,紀愉從接收消息到以後的反應,再到選擇……也很有可能第一關都過不去。
兩人僵持了幾秒鍾。
紀愉打開第一關看了一眼,對著那鋼琴色塊一樣的黑白頁面,看著屏幕裡緩慢飄過的提示:
“藍紅紅白黑”
她慢吞吞地按滅了手機,車裡一時間只有讓人窒息的音樂聲還在歡樂的響起。
孔如繁眯了下眼睛:“不裝了?”
紀愉點了點頭:“這不……演不下去了嗎?”
孔如繁哼了一聲,用這個鼻音表達了她豐富多彩的情緒,諸如“我還收拾不了你了”、“你姐姐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等等。
緊接著,她抬了抬下巴:“那老實交代叭。”
紀愉摸了摸鼻子,在想有沒有什麽委婉一些的方式,醞釀了半天,她用喝涼白開一樣的語氣,隨口道: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紀愉頓了頓,輕飄飄地揭過:“重度抑鬱吧,除了感覺世界灰暗,每秒鍾想幾百種死法,覺得生活了無生趣,覺也睡不著、夢也做不好之外,也沒什麽。”
孔如繁:“……”
孔如繁:“!!!”
這還叫做沒什麽?!
她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甚至一個不注意將腦袋直直地撞到了車頂,紀愉還有些過意不去地想過來幫她揉一揉頭頂,卻被孔如繁擋開。
“你……”
孔如繁一手按著腦袋,感覺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打擊,一時間巧舌如簧的她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比較好。
急了半天,才聽她道:“你這麽嚴重的毛病,你怎麽不早說?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是不是還得慶幸我最近看你看的夠緊,免得我哪天從新聞上了解到昨天半夜我手底下唯一的一個藝人想不開在公寓裡自殺了……?”
紀愉失笑片刻。
似是為了安慰孔如繁,她安靜了一會兒,低聲說:
“現在我還不舍得死。”
因為有放心不下的人。
每一次,每一次,在她覺得被生活戲耍,被命運玩弄,想要放棄掙扎的時候,她都會想到孟忍冬。
紀愉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是在為貪生怕死找借口,就……
她每次萬念俱灰的時刻,都忍不住想流淚,每一滴眼淚都在問她,你要是現在死了,孟忍冬怎麽辦呢?
還有人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