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窗外吹進涼風。
d9成員租住的高級公寓裡,助理拎著晚餐上來,根據不同的成員飲食要求,給她們每個人都幼兒園發餐盒一樣分發屬於成員們的晚餐。
紀愉因為一直腸胃就不太好, 所以助理準備的都是比較好克化的食物, 海鮮、油炸食品等等基本很難能在她的餐點裡面看見, 不過營養師也會注重她平時的飲食搭配, 淡水水產還是偶爾會出現在她的餐桌上。
容柏要維持她低脂肪的身材,平時不僅有鍛煉的要求,在三餐上也非常健康,吃的食物幾乎是以克計算,嚴格規劃了她每一頓攝入的脂肪和熱量。
其余人現在還沒有回來,跑自己的商務去了。
還在公寓的除了這倆, 唯有凌瀾。
她自己點了個外賣,吃的還是烤串,她那份晚餐自從被拎進來, 瞬間吸引了紀愉這個沒什麽胃口的和容柏這個超級自律黨。
凌瀾興高采烈地去接外賣, 卻見助理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凌老師, 我剛才拿外賣的時候讓經紀看見了,她說……您明天要去準備綜藝, 晚上不好吃這麽油膩的, 意思意思過個嘴癮就行了——要不您看著在這裡頭, 挑個五串?”
凌瀾:“……”
她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紀愉和容柏都笑了出來, 隨即就聽凌瀾絕望地蹲在那裡, 碎碎念道:“《追夢100》還沒結束嗎?我是在夢裡嗎?女團這麽苦的嗎?”
紀愉本來坐在窗邊, 翻著手機上孔如繁給她最近挑的本子——現在她在d9裡面的商務活動, 一方面是由荔枝網給她們接, 利潤她自己佔小頭荔枝網佔大頭,除此之外,孔如繁也可以給她找個人的活動,這部分的分成則由她的工作室佔據主要的收益,兩邊合作還算是愉快。
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震動了一下,顯示有消息發來。
她切了出去,見到上面發來的一個定位和地址,紀愉很快將手機按滅,起身準備往門邊的方向去,路過凌瀾和助理身邊的時候,順口問了一句:
“我也挑五串?”
助理懵了兩秒鍾,有些擔憂地問:“紀老師您能吃這個嗎?”
紀愉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從裡面選了五串,然後塞進了凌瀾的手裡,語重心長地說:“姐妹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凌瀾低頭看著手裡多出來的五串烤串,感動的淚水從嘴角流下。
然後她眼巴巴地去看容柏。
容柏隻好也過去選了五串烤串,然後放到了凌瀾的那邊,如此讓凌瀾在助理這裡面前奪回了自己擼串的十分之一樂趣——
助理拿著剩下的烤串跟著紀愉一起出門。
關上大門之後,助理多余問了一句:“紀老師是有新的行程嗎?”
紀愉很淡地“恩”了一聲,在心中補上一句,私人行程。
助理以為她是跟孔如繁那邊有安排,也沒多問,紀愉去到樓下,司機正好等在那裡,對方禮貌地出聲問:“紀老師,咱們去哪兒?”
紀愉將定位給他看了一眼,司機師傅不解地“咦”了一聲,“這不是……水庫那邊嗎?紀老師這是跟人有約?”
紀愉將自己的口罩拉好,順便壓了壓頭上臨時在門口的衣帽架上取下來的黑色漁夫帽,幾乎把自己的臉壓了一半,一雙漂亮的眼睛都在帽簷的陰影裡——
她平靜地跟司機對視一眼。
對方莫名其妙地感覺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話題,尷尬地笑了一下,掛了檔朝著公寓外面駛去。
一路無話。
……
夜風越來越涼了。
昏暗的燈光下,有小團的黑色蟲子在路燈燈泡周圍打轉,不知名的蟲子叫聲從草叢裡傳出來,有一個同樣戴著口罩、身形纖瘦的人站在高高的岸邊,望著不遠處平靜的、像是能吞噬一切的黑色水面,一言不發。
草叢裡,她的腳邊有一條安靜的狗,脖子上拴著狗繩,長長的尾巴拖遝下來,看著像是有些低落的模樣。
不一會兒。
遠處有道手電光小幅度晃著靠近,那狗先是隨便朝那邊望了一眼,很快又挺直了小身板,朝著那邊多望了兩眼,仿佛飽受壓迫的勞動人民看見黎明的曙光。
楚南星從它的反應裡讀出了來人是誰,本來想避開這附近巡邏的保安,這時候卻沒怎麽動彈,反而站在原地等著,冷漠的目光看著來處的方向。
直到對方的輪廓逐漸清晰。
四目相對,紀愉很快轉開了目光,蹲下來看了看柯基,發現它好像沒什麽變化,雖然已經知道柯基肯定不會讓自己處於什麽危險的境地,但發現它確實沒什麽事的時候,紀愉還是松了一口氣。
她發現自己好像有些後悔。
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對付楚南星,可是她為了速戰速決,選了一個能將朋友置於危險境地的方法,紀愉現在第一次覺得自己病的確實不輕。
不過她沒吭聲。
楚南星見她一點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心氣兒卡了一下,問她:“楚見榆……你是怎麽回來的?跟這條狗有關系嗎?”
紀愉漫不經心地從下往上看她,帽子依然沒有摘,手電的光離她不近,卻將她的下半張臉照的有些過於蒼白,仿佛……
她是從當年的那個湖裡,爬起來找人索命的水鬼。
楚南星越看越堅定,紀愉肯定是得到了奇遇,也一定跟這條狗有關系。
就在這時,紀愉慢吞吞地開口了,說了兩個字:“你猜?”
楚南星:“……”
她笑了。
“我不猜,”她說:“我隻想知道,如果事情再發生一次,你能不能活?”
紀愉正想說自己錄音了。
旁邊更暗的地方,衝出來一道人影,是楚南星請來的幫手,那人二話不說,將紀愉直接從這壩上推了下去!
楚南星印象中最後的畫面,就是紀愉眼中一片錯愕,毫無防備就被推下去的樣子!
她眼中出現了明顯的笑意。
站在岸邊慢吞吞道:“哦對,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為什麽孟忍冬之前四年對你愛搭不理嗎?”
“因為我把她的記憶刪除過一段。”
“你看,你們倆再倔強……對我來說,只要多花點時間,總還是都可以解決的。”
“撲通”一聲巨響。
她走過去看了看,水面上冒出了咕嚕咕嚕的動靜,而後,楚南星眼底的笑凝固了。
……
“咕嚕嚕嚕……”
時間倒回半分鍾之前。
有人從暗處衝了出來,柯基很快給對方和楚南星同時丟了一張混淆卡,然後……對方猶豫了一刹那,衝著他眼裡的“紀愉”而去!
楚南星在掉進水裡的前一秒,都以為自己達成了目的,誰知道緊接著,她就感到自己的眼前一黑!
那些紀愉落水的畫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剛才自己墜落的,後知後覺的失重感!
殺手推錯人了!而且是抱著她一起下來的!為什麽?!
她和紀愉長的那麽不像,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她們的相似處,殺手怎麽會?!
千分之一的時間裡。
楚南星全部用來困惑,可惜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識。
從太高的地方掉進水裡,總是會有很大的衝擊力。
紀愉走到岸邊往下看,柯基不知什麽時候擺脫了那沒什麽用的狗繩,出現在她的旁邊,然後深沉道:
“我五分鍾之前報警了,說這邊水庫有人想不開,要跳湖自殺。”
紀愉慢慢地“嗯”了一聲。
柯基又說:“這個高度還行,下去會被拍暈,但不致命……她要是不想著害你,也不至於走到這步,這是她咎由自取。”
紀愉還是在“嗯”。
柯基看著她的側臉,想了想補充:“你別擔心,這裡的痕跡我會幫你處理掉,今晚沒人知道你來過這裡,這現場也看不出你來過,她給你發消息用的是一次性電話卡……”
可惜,楚南星為了殺紀愉的一切看起來周全又可笑的準備,最後都成了為她自己準備的東西。
紀愉神情淡淡的,一點看不出來她好像剛才差點被人害,托腮蹲在那裡,幽幽道:
“我知道。”
“我只是覺得這太快了。”
她經歷了這麽多,從十六歲那次的死亡,到後來,參加節目又被一次次地針對……然而,對她做過這麽多惡事的人,就這樣輕易被生活反噬了?
柯基看她回不過神來的樣子,又把楚南星對孟忍冬做過的事情,還有剛才楚南星在幻境裡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隨後跟紀愉憤憤道:
“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在水裡泡久一點!”
紀愉輕輕笑了一下,聽見底下的警笛聲,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是那個意思。
她起身帶著柯基往回走,剛才楚南星請的那個人和她一起掉了下去,兩人都在打撈的范圍裡,只是這一切跟紀愉沒什麽關系了。
她本來還以為楚南星的耐心會好一點,她們有很多的帳可以算,結果沒有想到,楚南星上來直奔話題,二話不說把自己整進了水裡。
而紀愉站在岸邊。
像極了七年前,故事反轉,改變主角的樣子。
那時候,楚見榆很多的不解、疑惑,她始終沒有機會問出來自己的妹妹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
現在楚南星也同樣沒機會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世界為什麽這樣對她。
……
紀愉在回去的路上都非常沉默。
系統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裡,在她的腦海裡跟她交流:“愉愉,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撿過一條柯基犬嗎?”
“嗯。”紀愉應下。
系統:“其實……那時候的柯基,也是我。”
紀愉:“啊。”
系統沉默了幾秒鍾,又說:“但是我犯了一個錯,作為這個世界的管理者,不該偏愛任何人……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出現,楚南星就不會嫉妒你……後面也不會發生那麽多的悲劇。”
柯基在想明白一些事情之後,它意識到,原來自己才是這個世界脫韁劇情的源頭。
當年它好奇這個故事,也好奇主角,所以來到紀愉的身邊,結果……引發了配角的改變,後來它“死亡”了,死之前,它聽見了楚南星所說的那些話,它躺在垃圾桶旁邊,聽見注定是配角的人問它,為什麽沒有人偏愛自己?
於是世界的管理者沉默了,它偷偷地……給了對方一點力量,希望能讓她明白,配角也可以得到別人的善意。
可惜,它錯的離譜。
它的力量讓楚南星錯誤的覺醒了,犯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錯誤,甚至連累紀愉這個主角,美好的人生也隨之改變,充滿坎坷。
都是它的錯。
而它四年前找到紀愉,將她拉回來的那些所作所為……原來只是在彌補錯誤。
紀愉本來應該幸福美滿,如果不是因為它。
如果不是當年把它撿了回去。
紀愉聽完故事,安靜了一會兒,雲淡風輕的說:“跟你沒有關系。”
系統沒吭聲。
紀愉看著出租車外面閃過的燈光,不緊不慢地回答它:
“善意本身不該受到苛責。”
“只有善良的人才會感到痛苦,就比如說你,我只看到你在我小時候給我的歡樂,還有後來在我以為自己失去摯愛的時候,是你一直陪著我,後來也是你在鼓勵我,可你卻為你當年的一點善心導致的後果,覺得愧疚難安。”
“還有我的母親……之前我想不通楚南星為什麽嫉妒我,但是想了想我的家庭,多少可以猜到一點,她應該是覺得媽媽偏愛我,事實上不是,當年如果死去的是她,媽媽也會像遺憾我一樣,為她的離開感到痛苦——我上次在節目裡,見到媽媽看楚南星的眼神,我就知道她們在想什麽了。”
余愫覺得愧疚,既對不起大女兒,也對不起小女兒,但她本不該承受這些,她做了一個母親能做的所有事情,無論教育還是陪伴。
“忍冬也是這樣,”紀愉說:“她總是覺得這四年對不起我,可是她明明救了我一次又一次……在被刪除了記憶的情況下,她見到我的第一眼,依然注意到了我,在她忘了愛過我的情況下,還是想和我在一起,難道這還不夠嗎?”
“只有楚南星這樣的人會覺得不夠。”
紀愉輕描淡寫地給出結論。
系統安靜了很久,問她:“那看到她惡有惡報,你覺得開心嗎?”
紀愉想了想,跟它道:“你聽過屠龍者的另一個故事嗎?”
“曾經有一條惡龍肆虐大地,於是國家派出了一個又一個勇士去消滅它,但惡龍始終都沒有死去,直到又一個勇士誕生,他覺得自己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勇士,於是他也走上了那條消滅惡龍的道路。”
“他輕易地殺死了惡龍——直到龍血濺到他的臉上,他抬手摸到了自己臉上一片片長出的鱗片。”
“血泊裡,勇士的長槍和鎧甲落在地上,新的惡龍從此誕生。”
在系統漫長的、詭異的沉默裡——
紀愉徐徐歎出一口氣,表情裡帶出了幾分悵惘來:“如果楚南星落水有什麽後遺症,我爸媽就會失去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我明明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可以讓她自食其果,甚至讓她面臨法律的製裁,可是偏偏拿你去冒險。”
“如今你說了她的報應,可我卻在這裡惆悵地想著……”
“怎麽這麽便宜她啊?”
“我覺得有一點後悔,剛才應該跟她多叭叭兩句,讓她知道自己到底被耍的多麽徹底……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