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淵兮在為這個家付出太多的過程中， 也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子，對方是個拿過許多國際大獎的攝影師，程淵兮在一個攝影展上和他相識並相戀， 結婚兩年領養了一個女嬰。

　程湛兮萌生過在三十五歲那年和鬱清棠要一個孩子的想法， 隨著時光一天一天流逝， 她發現她始終沒辦法接受有個孩子橫在她和鬱清棠之間，哪怕那是她們倆共同的血脈。鬱清棠因為鬱辭難產去世， 對這件事十年怕井繩， 而且她和程湛兮的想法不謀而合， 她不需要孩子維系她們的感情。她最濃烈的愛和唯一的愛都給了程湛兮，不想分給任何人。

　恰好程淵兮有了孩子， 她們想玩也有侄女可以玩。

　程淵兮的女兒取名程昀， 日光的意思， 希望她以後可以光芒萬丈。

　小程昀很黏姑姑，經常拉著姑姑和姑婦講悄悄話。

　有一次程湛兮出遠門回來， 給她帶了禮物， 小程昀先不急把禮物抱回房間，爬到程湛兮懷裡，在她耳邊偷偷道：“爸爸昨晚又哭了， 爹地哄了他好久。”

　程湛兮爆笑出聲：“哈哈哈哈。”

　小程昀看了看她身邊的鬱清棠，再次小聲問道：“姑姑你會哭嗎？爸爸說姓程的都這樣。”

　程湛兮一個擺手三連否認：“我不是，我沒有，別聽你爸瞎說。”

　小程昀一臉不信地看向姑婦鬱清棠。

　鬱清棠面不改色地配合程湛兮的演出， 道：“姑姑從來不哭。”

　小程昀道：“那姑姑比爸爸厲害。”

　說曹操曹操到，程淵兮從大門進來， 一邊脫西裝外套一邊道：“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小程昀扭頭，喜笑顏開， 清脆道：“爸爸！”

　程淵兮把外套放一邊，坐下佯裝抱怨道：“姑姑不在家的時候你都會跑過來迎接爸爸的，姑姑一回來你就抱著姑姑不撒手，連爸爸都不要了。”

　小程昀嘴甜道：“姑姑好久才回來一次嘛，我當然要好好陪陪她。”

　程湛兮親了親小姑娘軟滑的臉蛋。

　程淵兮剝了個橘子，一分為三給她的妹妹、妹媳和女兒，道：“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爸媽又出去了。”

　自從程頤退休，宋青柔就嘗到了二人環遊世界的美好，有時候走累了就停下來，在當地住上一兩個月。不僅如此，她又開始創作了，骨子裡的創作細胞只要遇到土壤和雨露，頃刻間長出根芽。

　宋女士現在在外面樂不思蜀，連家裡倆孩子帶一個孫女都忘到爪哇國去了。

　程湛兮說：“沒事，這次我們會多呆一段時間，他們應該回來了。”

　程淵兮道：“是有事要辦？”

　程湛兮道：“鬱清棠快到截稿期了，她要閉關寫書，交了稿子我們再出門。”她也問，“齊琛哥呢？”

　齊琛是程淵兮的丈夫。

　程淵兮歎了口氣，說：“出門采風了。”

　程湛兮露出了然的眼神，所以昨晚上她哥哥才哭的嗎？

　程淵兮：“？”

　程湛兮轉開目光，繼續逗懷裡的侄女。

　程淵兮道：“晚上留下來吃飯嗎？我給你們露一手。”

　程湛兮挑眉。

　“就你的廚藝？”

　“絕對讓你們大吃一驚。”程淵兮自信道。

　如果說英俊多金完美的程淵兮有什麽缺點的話，那就是廚藝黑洞。程頤和程湛兮廚藝都不錯，到他這基因突變，和廚房天生不對付。他單身的時候自然沒什麽緊要，但現在結婚了，上得廳堂，也想要下得廚房，很是費了一番苦功。

　程淵兮挽起昂貴的襯衣袖子，系上圍裙，信心滿滿地進了廚房。

　小程昀垮下了臉：“爸爸又要做飯了。”

　程湛兮耳尖，聽到小聲問道：“爸爸做的飯不好吃嗎？”

　小程昀欲言又止。

　良久，她委婉道：“爹地太溺愛他了。”

　程湛兮和鬱清棠對視了一眼，同時笑出聲。

　鬱清棠向小程昀伸出雙手，小程昀親了下程湛兮的臉，才從她腿上爬下來，撲到鬱清棠懷裡，一視同仁地親了親。

　爸爸和她說，姑姑和姑婦不會有孩子，她也是她們的女兒，雖然沒有在口頭喊，但小程昀自小就知道，她有兩個爸爸，也有兩個媽媽，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子。

　晚飯時分，程淵兮端著他的四菜一湯上桌，邊解圍裙邊招呼道：“吃飯了——”

　小程昀面露苦色。

　她為了這個家，承受得太多了。

　程湛兮和鬱清棠落座，第一次看程淵兮做的菜，賣相看上去是合格的，糖醋排骨糖色油潤，青菜炒得碧綠多汁，程湛兮和鬱清棠交換了個眼神，自發充當試菜的小白鼠，她夾了一筷青菜，嚼了兩下，神情頓住。

　程淵兮看著她，期待地問：“怎麽樣，妹妹？”

　程湛兮一個眼神，鬱清棠就會意地給她拿過來垃圾桶，程湛兮偏頭吐掉，實話道：“沒熟。”

　程淵兮端起那盤青菜，說：“那我再回個鍋。”

　程湛兮抬手，製止他的動作，道：“我再嘗嘗別的。”她吃了筷糖醋排骨，“醋放太多了，很酸。”

　程淵兮點頭：“我去加點水，重新放糖煮，中和一下。”

　五分鍾後，程淵兮苦惱地把所有的菜都端回了廚房，系上了圍裙，油煙機的聲音又響起來。

　過了會兒，油煙機聲音停了，程淵兮走出來，說：“我們出去吃吧，我去換身衣服，都是油煙味。”

　客廳裡，小程昀抱住程湛兮的脖子用力親了她一口，雀躍道：“謝謝姑姑！”

　出去吃了一頓大餐，小程昀跟著程鬱二人回了她們的家，住了幾天再由程湛兮送回來，放松過後，鬱清棠正式閉關寫稿。

　晚上十二點，程湛兮從畫室出來，打了個哈欠，推開書房的門。

　鬱清棠坐在書桌後面，神采奕奕，眼睛比書房裡的燈光還要亮，和白天睡不醒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程湛兮放輕腳步上前，沒有驚動全神貫注的鬱清棠，她探頭看了眼對方手頭空了的咖啡杯，伸手拿過去，換了杯熱牛奶進來。

　鬱清棠十指如飛，在鍵盤上如同蝴蝶扇動羽翼，行雲流水地敲完一個段落的句號，習慣性去端右手邊的咖啡，摸到玻璃杯才發現觸感不對，她扭頭看向一旁，程湛兮已不知在她身邊站了多久。

　鬱清棠端起熱牛奶喝了一口，溫柔問道：“怎麽還不睡？”

　程湛兮道：“我想陪你。”

　話音未落，她立刻打了個哈欠，眼角隱約泛著濕潤的光。

　鬱清棠說：“去睡吧。”

　程湛兮神情猶豫，鬱清棠站起來，把她半摟半推地送回了臥室，手腳都掖進被子裡，輕輕拍著被子道，柔聲道：“睡吧。”

　程湛兮生物鍾固定，到點就上下眼皮打架，她隻來得及說一句“早點休息”，便陷入了夢鄉。

　鬱清棠俯身在她額頭吻了下，輕手輕腳地出去帶上了門。

　第二天早上六點，程湛兮醒過來，枕邊冰冷，沒有另一個人睡過的痕跡，她披上外套，再次進入書房。鬱清棠還是昨晚那個姿勢，動都沒有動過，如果非要說出不同，書房裡的咖啡香氣更濃鬱了。

　鬱清棠見到她，低頭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說：“嗯？這麽快就六點了嗎？”

　她合上電腦，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困了。”

　程湛兮：“……”

　生活偶爾也有無奈的時候，譬如現在。

　鬱清棠總是半夜寫稿，尤其是快到交稿日期之前，晝伏夜出，咖啡一杯接一杯，睡一覺起來鬱清棠剛關電腦，準備入睡。她也算文藝工作者，知道創作依賴靈感，而大部分作家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靈感最旺盛。

　程湛兮把困得淚眼婆娑的鬱清棠從前往臥室的道路上截住，按著她坐到餐桌前，說：“先吃早飯。”

　她昨晚睡前有先見之明地先煮了粥，現在只要做兩個配粥的小菜就好。不到十分鍾的工夫，程湛兮從廚房出來，鬱清棠已經趴在餐桌上睡著了，臉埋進胳膊裡，呼吸均勻，桌子睡得不舒服，所以氣息有些沉。

　程湛兮認命地把她抱回房間，途中鬱清棠一無所知，躺下的時候迷蒙睜了下眼睛，抓住程湛兮的手，囈語道：“陪我睡覺……”

　程湛兮躺下來陪她睡回籠覺。

　下午兩點，睡飽了的鬱清棠自然醒，坐在餐桌前捧著粥碗小口地喝粥，空蕩蕩的胃得到了補充。

　程湛兮沒有對她的作息提出任何異議，事實上她們倆都盡力替鬱清棠調整作息，有一次鬱清棠特意讓程湛兮榨乾她，晚上早早地睡了，第二天準時醒過來，結果對著電腦枯坐了一整個白天。

　有的事隻適合夜晚，而且做了一件就沒法做另一件愛做的事。好在趕稿的時間不長，等這段時間過去後，鬱清棠就能回到正常的作息了。

　一個月後，鬱清棠把新書的稿子傳給了編輯。程湛兮直接把她抱起來放在書桌上，實木的黑胡桃書桌晃動，剛打印出來泛著油墨香氣的稿子散落在地，鬱清棠抱著程湛兮的脖子，無暇去管……

　當然，靈感來了廢寢忘食的不止鬱清棠一個，程湛兮有次為了保持創作情緒，連著好幾天除了吃飯都待在畫室，一天到晚連話都說不了幾句，身為另一半的鬱清棠，在這種時候也只能做到體諒和不打擾她，照顧好她的衣食起居。

　這一年她們又路過了很多新的人生，於舟和向天遊見過彼此的家長了，準備擇期訂婚，想請她們倆參加訂婚宴；李嵐回國了，履歷光鮮，在一家外企當高管，她回國後請鬱清棠吃了飯，小姑娘變化很大，穿著職業套裝，做事雷厲風行，那顆漂亮的鼻尖痣為她增添了一絲成熟女人的嫵媚風情。

　鬱清棠沒有問她和連雅冰怎麽樣了，少年時的愛戀太多都是無疾而終，說不定李嵐已經忘記當年那段還沒開始的感情。

　後來鬱清棠和連雅冰偶然聊天得知，連雅冰就在李嵐當高管的那家外企工作。

　程湛兮在陽台搬花盆，就聽到鬱清棠在臥室喊她名字，她放下花盆，快步進房：“怎麽了？”

　鬱清棠把聊天記錄給她看。

　程湛兮挑眉：“這是要再續前緣？”

　鬱清棠含笑道：“不知道。如果成了我應該有喜酒喝。”

　程湛兮說：“那我們明天去廟裡燒個香，讓菩薩滿足你的心願。”

　鬱清棠笑著打了她胳膊一下。

　沒個正經。

　不過幾個月後，她們在商場逛街時撞見了李嵐和連雅冰。李嵐依舊一身幹練的職場套裝，踩著高跟鞋，連雅冰在她身後拎著購物紙袋，看樣子不像戀人，但也不像什麽都沒發生。

　她們倆沒看見程鬱二人，鬱清棠一直看著她們倆的背影消失在視野，才收回視線。

　鬱清棠感歎道：“連雅冰和當年一樣遲鈍。”

　程湛兮笑出來，說：“或許李嵐就好她這一口呢，這種感情上不開竅的，一旦開竅都很了不得。”

　鬱清棠看著她，憶起往事，目光漸漸柔和。

　她以前也很不開竅，幸好遇見了程湛兮，也幸好遇見的是她。

　光陰荏苒，那些歷歷在目的往昔，竟已是十年前了。

　鬱清棠的電話響起來，打斷了她的回憶，她按下接聽，道：“媽。”

　宋青柔在那邊問：“中午回家吃飯嗎？”

　鬱清棠：“回的，我們半小時後到。”

　***

　“姑姑！”

　一踏進家門，沙發上的小程昀一個骨碌爬下來，向她們跑過來，程湛兮彎腰接住小程昀，向沙發裡坐著的另一個氣質斯文的青年點了點頭：“齊琛哥。”

　齊琛溫和道：“飯快好了。”

　他性格頗為內向，端了端手裡的相機，說：“我給你們拍個照吧。”

　“好啊。”程湛兮應道，把小程昀抱到她和鬱清棠中間坐著，齊琛端起相機，恰好宋青柔從樓上下來，道，“拍照嗎？我也要拍。”

　程頤緊隨其後：“帶上我。”

　程淵兮處理完公務，從一樓書房出來，便見沙發裡坐著他的父母和妹妹一家：“？”

　程淵兮：“全家福為什麽沒有我？”

　旅遊沒他就算了，全家福他必須擁有！

　齊琛：“……”

　程淵兮自己在沙發後面找好了位置，向他招手道：“阿琛，一起來啊。”

　齊琛：“……”

　算了不管了。

　他低下頭笑了，去找了個三腳架把相機固定，站到了程淵兮身邊。

　程淵兮：“三、二、一——”

　程湛兮牽緊鬱清棠的手，所有人面朝鏡頭露出燦爛笑容。

　哢嚓——

　這幅畫面被永遠地定格在了相機裡。

　屋外，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