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見星沒答話,程湛兮自己先否認了:“不是。”
雖然她愛慕者眾多,但不能每個人都喜歡她,自作多情要不得。
她要是喜歡她,那天晚上怎麽會是那種表現?還有,她怎麽知道自己會去那家酒吧?如果知道,為什麽白白浪費三個月的時間?故布疑陣為了讓自己去調查,然後明白她的心意?
程湛兮想想都覺得自己自戀得可怕,你是什麽神仙,值得人這麽大費周章。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們倆除了那次便利店避雨,根本沒見過啊。
她要是不喜歡她,怎麽解釋她獨獨約自己一個人?
神秘出現,露水情緣,再神秘消失,自此在自己的心裡揮之不去。
那次便利店到底是偶遇還是早有圖謀?
精心策劃還是命中注定?
喻見星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有一場心理活動,但她萬萬想不到程湛兮的心理活動會這麽複雜。
喻見星嗤道:“怎麽不是?那次便利店她對你一見鍾情,然後暗地裡調查你,在距離你家最近最有名的酒吧天天蹲守,就是想偶遇你,多麽清晰的邏輯關系。”
“我昨晚給她留了電話號碼,她沒理我。”
“萬一她偷偷記下來了呢?”
“……”
“你不信?”
“我不是不信。”程湛兮笑了,“只是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
“你才見過她兩次,知人知面不知心。”
程湛兮笑笑不說話了。
她雖然只見過對方兩次,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欲擒故縱,絕對是欲擒故縱。”喻見星用看透的口吻篤定說道,“等著吧,她很快就會給你打電話的,”
程湛兮本應過耳既忘,卻忍不住生出一絲幻想。
萬一呢?
她如果主動給自己打電話,她應該說點什麽?
她並不是毫無感情經驗,卻對鬱清棠這個人可能會有的行為做不出半點預設,嗯,走一步看一步吧。
半個月後,接到陌生號碼的她心如止水:“喂。”
“XX樓盤精裝修特價……”
程湛兮:“不需要,謝謝。”掛斷了電話。
果然是她自作多情。
她把一幅鬱清棠的肖像畫交給喻見星,並告訴對方真名,讓在泗城吃得開的喻見星幫忙留意一下。
八月中旬,泗城美術館宣布將舉辦畫家程默的畫展,展期兩個月,在本市藝術圈引起轟動,不少人慕名前來。
泗城雖然不比京城、海市繁華,但是個藝術氣息較為濃厚的城市,經常會有各種各樣的歌劇、音樂會、展覽,這也是程湛兮當初選擇來泗城的原因。
而程默來到泗城的消息也通過美術館長傳了出去。
晚上有個圈裡人的小飯局,人不多,美術館長邀請她,程湛兮斟酌了一番,答應了。
程湛兮因為家境優越的原因,極少在外面帶有應酬性質的社交場合露面,工作方面有助手替她打理。她隻潛心創作,至於她的畫賺不賺錢,賺了多少,是不是有人在外面詆毀她,一概不在乎。
“只聽說程默老師年輕有為,沒想到長得這麽漂亮。”泗城藝協的副會長在美術館長的提醒下,才敢將面前漂亮得驚人的年輕女人和神秘的畫家程默聯系在一起。
程湛兮笑了笑,恭維了一番對方剛提名某獎項的作品。
副會長眉開眼笑,迎她進去。
程湛兮沒有說自己的真名,在藝術圈用藝名是很常見的事。
“程默老師,我敬你一杯。”
程湛兮端起酒杯,笑著和面前的人碰了一下杯,淺淺地抿了一口。
聚餐結束,程湛兮婉拒了藝協會長的後續安排。從酒店出來,她上了喻見星的車,坐在副駕駛。
“喝多了嗎?”
“沒。”程湛兮說,“他們沒敢灌我。”
喻見星笑道:“厲害啊。”
程湛兮降下車窗,讓夏日的晚風吹進車廂。
喻見星哪壺不開提哪壺,幸災樂禍道:“鬱清棠打電話給你了嗎?”
程湛兮無奈地看她一眼。
喻見星哈哈笑起來。
“沒想到我們的天才畫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程湛兮懶得和她辯解,明明之前是她信誓旦旦說鬱清棠暗戀她。
“有她的消息嗎?”程湛兮選擇另起話題。
喻見星:“沒有。”
程湛兮指節輕輕敲了敲車窗邊緣,嗯了聲。
一個月前,程湛兮拜托喻見星讓朋友順便留意一下鬱清棠,她不想弄得跟跟蹤狂似的,所以沒有利用她的人脈采取一些手段。僅僅如此,沒消息再正常不過。
喻見星以為她心情低落,安慰道:“有緣自會相見的。”
程湛兮笑笑,望向窗外披上銀白月光的城市。
***
衛家主宅。
“我當是誰?原來是啞巴回來了。”
衛十二年齡尚小,見都沒怎麽見過鬱清棠,糯糯問道:“九姐,七姐姐是啞巴嗎?”
衛九面色不虞:“你怎麽什麽阿貓阿狗都叫姐姐?”
衛十二童真的大眼睛眨了眨。
衛九被逗笑,道:“對啊,她就是啞巴,不信你看,你叫她她都聽不見的。”她抬起頭,衝著鬱清棠的背影大聲道,“喂,小啞巴。”
鬱清棠腳步未停,一步一步消失在雕花院門後。
衛九一哂,覺得分外無趣,難為她特意在院門口下車。
鬱清棠從小就這樣,不說不笑,不氣不惱,安靜地獨自待在角落裡,像個沒有情緒的木偶。再加上她又聾又啞,不受重視,衛家其他的小孩子就聯合起來嘲笑她,反正她也聽不見。
後來不知怎麽又能聽見了,但性子還是那樣,和啞巴的時候沒兩樣。
衛九抱著衛十二重新上車,黑色邁巴赫駛進院門,從鬱清棠身旁呼嘯而過。
衛九從降下的車窗裡輕蔑地看了她一眼。
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回應,她撇了下嘴,升起了車窗。
衛十二軟乎乎的小手扒在車窗,透過遮光膜看向那位陌生的七姐姐,好奇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別看了。”衛九一把將她兜回來,按進自己懷裡,“姐姐前兩天剛從意大利旅遊回來,給你帶了好吃的巧克力。”
衛十二拍手道:“要吃。”
汽車速度比人快,鬱清棠按照正常的速度剛好能落後衛九一段時間進去,但快接近主宅一樓的大門,裡面忽然走出來一道人影,臉頰蒼白瘦削,身形也仿佛秋日裡敗落的枯枝,搖搖不穩。
男人手裡拿著一方素帕,掩著自己幾無血色的唇。
鬱清棠瞳孔輕微地縮了一下。
衛九抱著衛十二,笑著和病弱的男人打招呼:“三叔。”
被稱作三叔的人正是鬱清棠的親生父親衛庭玉,衛庭玉雖病體孱弱,但笑容依舊溫暖和煦,宛如三月春風。
他揉了揉衛十二軟乎乎的小腦袋瓜,頷首笑道:“小九和十二回來了。”
不遠處的鬱清棠垂下了眼簾。
衛庭玉忽然若有所感,朝鬱清棠的方向望去,待看到站在日光下的那道身影,他眸子裡頓時閃過沉重情緒,連帶著彎起來的嘴角也抿直了,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
衛九:“三叔,我們先進去啦。”
衛庭玉複笑道:“去吧。”
鬱清棠重新抬起眼簾,目不斜視地朝衛家大門走去,在距離衛庭玉幾步的距離停下,低聲道:“衛三爺。”
衛庭玉幾不可聞地嗯聲,背手從她身旁路過,沒有回頭。
鬱清棠在原地站了會兒,烈日烤得她額角滑下一滴汗,她方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指,仿佛如夢初醒似的,走進了衛家的大門。
衛庭玉和鬱清棠的母親鬱辭十分恩愛,鶼鰈情深,一個浪漫的詩人、書法家,一個天賦卓絕的女畫家,同樣才貌雙全的兩個藝術家的結合成就了當時的一段佳話。可惜好景不長,鬱辭難產,在誕下鬱清棠後不治去世,衛庭玉痛失愛妻,一病不起,從此一蹶不振,再也不拿筆不寫詩,鬱辭的畫被他鎖進了畫室,日日相伴。
至於鬱清棠這個變相奪去了他愛妻生命的女兒,他顧不上,也不想顧,看到她他就會想起再也無法出現在他面前,對他笑得溫柔的妻子。
他只能無視她,鬱清棠四五歲的時候,衛庭玉發現她長得越來越像亡妻,也越來越勾起他的痛苦,遂令人將她帶去了鄉下撫養,眼不見為淨。
在鄉下住了一兩年,鬱清棠的外公外婆將她接回了泗城,養大成人。
……
鬱清棠從衛家大伯的書房出來,隻過去了二十幾分鍾。
衛家說她的聯姻對象生病了,暫時不能見面,讓她稍安勿躁,只要對方身體好了,就能立刻安排他們結婚,又提供了幾個別的人選,吹得天花亂墜,各個對她關心備至,一副讓她自主選擇的樣子。
她的婚事,衛家人不知為何十分上心,除了衛庭玉,其他三房叔伯都在場,鬱清棠端坐下首,放空自己,說什麽她都說好,鍾也好,王也罷,嫁誰都一樣。
反正人生已經這樣了,還會有更壞的嗎?
鬱清棠站在書房門口,眉宇間閃過濃濃的厭世,向樓下大門走去。
在聽到前方的交談聲時,鬱清棠調整到沒有情緒起伏的表情,從樓梯轉角處走了出來。
而同時,談話聲戛然而止,仿佛有人按下了靜止鍵。
衛家的幾位小姐坐在沙發裡,抱貓的抱貓,玩手機的玩手機,集體無視了鬱清棠,待她出了大門以後,方有人望著她消失的背影嘀咕了聲。
“啞巴回來乾嗎?”
“還能乾嗎?”衛九摸著懷裡的貓,嗤道,“想結婚想瘋了唄。”
“我聽說程少爺沒答應這樁婚事,程家說讓程小姐聯姻,你們說啞巴知道這事嗎?”
“她上哪兒知道去?”衛八食指抵在唇中,做了個噓的手勢,說話間透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等她結婚才發現對象換了人,不是很好笑嗎?我已經等不及要看她精彩的表情了。”
衛九白她一眼:“得了吧,她那張死人臉能有什麽表情。”
今年剛滿十六不太愛說話的衛十小聲插話道:“你們說的程小姐是程湛兮程姐姐嗎?”
衛九擼貓的動作一頓,說:“你認識她啊?”
衛十臉頰浮上不自然的紅暈,聲音更小了,說:“我上次跟爸爸去參加晚宴,見過程姐姐一次,她……長得很漂亮,也很有氣質。”在人群裡面一眼就能被看到,好像會發光一樣。
衛九脫口道:“那不是便宜啞巴了?”她放下擼貓的手,雙手合十,祈禱道,“拜托程小姐立刻悔婚,爸爸和兩位伯伯給她找一個歪瓜裂棗。”
客廳裡響起愉快清脆的笑聲。
***
喻見星那天隨口說程湛兮和鬱清棠“有緣自會相見”,程湛兮也相信緣分,但她沒想到緣分來得這麽快。
九月初的一天,程湛兮看完石像展,從展館出來,一個人悠閑地散步回家。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利女聲——
“抓小偷啊!”
接著程湛兮肩膀被一道大力撞開,她反應極快地扶住電線杆穩住身形,往後看到撐著膝蓋氣喘籲籲的中年女人,前方則是跑得飛快的穿著花襯衫的男子。
程湛兮毫不猶豫,拔腿追了上去。
“站住!”
程湛兮運動體能極佳,個高腿長,一步跨出老遠,花襯衫男人跟個小雞崽子似的,根本跑不過她。
他邊跑邊回頭,看著越來越近的女人,心神大亂。他面前出現一道清瘦的女人身影,花襯衫男人想都不想,用臂膀將對方揮開。
“閃開!”
鬱清棠眼前一花,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旁邊倒去。
下一秒,她跌進了一個柔軟馨香的懷抱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衛九:希望程小姐立刻悔婚!
程湛兮: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不但要和她結婚,還要把她寵到天上去!
打臉蓄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