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追夢100》合作發布這段長達四分半水下舞蹈的導演還不知道如今租借的場地已經換了新老板的事情, 他遠遠朝那邊看去,讓身邊的工作人員問問那邊是什麽情況——
因為孟忍冬的模樣和穿著都不太普通,導演臨時留了個心眼, 沒在被打擾的那一刻就直接揮手讓趕人, 畢竟這個場館一向很注重私密性, 之前幾次請了咖位更高的明星過來, 有些私生飯想要混進來,都被攔在了外面。
沒過一會兒,身邊的人回來了, 蹲在他旁邊小聲說:
“聽說是有人高價把這個地方收購了, 剛簽的合同, 來的是個新老板。”
導演有些訝異地將目光從面前的鏡頭上挪開:“換老板了?這……”
他其實是在擔心新來的老板要改規矩, 或者別的什麽,影響到他今天的拍攝,畢竟《追夢100》和他是簽了合同的, 這次的合作舞蹈若是拍好了, 是個雙贏的好事情, 他不希望橫生枝節。
工作人員小聲說:“之前的負責人跟她交接過, 新老板好像不在意這些, 說一切都按原來的管理走……可能是單純看中這個地方的經營和外包的利潤,想投資?”
導演一聽新來的大佬不會影響拍攝, 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揮手讓人回到崗位, 沒再管這個事兒, 轉而繼續對鏡頭裡的紀愉指導了起來。
“剛才的那一段不行, 在水底下要睜開眼睛——”
“這裡的水都是剛換的, 相對比較乾淨, 你在面對這邊機位的時候要睜開眼睛,不然這畫面會不太好看……你再試試。”
紀愉如今有系統給她加成的那些增益狀態,暫時將心中對水的恐懼按了下去,得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配合拍攝跟導演上,看不出一點之前在岸上的抗拒。
這讓始終觀察她的凌瀾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在旁邊披著毛巾等待自己的拍攝,與此同時,她也看見在鏡頭前的導演讚許頷首的動作,心中不由生出一種被鼓舞的動力……
連怕水的紀愉都能在鏡頭面前迅速調整好狀態,她還有什麽資格不努力?
……
“咕嚕嚕嚕嚕……”
紀愉的耳朵裡再次被水充滿,她不再將注意力放在自己始終被水包圍的肌膚觸感上,轉而在心中默念導演剛才的拍攝要求,同時在腦海中對照自己下水的位置跟水底下幾個拍攝鏡頭之間的距離,用經過指導的動作慢慢朝那邊接近。
看見她經過四五次的拍攝之後,很快呈現出一組成功的個人小鏡頭作為舞蹈的開場白,始終盯著她的楚南星臉色不太好看。
蔣連闕看她唇角發白,以為她是冷的,讓跟來負責她們九人的、節目組專門撥冗來的小助理幫忙端了一杯熱水過來,然後小聲問她:
“沒事吧?”
楚南星始終看著那邊,在思考為什麽她昨天給紀愉寫的新劇本又沒奏效,明明她已經給紀愉添加了“恐水、易抽筋”的設定,而且之前在岸上的時候也能看出紀愉對水的真切排斥和恐懼,為什麽一到了拍攝的時間,反倒有些如魚得水了?
她琢磨的太過入神,隨手去接蔣連闕遞來的水杯,結果手腕有些抖,讓裡面的熱水溢出稍許落在手背上,蔣連闕嚇了一跳,連忙出聲道:“小心!”
楚南星確實被燙了一下,但很快穩住了,臉上的假面具差點沒戴住,勉強回了她一個笑容:“沒事……”
她想了想,順勢問了一句:“對了,你家裡的情況怎麽樣了?”
蔣連闕聽她乍然提起這個,注意力一下被從拍攝現場抽離,耀眼燦爛的金發下,向來散發著自信溫和的面容少見的出現幾分憂愁和茫然,楚南星聽她說道:
“不太確定。”
“希望能好轉吧。”
若不是醫院那邊將電話打到了節目組,她還不知道自己來參加《追夢100》的時候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幾乎讓她亂了心神,甚至難以像之前一樣對周圍的朋友們照顧得周全,所幸……
“沒關系,我讓人找的護工這幾天就能上崗了,你別太擔心。”
楚南星溫聲說道。
蔣連闕聽到這裡,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對楚南星認真道:“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麽感謝你——”
楚南星抬手在自己的唇邊比了個“噓”聲的姿勢,然後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下她的肩膀,同她道:“跟我你還客氣什麽?大家既然在一個節目裡,相逢即是有緣,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好了,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不要再說這個了,趕緊想想等下的拍攝內容吧。”
蔣連闕點了點頭,應道:“好。”
……
“嘩……”
紀愉破水而出,將自己的單人鏡頭拍完之後,走到岸邊,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毛巾,在體表的水分帶著熱量迅速蒸發的時候,及時將自己裹於溫暖中。
這舞蹈九人都有solo鏡頭,拍完了這部分之後才是舞蹈的部分,其中又包括合作和個人部分,紀愉按照自己的拍攝時間估計了一下,滿打滿算這舞蹈拍攝也要耗費她們一整天的時間。
想到自己一整天都要泡在水裡,紀愉不由又想起渾身被這綿軟的水包圍、好像不知哪一刻,身邊就有死神借著水波的晃蕩朝她揮出收割生命的鐮刀,陡然又覺得驚悚起來。
她望著眼前波光搖曳的池水,漫不經心地想:
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對水產生親和感了。
就在她看著水池的時候,一道目光同樣落在她的身上,紀愉往距離水池比較遠的地方挪了挪,才有空去關注那道視線——
側過眼眸的時候,她發現孟忍冬竟然就在這拍攝場地的門口附近,左手握著手機,右手手肘支在交疊的雙腿上,白色西裝襯得她身形修長,袖扣上的金屬花紋閃著暗光,卻不及她黑眸裡落的一點跳躍水光那樣明亮。
四目相對。
紀愉問系統:“剛才我準備拍攝的時候,她是不是跟我說了什麽?”
隔了那麽遠,加上這水池頂上有投射下來的燈光,紀愉能模糊辨別出孟忍冬的唇形開合已經不易,不能指望她再心有靈犀地去解答那唇語的意思。
專業的事情還得交給系統。
“她說……別怕。”系統如實給她翻譯了一下。
紀愉怔了怔,忘記撤回自己的目光。
直到發現孟忍冬誤會了她看過去的意思,想要起身往這邊來,紀愉才後知後覺地撤走了自己的注視,同時似是自言自語地低喃道:
“她怎麽知道?”
系統“啊”了一聲,仍舊試圖探究紀愉失憶十六年的異樣症狀究竟怎麽回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紀愉在問什麽,翻閱了一下自己之前給紀愉設定的記錄,不由跟著發出一聲疑惑:
“咦?”
“我之前剛把你拉過來的時候,不知道你失憶、也不知道你害怕水的事情,所以沒有把這個編入你在本世界的背景裡面……奇怪了,她是怎麽知道的?”
紀愉也陷入沉默。
但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心底似乎湧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可能是預感到那念頭過於離譜,於是在還沒拉得及冒頭的時候,就被她用力地又按了下去。
……
不知不覺間,整個上午的時間,只夠完成這段水下舞蹈的片頭曲solo畫面,這跟導演安排的進度足足差了一大截,按照這個拍攝進程往下走——
這段舞蹈可能兩天都拍不完。
於是節目組那邊商量著刪減一部分的動作內容,同時也催促導演這邊加快進程,九個學員忙的輪番吃午餐,用一切閑暇時間學下一段動作,水池也被藍色布隔開,分割成好幾個空間,得以讓個人舞蹈的部分同時拍攝,再在後期用技術手段適當合成。
這總算在下午三點的時候趕上了三分之二的進度。
但……
紀愉看著手頭所剩無幾的卡片,被凍得有些發白的臉色更是難看了稍許。
在逐漸適應水下舞蹈、延長了憋氣之後,紀愉幾乎是能拒絕演習就拒絕,爭取在每一次下水面對鏡頭都將自己的狀態發揮到最好,總算在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將自己的這部分和集體拍攝的部分統統結束。
被拉著離開水池的那一刹那,紀愉的身體重的差點摔回去,好在她還有余力扒緊扶梯,走上岸邊之後,幾乎一刻不停地往這場館自帶的洗浴間而去。
她是最快結束的。
所以在進入洗浴間的時候空無一人,她關好了隔間的門,打開熱水,任由那溫暖噴薄而下的時候,低頭看著自己泡的發皺的指尖,還有幾乎已經失去血色的手臂跟剛才就凍了這麽一會兒立刻就冷到發紫的小腿和腳趾。
紀愉對系統說:“以後要是真的出道了,我一定要盡量拒絕任何跟水有關的表演。”
系統認真附和,改而用彩虹屁誇獎紀愉的愛崗敬業以及剛才拍攝效果的華麗。
紀愉淺淺一笑,又問:“卡片還剩多少?”
系統如實播報:“還剩下一張‘接下來的三分鍾你將無所畏懼’。”
紀愉歎了一口氣,剛把這沐浴露的泡沫抹在手臂上,就聽系統又一聲“嗯?”,她不由停了動作,發出疑惑:
“?”
系統:“在來場館之前,我感覺到你身上的意外因子增加,好不容易降低了,剛才又有一瞬間的波動在提高——”
而後它斬釘截鐵:“肯定是楚南星又在搞么蛾子。”
紀愉便緊張地看了看頭頂,站得離蓬蓬頭遠了點,同時也注意沒讓手掌心的沐浴露落在地上,可是很快,她感覺到兩腳的小腿肚子都在抽筋,不由重重吸了口涼氣。
她有些無奈地問:“楚南星……到底圖什麽?”
每次在她如臨大敵的時候都搞這種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幹嘛?
期待她因為洗澡的時候腳抽筋倒地直接摔死嗎?
系統剛說了一聲“可我已經消除了意外因子”,便聽紀愉咬著牙又是悶哼一聲,完了,這次不是楚南星的問題,是她剛才水裡泡太久、身體又太冷,如今借著方才抽筋那一下,狠狠給她來了次猛的——
以至於她的後背都下意識撞在了門上,手在旁邊扶了扶擰緊的反鎖手把,穩住自己身形的同時,門把手也因為受力,自動往下一開。
……
孟忍冬看見紀愉離開的時候嘴唇都凍得發紫。
因為一整天都待在這游泳館、仿佛巨龍巡視自己剛得的珠寶一樣,所以她得以看見這些藝人的辛苦,除了午餐之外,再沒見她們得到什麽能量補充,但在水裡泡一天,熱量的流失是巨大的。
她之前以節目組的名義訂了一頓下午茶過來,可還是杯水車薪,如今她手裡拿著剛才場館方面的工作人員好意送來的三明治,不由朝著淋浴間的方向去。
孟忍冬原本只在外面等紀愉出來,盯著手裡的三明治在想這應該不能算甜的,但因為不太確定,於是隻好拿著手機在花樣搜索:
“胃不好的人能吃三明治嗎?”
“三明治好消化嗎?”
“三明治健康嗎?”
……
她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最後想轉身走的刹那,忽然聽見淋浴間裡一點微小的動靜。
剛開始孟忍冬以為自己聽錯了。
隨後,裡面是一聲悶哼,還有人撞在門上、腳下打滑的聲音,門鎖“哢”一聲自動松開的聲音,她便想也沒想地快步過去,先站在門外敲了敲,出聲問:
“怎麽了?你沒事吧?”
紀愉被這動靜嚇了一跳,不知道孟忍冬怎麽跟了過來,正想回絕,可惜腳本來就因為抽筋動彈不得,加上門的材質特別滑,她一下沒站穩,驚呼一聲坐在地上。
外面的孟忍冬:“!!!”
她有些著急地出聲道:“你是不是摔到了?先別亂動,我幫你看看……”
紀愉一聲“不必”卡在喉嚨口,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門被推開,熱騰騰的水霧朦朧了來人的衣裳,然後那強力的蓬蓬頭水花很快將對方暗紅的襯衫全部打濕,甚至淋在那黑發、還有那白皙的面容來——
可來人只是頂著這水流,抬手過去將開關轉合,在那蒸騰的水霧裡,隨手扯下紀愉掛在旁邊的浴巾,在將人囫圇包住之前,她眼底還是掠過了春光。
孟忍冬匆匆垂下黑眸,不由心底的旖旎發散,即刻去問紀愉:
“摔到哪兒了?”
“身上摔著了嗎?”
“腿腳怎麽樣?能起來走嗎?”
她像是對待易碎的寶貴物品,既想抬手去抱,又怕碰到了哪裡,隻好束手束腳地在附近待著,目光落在紀愉被熱水衝的有些微紅的腳背上。
紀愉抬眸去看她,見到她頭髮都落在了臉側,被剛才的熱水打濕成一綹,半邊身上的襯衫都濕了,貼在肌膚上,好似半透明朦朧的旖旎,一時間也跟被燙了目光似的匆匆離開。
狹小的空間裡,兩人的氣息久違地交織在一起。
令她們身體裡的荷爾蒙久別重逢地纏繞,似是想喚醒那荒唐的欲念。
紀愉用理智壓下自己瞬間的異樣,慢半拍地道出一聲:
“沒事……”
孟忍冬卻輕蹙著眉尖看她,黑亮的眼眸裡帶著明顯的心疼,而後又轉變成巨大的失望,她及時地遮住眼簾,沒讓紀愉看見自己失態的樣子,甚至強壓下心頭的澀意和難受,隻輕輕地、故作大方地出聲:
“你不想讓我幫你看的話……”
“我去幫你喊急救組的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