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團的官方學名是洲際偵查局,專管那些警察局管不了的惡性案件,能進騎士團的都是全國最頂尖的警局督查。鍾小聞是今年招進去的實習生之一,也是唯一的女生。
鍾小聞在男生方陣裡明顯凹進去一塊,分配任務時不論是墊腳還是蹦跳都毫無存在感,只能眼睜睜看著低難度級別的任務被人搶光。
最終,她抱著一份沒人要的檔案袋下樓。
“就這還招考第一名呢!”
“女的應試教育厲害不是很正常嘛。”
“S級任務,看她怎麽辦。”
一群人幸災樂禍的奚落著,鍾小聞撇撇嘴,給騎士團的副隊長也是該任務的子負責人岑然打電話。
“以前跟犯人打過交道麽?”岑然在電話裡開門見山。
“跟導師執行過抓捕工作。”
“因為任務特殊,我們需要獵犬的協助。”
“獵犬?”
馬路對面紅燈轉綠,一個盲眼女人牽著導盲犬走過斑馬線,鍾小聞忙給他們讓道,盲女似乎察覺到了,輕聲道謝,她生的清秀漂亮,鍾小聞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沒錯,獵犬是你的的偵察僚機、武器,必要時可以代你犧牲。”岑然說。
身為愛狗人士的鍾小聞脊背一涼,看著那導盲犬一搖一搖的尾巴,心想這多可愛啊。
適時一輛轎車駛來,短短一秒鍾又駛遠,街景重新回到視野中央,牽著導盲犬的盲女卻消失了。
鍾小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忙揉了幾下眼睛,但偌大的街口,那一犬一人杳無蹤跡,仿佛從未存在過。
“鍾小聞?在聽嗎?”電話裡傳來岑然催促的聲音。
“我在!”
“你先來犯罪研究所吧。”
鍾小聞猶豫了兩秒,揮手攔車。
嚴縉雲皺著眉擰開雲南白藥的扁盒蓋子,他衣擺撩起咬在嘴中,暴露在空氣中的蒼白軀體遍布紅腫淤青,舊傷沒好又添新傷,慘不忍睹,他也看不見背上的情況,就胡亂將藥膏抹上去。
他深知監獄裡的潛規則,自身也很能忍痛,因而鮮少頂撞那些耀武揚威的獄警,但這幾天不知為什麽,那些獄警像是發了瘋一樣頻頻找他的茬,有時候更是連由頭也不找,幾個人一窩蜂就衝上來將他圍住,拳腳加警棍一揍就是半個小時。
他已經在特級牢房裡待了三月有余,按理說賀瀧就算對他有意見,派人找茬也不該是現在。
這種接連不斷的高強度虐待饒是嚴縉雲自己也有些吃不消,每次只能堪堪護住要害,更不用提羸弱溫馴的嚴瀟,搞得嚴瀟現在都不怎麽出來了,這讓嚴縉雲很煩惱。於他而言挨打不算苦差事,克制才是,他肺都要憋炸了。
指尖觸及冰涼的鐵皮,嚴縉雲低眸一瞧,得,他的藥膏又見底了。
放風的時候佛陀來找他。
“喏,這是新到的煙和紅花油。”慈眉善目的胖男人不動聲色的塞給他一個紙包。
“我沒要紅花油。”嚴縉雲說。
“老熟人的贈送服務。”佛陀睨了他一眼,被他脖子上的累累傷痕吸引:“看來最近被欺負的很慘啊?”
嚴縉雲沒說話,就地將紙包拆了,取了煙出來抽。
“我記得你進來的那天既不叫冤枉也不為自己的罪行道歉,反而對賀瀧說對不起。”佛陀感慨萬千:“賀瀧那種人的愛恨濃烈,他對光明有多麽崇高的追求,對黑暗就有多麽尖銳的憎惡,你不該招惹他的,看,都這麽長時間了他還在給你小鞋穿,可見多恨你。”
嚴縉雲不回應佛陀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的聳肩:“你抽的這麽明火繚繞不怕被獄警抓包?”
“很快就不用怕了。”嚴縉雲吐出一口灰色的煙霧低聲說,煙氣嫋嫋彌散,藏匿在後方的年輕容顏頹唐而俊美。
佛陀稍怔,覺得他話裡有話。
“衝這瓶紅花油。”嚴縉雲墊了墊瓶子,衝佛陀勾手:“告訴你個秘密。”
佛陀附耳過去,慢慢睜大了眼。
“你竟然——”他錯愕。
嚴縉雲面無表情的拍了拍他的肩,“等我離開這鬼地方,這也是你的出路,但你至少得跟我岔開一個小時,否則咱倆目標太明顯,容易被抓,明白嗎?”他將煙蒂扔在地上用腳踩住。
“明白。”佛陀意味深長的笑起來:“萬分感謝。”
很快,嚴縉雲就因為這枚煙蒂又吃了一頓警棍,這次警棍不幸擊中了他的頭,他口鼻出血暈了過去,被送進了監獄醫院。
晚餐時分,所有人都幸災樂禍的議論著這件事,佛陀卻難得一聲不吭,他迅速吃完飯,跟熟悉的獄警打了個匯報說自己胃疼,隻身去到監獄醫院。
沒有人知道監獄醫院和廢棄的鍋爐房四樓公用一套管道系統,那些縱橫交錯的鐵管在牆與牆之間構成了某種類三維的立體構造。
在這些管道之間穿梭攀爬,一會兒像是走獨木橋,一會兒像是做引體向上,佛陀身寬體胖,氣喘籲籲,他終於從鍋爐房的灶門鑽出去,銀色的月光從天窗漏進,俊美的年輕人正屈腿坐在堆積成山的廢棄物頂端,手裡把玩著一根從鐵窗上拆卸下來的欄杆。
“我不是讓你一小時後再來嗎?”他似笑非笑:“佛陀,你食言了。”
這跟料想的不太一樣,佛陀的表情僵了僵,乾笑道:“你怎麽還坐在這裡,我以為你已經——”
“我在等你。”嚴縉雲將鐵杆拋起來又接住,“哐哐”敲動窗緣:“你賄賂獄警反覆搞我這麽久,不就是為了這高光一刻?我猜……下頭埋伏了不少人吧?越獄被抓我會死得很慘的你知道嗎?”
佛陀笑不出來了。
這幾年他改造態度良好,但距離減刑出獄還差一個立功行為。
在監獄裡能立什麽功?除了檢舉重刑犯越獄。
佛陀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在監獄裡他可以像個文化人一樣收錢帶貨,圓滑可靠,跟那些喊打喊殺的暴徒不同,當初只是一念之差,他不該被關在這裡這麽久。
嚴縉雲從高處跳下,像一隻暗夜裡的黑貓,落地無聲,手裡的鐵棍淋著月光,轉出一道道銀色的弧。
“我給過你機會。”
佛陀忽的惶恐起來,他莫名想到了在醫院裡重傷不治身亡的老K,深究起來,根源是對伽馬起了欲念。
伽馬用一百二十個自然日的時間給所有人製造了一個既定印象——他是曾經逍遙法外,但他能逍遙法外是因為有賀瀧的庇護,他自身是無害的。
可事實上,一個沒有犯罪天賦的人怎麽可能輕而易舉的找到一條越獄的路呢?
佛陀知道自己大錯特錯,可想跑已經來不及了,他被嚴縉雲閃電般的鎖住喉嚨,半截鐵杆利索的穿入他的腦袋,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感覺到疼痛。
嚴縉雲將比他胖兩三倍的佛陀扛到天窗口推下,同時拔出了鐵杆,鮮血混著腦漿在空中飛濺,佛陀頭朝下墜落,摔入獄警們的埋伏,刹那間樓下炸開了鍋。
“有人越獄!!”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室內乾乾淨淨,嚴縉雲坐著發了會兒呆,心底百味雜陳。
越獄於他而言不是什麽難事,但之後他再不能以真實的身份問世,一輩子注定要躲躲藏藏。
要再遇到賀瀧的話——
他吐出一口氣。
尖銳的警車鳴笛聲由遠及近。
嚴縉雲猛地怔忪,這麽晚了為什麽會有警車來?!
他直覺這是個巨大變數,說不準他可以不用越獄了。
念及此,他光速從鍋爐房退回管道系統,趕往監獄醫院的病房。
果不其然,他才剛將手塞回手銬裡沒五分鍾,病房門就被打開了,一個穿著白色製服的梨花頭小姑娘走進來,後面跟著幾個獄警。
不是賀瀧。
嚴縉雲眯眼。
那小姑娘看起來也就二十歲上下,緊張到面部猙獰,在床前先做了幾個深呼吸。
“你——”
嚴縉雲:“?”
幾個小時前,犯罪研究所
龐大的銀色球形投影在幽暗的室內緩慢地旋轉,無數人頭資料整齊排列,倒映在岑然薄薄的鏡片上。
“這些是國家監獄系統近二十年收監的凶犯,因為改造態度良好,國家允許他們通過協助警員辦案的方法來贖罪,你需要從中挑選一位作為‘獵犬’。”
“獵犬指的居然是他們?!”鍾小聞難以置信的昂首:“可他們是人啊!”
“你不要以為他們是多麽和善可親的對象。”岑然看穿了她的心思:“這些人如果連這點價值都沒有就只能被關到死了。”
……
岑然的話猶在耳畔。
鍾小聞呼吸急促,她一咬牙一跺腳,大喝一聲:“伽馬!”
嚴縉雲:“嗯?”
鍾小聞終於得以把岑然教的那句狠話放出來,面紅耳赤道:“我宣布!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狗了!”
嚴縉雲:“……?”
怎麽就,突然變成狗了?
好像……還是越獄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