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本來搜司恬的名字沒有搜索到對方的消息, 後來便將紀愉原世界的司恬演藝經歷捋了一遍,發覺這人出道之後用的是英文名。
於是它又用司恬出道之後的英文名再在網絡裡搜索了一次,果然就找到了一個已經解散的女團消息, 在那裡面, 司恬既不是C位也並不顯眼,女團更沒什麽名氣, 所以即便有人記起關於那個女團的故事, 腦海裡也會自然而然生出一點不確定來:
咦?當時這個團裡有這女孩嗎?
好像沒有印象了?
因為實在太糊,所以自然而然, 司恬沒有圍脖也並不讓人意外, 系統幾乎是聯網搜遍了所有儲存庫的記憶,才勉強拚搜到的司恬的聯系方式。
還是個郵箱。
但這也足夠讓人振奮了,比之先前那大海撈針卻杳無音訊的絕望, 系統現在迫不及待地將消息告訴紀愉, 免得讓她等太久而焦灼不安。
聽見系統說的郵箱地址, 紀愉輕輕呼出一口氣,緩了好久才應出一聲:
“……好。”
她有些走神地胡亂想著,郵箱也挺好的, 起碼比自己總是指望著司恬路過, 而且還要想辦法迅速從節目中離開、抓緊時間去跟對方見面要更容易一點,這樣她們就可以約好時間再見了。
可是……萬一司恬不看郵箱呢?
她來到這個世界,又是怎麽樣生活的呢?
紀愉心不在焉地被這些問題堵著, 連凌瀾和蔣連闕她們一同過來也沒發覺, 再回神的時候驚覺自己這碟雞絲涼面放的芝麻醬太多了,正準備把這盤留給自己——
誰知凌瀾最喜歡吃芝麻醬, 聞見這香味, 連臉側沾了汗的發絲都沒空撥開, 跟個土撥鼠一樣湊過去嗅啊嗅,然後將紀愉面前這盤給端走,笑嘻嘻地對紀愉道:
“愉美人真好!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芝麻醬的?”
紀愉被她突如其來擺弄的新稱呼愣了一下,而後有些無奈地笑笑,去給她遞筷子,然後又分神往旁處看了看,發覺一向妥帖心善的蔣連闕卻在旁邊端著涼面發呆,不由多看了一眼。
可惜她並沒有蔣連闕那種心細如發的觀察力,加之對方的異樣只有片刻,所以什麽也沒看出來,隻當是自己的錯覺。
楚南星看見越來越多人過來,也演技一流地將自己先前的心思藏好,她暗暗觀察了一圈紀愉周圍的人,發覺這個在世界線裡面重要程度只有三星半的小配角,周圍竟然圍著的都是很有實力、最後極有可能躋身出道位的選手……
她不由眯了眯眼睛。
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絲威脅感。
畢竟按照常理推斷,這些厲害的人不該都圍著自己這個主角轉麽?紀愉一個小配角何德何能?只不過得了孟忍冬的青睞,竟然就能增加這麽多的戲份嗎?
她不由琢磨起了影響孟忍冬的新方法,同時也不肯放過紀愉身邊這些人物——
楚南星端著面背對著眾人走到廚房的角落,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悄摸將那半透明的水幕拉開,一目十行地看起了蔣連闕的個人資料。
不一會兒,她端著空空如也的盤子走回來,放在桌案上的同時,忽而出聲問起蔣連闕她們的練習情況。
這話題在節目裡最容易引起練習生們的共鳴,何況蔣連闕一貫與人為善,基本是有問必答,兩人現在都是A班的成員,本身又有強者間的認同感,相識也在短短的時間裡。
紀愉這會兒盤子裡的面也吃了一半,正在聽凌瀾跟她嘰嘰咕咕地說起舞蹈的事情,她和蔣連闕選的是一首風格比較婉約,但又不是完全偏聲樂和說唱方向的歌舞,她有小時候學京劇時候的功底在,所以自然有種獨特的習舞習慣,誰知蔣連闕卻是個奇葩。
“闕爺真是神人,她把所有的動作記住之後……竟然一半一半地學,先把下半部分的動作全部學會,然後再學上半部分,最後把兩邊同時做的節拍點記住,再連貫起來——”
“我懷疑她這腦子是不是像電腦一樣,可以複製黏貼這樣?”
“但是她的身體就不夠軟,有個動作總是做不到位,她最近每天早上起來做拉伸,周圍還有好多小姐姐給她遞水遞毛巾,還有幫她放松的,我好羨慕哦……”
凌瀾說著說著眼中就出現了向往,很有一幅也想沾光體驗古代皇帝后宮佳麗三千的感覺。
末了她還搖頭晃腦地點評一句:“雲鬢花顏姐姐搖,舞蹈室暖度春宵。”
紀愉:“……!”
她又開始抬手捂凌瀾的嘴,然後舉目朝廚房外張望了一下,很是擔心她這副吃飽就開始吟詩,還是吟的顏色詩句被不該出現的攝影機錄到。
她低聲提醒凌瀾:“收斂一點,你是不是想上熱搜了?”
凌瀾也知如今節目的紅火程度,扁了扁嘴,眨巴著眼睛不斷朝紀愉放電,暗示她自己以後一定老實,等紀愉半信半疑地松手之後,凌瀾就在她臉上吧唧一口,然後自顧自地說:
“我也是有小姐姐的人了呢!”
“愉美人說什麽我都應!”
紀愉單方面被她調戲了一會兒,有些架不住,不得不轉頭去尋求外援,正看到容柏端著面在請求外面的攝像拍下來,力求給這盤面一個完美的燈光,而且還想讓攝像師傅回頭等她有手機的時候,將這圖片發給她,她好去跟遠在國外的小夥伴分享自己在《追夢100》的精彩生活。
而蔣連闕……她在和楚南星相談甚歡,同時還不忘記將自己盤裡的面分給其他望風而來的小夥伴。
紀愉本來臉上還有殘余的笑意,在看見楚南星跟蔣連闕開始走近時,不由皺了下眉頭,總覺得楚南星又想要折騰什麽了。
她讓系統幫忙注意一下那邊的動靜,然後又回頭對凌瀾笑了笑:
“我要回教室再練一會兒。”
“你是先回去還是?”
凌瀾對她擺了擺手:“你去吧,我這邊都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得看明天導師們的評價,盤子和碗放這兒就行,我幫你收拾,等會兒我就回房間了。”
紀愉點頭應好。
……
不知過了多久。
紀愉在教室裡停下,隨手擦了下額上的汗水,發覺如今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她原地盤坐著,摸了一瓶水擰開,少見地沒有含一口等溫一些再咽下,而是咕咚咚地喝了小半瓶。
隨手將水瓶放在腳邊,她就這樣坐著發呆,好像放空了自己。
直到系統小聲地提醒她:“愉愉……”
紀愉回過神,又去看牆上的掛鍾,輕輕呼出一口氣,應道:“嗯,我知道,但是……現在凌晨,我怕影響她休息。”
系統憋了兩秒鍾,擠出一句提醒:“可是那是郵件啊愉愉……”
除非司恬半夜不睡,時刻開著郵箱,所以才會立刻看到這個消息,既然司恬不睡,就不存在吵醒的情況,同理,司恬若是睡了,也不會被一封郵件吵醒。
它有點不太能理解紀愉的情緒。
紀愉自己聽得也笑了,明明先前那般著急,現在給她時間思考了,她反倒生出一點近鄉情怯的味道來,又或者是待審判者,生怕落下的是自己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笑完,她歎了一口氣,總算決定將這紛亂如麻的思緒快刀斬斷,朝系統道:“那你……幫我給她發一封郵件吧?”
系統連忙問:“好!要說點什麽?”
……
四點五十分。
市內一民宅小區出租屋內。
深色的書桌上擺著一台邊角磨損的顯示屏,這長方形的屏幕也不知受過什麽罪,屏幕上有蛛網般裂開的痕跡,好在只是在角落裡,並不太影響觀看,此刻亮著幽幽的光。
二手的主機散熱不佳,工作的時候發出的嗡嗡聲就成了室內持續的動靜。
剩下的就是被磨得品牌痕跡都看不清的鼠標時不時被點擊出的清脆聲音。
一個纖瘦的背影坐在板凳上,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打開的網頁,一片空白之余、只有上方一道進度條慢吞吞地、使勁地往前爬,她也不惱,挪動鼠標點開旁邊的頁面,繼續看之前的新聞。
仔細看去,那肩並肩挨著的網頁上名字赫然都是:
“《追夢100》最新爆料……”
“兔區八卦組【樹洞】zm節目組……”
“你所不知道的《追夢100》選手……”
條條框框下來,都是跟當前最火熱的全民選秀節目《追夢100》有關,而這幽幽的屏幕冷光,映在正對著它的面龐上,隱約將這輪廓也鍍上了一層冷意,卻見那人長了一張令人眼前一亮的面容,不知是作息顛倒還是什麽緣故,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色,漆黑的雙眸也略有些無神。
她的長發隨意地披散下來,見自己剛點的鏈接開了,就又點回那個頁面。
只見那八卦標題赫然是:“來說說你們對紀愉妹妹從節目開始到現在的印象吧!”
裡面有花樣的彩虹屁,誇紀愉人美心善、實力強勁,呼籲給她投票,也有人在那裡陰陽怪氣說紀愉第一次舞台不盡全力、故意藏拙的事情,甚至還有不知道是哪來的水軍,在底下有鼻子有眼地說自己當年和紀愉是同學,曾經看過她在讀書時期做的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瞧見這條,電腦前的人輕輕地啟唇,發出很淡的一聲:“呵。”
發覺沒什麽自己需要的消息,她正想將這烏七八糟的網頁關掉,冷不防鼠標滾輪本能往下又拉了一些,就又看到了一樓:
89L:“啊這不是我初期看過的那個F班的妹妹嗎?她現在這麽厲害了?沒想到我竟然無意發現了這個寶藏……我會繼續關注她的!順便也關注一下我一開始提過的那個問題,不知道她現在情況有沒有好一點!”
90L:“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的眼神呢,第一期的時候我就是因為她那眼神才注意到她的,當時我懷疑自己是職業病,但是最近手頭正好有幾個相似的案例,我還想著有機會給節目組提個醒,紀愉在采訪的時候說過的故事,加上她第一期的表現,我合理懷疑她有抑鬱的傾向。”
在這兩層樓之下,大部分的回復都是“????”
有人想看看樓主的從業資格證,判斷她是不是在造謠,也有人認真根據樓主提供的線索倒回去看,根據紀愉說出的經歷分析了一下,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
而屏幕前的人將這一切的辯論都看在眼裡。
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下了瀏覽的動作,盯著這上面的話看了很久,直到——
右下角突然跳出來一個郵件提醒。
她本來以為是什麽垃圾廣告,正想點叉,又瞥見那裡面簡短的內容,開頭就是一句:
“司恬,我是紀愉……”
鼠標便陡然不受控制地將這郵件整個點開。
裡面的內容特別簡短,只有幾句話:
“司恬,我是紀愉。
你過得還好嗎?
我的電話號碼是:xxxx
希望你能看到這封郵件,也希望你能知道……我很想你,我等你聯系我。”
特別簡單的幾行字,卻不知道紀愉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寫下來的,司恬反覆看了幾遍之後,心中忽然有些觸動:
原來有人知道自己還活著。
原來還有人關心她過的如何。
這些關懷、溫暖,仿佛已經與她隔了很遠,以至於她回想起來,都已經記不清那是什麽樣的溫度,好似在冰泉裡泡的太久太久,已經遺忘了暖和是什麽感覺了。
她抬手去摸了下屏幕,仿佛紀愉給她寫的不是一封郵件,而是紙張上的信件,能通過這撫摸碰到裡面一字一畫的情意。
然後,司恬又很輕地笑了一下。
眼中卻依然沒有什麽神采。
多好的人啊——
她曾經每一天,看著紀愉在自己的身邊打轉,用那雙漂亮的、溫柔的桃花眼專注地看她。
可又並不是在看她。
司恬想,若是讓紀愉知道,她一直惦記的人其實並不是自己,那紀愉該會有多失望啊?
念及方才看見的那網頁裡的事情,想到紀愉如今的狀態並不太好,雖然不知道自己和紀愉都是怎麽到這個奇怪的世界,自己又是怎麽沒死成的……
但司恬忍不住思考,她是不是不該再給紀愉打擊了?
她這人天生就不是什麽好命,父母厭惡、老師朋友也不喜歡,後來哪怕是借著“孟忍冬”的能力在工作中取得了優異成績,甚至還走向了那光芒萬丈的舞台,可是……可是在“孟忍冬”這個人格消失之後,一切就跌回了沉泥。
司恬發現自己還是什麽都做不好,也依然十分惹人討厭。
原來這個世界從來沒變過,她也一樣。
她是不會得到什麽救贖的,所謂的奇跡也不過是老天給了她希望、狠狠戲弄她一番之後,又再次收回的把戲。
她從一開始就不該來到這世上,所以在苟延殘喘這麽久之後,還是選擇了默默了斷。
但老天偏偏好似沒看夠她的笑話。
又讓她活了過來。
甚至還要讓一個這樣耀眼的女孩兒重又出現在她的生活裡,好像想要看見她忍不住伸手去求救,想要努力從黑暗裡爬出來,去握住光源的樣子。
但這光本也不屬於她,甚至還可能因為她將最後的光芒熄滅。
司恬靜靜地盯著郵件很久,隨後就很淡定地將這頁面關閉,仿佛從來沒有看見過,小時候她總被罵是“掃把星”,好像總給身邊人帶來災難,也總陷於不幸。
她想,如今應該離紀愉遠一些,因為不知道怎麽告訴紀愉,總讓你牽腸掛肚的那人已經消失的事實,如今生命重來,她還是不敢說。
她太知道抱有希望,卻陷入絕望是什麽感覺了,那會讓紀愉長久以來的那根弦倏然崩斷的。
所以就這樣吧——
讓紀愉一直希冀著。
而她,一如既往,在這無聊的世間獨活,隻很偶爾抬頭看看遙遠的光芒就行。
……
早晨十點四十五分。
紀愉坐在舞蹈教室角落,看著其他組的人又跳過一輪,聽見老師在點評,而她低著頭,問系統:“有消息了嗎?”
系統憋了一下,說:“可能人還沒睡醒呢?畢竟她曾經在娛樂圈每天晝夜顛倒,現在說不定過的比較輕松,所以偷了個懶?”
紀愉卻有些憂心:“她會不會是風餐露宿啊?”
說著她就開始想到很多淒慘的故事和畫面。
系統及時止住:“不會的愉愉!你不是說你們以前曾經一塊兒找過工作嗎?現在她有很多技能傍身,不至於混的那麽慘。”
紀愉:“可是……”
她又囉囉嗦嗦了一些,才勉強將話題止住,耐心地等時鍾一分一秒過去。
……
下午六點。
紀愉有些擔憂地問系統:“人一般不會睡這麽長時間吧?”
系統絞盡腦汁:“可能她是出門了,暫時沒有上網的習慣,又或者是這個郵箱她棄用了呢?”
紀愉有些失落:“也對,她可能是沒看到。”
……
次日。
紀愉又在腦海中開口了:“系統……”
系統依然沒有收到答覆,但它既不想讓紀愉聽見難過,也不願讓她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主動轉移話題道:“愉愉!我們來抽獎吧!你好久沒抽獎了,這都十五連了!”
紀愉意興闌珊地“啊”了一聲,以為是系統又憋了什麽禮物和驚喜給它,也不忍拂了系統的意,隻好點頭應下,但在系統說卡片都有哪些種類的時候,她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反而在系統聲音落下很久後,又出聲道:“她會不會出了什麽意外……”
說到這,她自己先呸呸呸幾聲,隨後眉目裡的神情明顯暗淡了下來。
系統隻好小聲地跟她道歉:
“對不起,愉愉。”
“可能我找的郵箱她都不用了,早知道我就先聯系上她再告訴你的,不然也不會讓你白高興一場。”
紀愉聽系統道歉,勉強地露出個笑容,搖了搖頭,分心安慰系統一句:“我要謝謝你才對,我知道你在盡力幫我了,是我自己總是心急,還連帶著讓你也著急——”
“沒事了,我總會找到她的。”
系統“嗯嗯”地附和,又鼓勵了她好幾句。
……
直到紀愉練舞到汗流不止之後,夜裡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失眠很久,忽而問它:
“系統。”
“她一定也會來找我,對嗎?”
要是司恬看到了郵件,一定也會來聯系她的。
因為知道她有多著急,多想見她。
司恬一定不舍得看她這樣著急,對不對?
系統大聲回答她:
“對!”
“因為能讓你這樣喜歡的人,一定也舍不得看你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