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座山,山上有座廟。
廟裡有個小和尚,正帶著老和尚們做早課。
老和尚們都有些心不在焉,伸長了脖子在聽外面的動靜。
山名叫土原山,廟名叫土原寺,就在在土原山頂。
一千兩百多米的海拔,只有一條路能通上山頂,彎彎曲曲的,比十八彎還要多一道彎。
以前是條小山路,來來往往都得靠腿著去。
下山一趟,腿都能走粗半寸,各種腰酸背痛腿抽筋,誰都不稀罕往山下跑。
後來有個大土豪,因為欠了寺裡的人情,大手一揮給土原山上修了條水泥路。
寬闊的很,至少得三丈那麽寬!
瞧著那條路,主持就可高興啦,拿出他攢的棺材本,買了輛小皮卡開著玩。
每逢初一十五,就派人開著車,下山去采購物資。
今兒正逢五月初一,外面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天氣晴朗,正是開著皮卡下山采購、順便溜達的好日子。
一屋子做早課的,手裡敲著木魚,嘴裡念著經文。
眼神卻在偷偷瞄著外面,心思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唯獨領頭的小和尚,正微微閉著眼睛,全神貫注的敲著木魚,嘴唇也緊閉著,半絲念經的聲音也沒有。
若不是敲木魚的聲音,“篤”“篤”“篤”的,從早課開始到早課結束,節奏就沒亂過。
看著不像是做早課,倒像是在打瞌睡。
太陽升高了些,光線透過玻璃窗戶,灑進做早課的大殿裡,其中最明亮的那束,落到敲著木魚的小和尚身上。
清晨的陽光落下來,給他精致靈秀的臉龐,鍍上層淡淡輝光,周圍還帶著細碎的微光圈圈。
膚色也呈現出剔透的玉質白,就跟後期加了特效似的,說不出的寶相莊嚴,靈光澄澈。
隨著最後一聲木魚敲完,小和尚睜開眼睛,雙手合十跟殿內眾人行個禮,站起來往外面走。
身後有個胖和尚趕緊跟上,“一律師叔,慢走。”
一律停住腳步,沉默著跟他對視,示意他有事說事。
胖和尚是真的胖,渾身圓滾滾的,就這麽兩步路就出了汗水,拿帕子擦著汗水,氣喘籲籲的,“您要下山麽。”
一律豎起手掌,在面前左右擺了擺,表示他不下山。
見他不準備下山,胖和尚便找到了主心骨,松了一口氣,“您不下山就好,事情是這樣,昨兒主持接了個單。
處理起來有些棘手,主持說了,得請您出面給瞧瞧,您看,這都馬上夏天到了,咱寺裡還沒錢買夏衣呢。
雖說山上涼快,總不能穿著春衣出去種地吧。”
今時不比往日,物價上漲的飛快,柴米油鹽醬醋茶每樣都是錢。
單靠化緣和種田,早就養不活廟裡的和尚啦。
他們土原山又偏僻,沒甚旅遊景點,收不成門票錢。
可把他們主持給急得喲,胡子都快白了,整天就想著法兒的掙香油錢。
經常接些誦經、做超度之類的單子。
一般情況,都是讓寺裡其他人去做事。
遇到實在辦不了的,就遞到一律跟前。
聽到他說這話,一律抬起看看天上太陽,確實有兩分毒辣,隱隱有些盛夏模樣。
和尚們境界不到,不能夠寒暑不侵,酷暑難熬,畢竟都他名義上的後輩,略微想了想,便點頭將此事應下了。
胖和尚一見他點頭,當即一蹦三尺高,“好咧,我這就將人帶過來,他們就擱客院住著呢,師叔您先稍等。”
說著話,便一溜煙的跑去接人,很快就將昨夜住進客院的人接到,帶著他們,順著山路往一律的院子走。
邊走邊高談闊論,“不是我吹,別說咱鎮上、縣裡、哪怕您是去省城,都找不到我師叔這麽厲害的大師傅。
他可是從小跟著師祖修閉口禪,閉口禪一日不成,就一日不開口,看看,看看,這得有多大的毅力,和決心呐。
您二位甭管遇到多大的麻煩,就沒有我師叔解決不了的,上山那路您二位看到了吧,那就是為我師叔修的。”
跟在他身後的中年人會意,公式化的笑著,“土原寺的名聲,咱們也是有所耳聞,不然也不會大老遠的過來。
你放心,若是貴寺的師傅真能解決我的麻煩,錢不是問題,屆時我出錢替佛祖重塑金身,重新修葺土原寺。”
胖和尚上瞪大了眼睛,暗道這可是大肥羊啊!
腳下動作快了兩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小聲提醒他,“我師叔修閉口禪,是不會跟你說話的。”
師叔德高望重,他卻是負責寺內接待的,得讓人賓至如歸,心甘情願的掏香油錢才行!
那人穿著整齊,大熱天穿著西裝外套,聞言神色嚴肅,“放心,我們也是經人介紹來的,對此早有準備。”
胖和尚看他那般嚴肅,就有些納悶,這需要要準備什麽,就是你跟說一聲。
我師叔他不說話,不是不理人而已。
沒等好奇多久,目的地到了,他趕緊敲門帶人進去。
要說是院子,倒也算不上,就兩間房舍,前面用籬笆圈出來一塊地,種著花草。
左邊有棵桃樹,樹下放著張石桌。
桌上擺著茶壺,桌後坐著個小和尚,看著約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白白嫩嫩,精致靈秀。
正拎著茶壺倒茶喝,胖和尚站在外面,低聲介紹道,“這就是我一律師叔。”
穿西裝的中年人愣住,他得人指引找土原寺的一律大師,有些難言的問題求解決,介紹他來的人信誓旦旦。
說一律大師佛法無邊,必定手到擒來,可是面前這位會不會年齡太小了些。
有十五歲麽,白白嫩嫩的,看著像剛上初中的富家少爺。
這個小和尚……真是傳說中,德高望重的一律大師?!他怎麽看,怎麽都不像啊!
他忍不住懷疑,臉上便表現了出來,胖和尚瞧見了,暗自嘖了一聲,這些人怎麽那麽愛以貌取人的。
咳嗽一聲,輕聲提醒道,“您可別看我師叔年齡小,他可是正兒八經的佛法高深,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穿西裝的中年人回過神來,暗道走都走到這裡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朝背後的人使了個眼神。
那人會意,從包裡取出來紙筆,遞到他手裡。
中年人接過紙筆,在石凳上坐下來,展開白紙,在一律和胖和尚奇怪的眼神中,低下頭,刷刷刷的寫字。
“一律師傅,是王總介紹我來的,有事相求。”
寫完將白紙推到一律跟前,一律拿到手裡仔細看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伸手在旁邊的百納包裡掏啊掏。
掏了半天,摸出來個十寸的平板來。
往石頭桌面上一放,手指靈活的開始敲字,“噠噠噠”的敲字聲響了一會,才將平板拿給個中年人看。
只見上面打了一句話,“你不會說話?”
中年人一愣,拿筆寫道,“會啊。”
一律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將平板拽過去,繼續“噠噠噠”的敲字,“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說。”
中年人看過,低頭寫道,“我……”
“我”字剛寫完,突然反應過來,對啊,他為什麽不說話,修閉口禪的是一律大師,又不是他。
他尷尬的咳嗽兩聲,“咳、咳咳!”
裝作若無其事的將紙筆收起來,假裝剛剛的事都沒發生過,開始講述自己遇到的麻煩。
中年人姓胡,算是事業有成,能被稱呼一聲□□,□□前些日子去態國旅遊,被朋友帶著去買了顆紅寶石。
很典型的石榴紅,品相非常好,他帶回來就送了人,結果那人戴著紅寶石項鏈,不到半月,就暴斃在家裡。
非自然死亡,法醫都查不出死因,這事□□原本沒放在心上,直到後來那紅寶石項鏈,憑空出現在他衣服裡。
被另外的人發現,纏著他要給走了,無獨有偶,第二個戴紅寶石項鏈的人,也死在了家裡,死法都一模一樣。
令□□心驚膽戰的是,第二個人死後,不僅警察盯上了他,那條紅寶石項鏈……它又出現在了他衣服裡!
一律端著茶杯,喝著茶聽故事,抱著平板敲敲打打,“寶石項鏈帶來了嗎。”
□□趕緊點頭,“帶來了,帶來了。”
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天項鏈來,遞到一律手上,一律拎著項鏈對著陽光看,輕輕搖了搖頭。
這哪裡是石榴紅,這分明是鴿血紅嘛。
只是別的鴿血紅寶石,都十分明淨大氣,這顆紅寶石,卻隱隱透著些不詳。
他又將手伸到百納袋裡,掏啊掏的半天,掏出個黃銅小香爐來。
又掏出根細細的香,朝胖和尚招了招手。
胖和尚趕緊的湊過去,掏出打火機,將那根香點燃了,插到香爐裡面去。
一律見那香冒煙了,就把項鏈扔了進去。
拍了拍手,示意完事了,可以收工了,胖和尚趕緊解釋,“□□,您這寶石的事,就算處理完了,您這邊請。”
意思就是您跟我走,咱們談談為佛祖重塑金身的事。
□□愣住,看了眼一律,又看了眼胖和尚。
就……就這?!
怎麽看著那麽像騙子,在騙他的錢呢。
胖和尚不高興了,“您以為這香爐是什麽,這可是我們土原寺裡面,傳承了上千年的寶貝,金貴的很。
沒什麽邪祟它壓不住的!您要是不信,您隻管在寺裡住下來,看看那寶石往不往你衣服裡去,不就行了麽。”
□□一聽這話有理,趕緊點頭,“那就叨擾了,我在寺裡住些日子,正好修身養性,陶冶情操。”
胖和尚暗嘖,怕死就是怕死,修身養性,陶冶情操。
當有誰聽不出來,您那項鏈,先後送的都情人麽?!
哼,他們當和尚的,也是與時俱進的。
一律端著茶杯,繼續保持著沉默,安靜的喝茶。
胖和尚帶著□□到客院住下,回過頭來找一律,“師叔,您有什麽需要的,我下山給您買去,大西瓜吃不。”
一律放下茶杯,神色平靜,在百納包裡掏啊掏,掏出張寫滿購物清單的便簽來。
胖和尚接過,轉身就走,“好咧,這就去給您買!”
師叔可是他們土原寺的活財神,得精心伺候好咯!
一壺茶還沒喝完,胖和尚便去而複返,滿身的肥肉抖動著,滿臉驚訝,“一律師叔!寺裡又來了個大富豪!”
一律擺了擺手,懶洋洋的往後一趟,示意他今天不想乾活了
胖和尚臉上的驚訝更重了,“不是單子,他們說,他們是你的父母。”
一律,“……”?!父母是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