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鉞二十七年, 年初。
江三言與錢小喬抵達京城後第一時間就去了左丞相府拜訪,然後從剛下朝的李相爺口中得知,聖上大舉出兵, 以多打少的戰局,任誰看都是勝局,誰知卻損兵折將,吃了個敗仗。
流言再一次瘋狂蔓延, 以星火燎原之勢傳遍百鉞, 眾臣勉強維持局面, 卻又因一封密報引得朝堂震動:皇帝重傷。
一個月前, 南境。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南境十萬大軍卻分毫不敢懈怠, 往年越是這個時候, 蠻族鬧得越凶。冬日天寒地凍, 正是他們缺乏物資的時候, 而補充物資的途徑, 就是依靠在百鉞邊境燒殺擄掠。
周契北在這裡坐守後方半個月,來時的雄心壯志漸漸被消磨,只剩下憤懣和不耐:“一群飯桶,朕要你們有何用,十萬大軍整天被蠻族三萬匹夫耍的團團轉, 朕何時才能大軍得勝。”
他想早早班師回朝,但在這等流言之下, 一仗未勝便灰溜溜地回去,豈不是正應了那些逆賊放出來的流言,紫薇新星,萬民救贖, 帝星無能,江山歸凰。
呵,好一個帝星無能。周契北在心底反覆念著這幾句話,臉上的怒氣越來越盛,他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人,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去下戰書,朕要披掛上陣,與蠻族一較高下。”
“萬萬不可啊陛下,請陛下收回成命。”苗大將軍和幾位副將聞言又結結實實地磕起了頭,且不說蠻族會不會應戰,這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若天子有個什麽閃失,那就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他們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朕意已決,禁軍首領留下,其余人等退下。”周契北臉上的怒意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野心勃勃的算計。
待人都退下後,他看了眼李銖的背影,招手讓禁軍首領上前來,小聲吩咐了一番,才胸有成竹的笑了。
另一邊,收到戰書的蠻族在第一時間就應了,他們雖然只有三萬騎兵,卻都是精銳,只要把人引出城,在這地形複雜的南境就是他們的主場。
蠻族制定了一番作戰計劃後,最後選定了最保守的那一個,這百鉞天子年紀不大,野心卻不小,這短時間試探下來,他們也看出了這位少年天子有些急功好利,如此就好辦了。
待到兩軍對陣那一天,李銖被禁軍首領帶到軍帳中,聽完所謂的聖上口諭,就被人扒了外袍,換上了一套明黃色的龍袍,試了下尺寸。
原來周契北那天靈光一線所想出的對策就是李代桃僵之計,他到陣前露個臉,便脫下龍袍混入禁軍之中,悄悄回城。
然後讓李銖穿上龍袍,近身的都是禁軍,把皇帝圍起來,與將士隔著距離,誰也不知道皇帝已安全回城。屆時若是勝了,便讓禁軍護著李銖直接回城,然後換回身份。若是有什麽閃失,旁人也不敢說什麽,最主要的是他這個真龍天子沒有事就行。
一切都如周契北所想的一樣,露完臉他便回到了禁軍裡面,然後脫下了龍袍,命李銖頂上。他便帶著幾個心腹,假借皇命回城。
然而他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守城門的將士死活不開門:“大將軍說了,此戰聖上親自上陣,每一個將士都不能退,這城門在戰罷之前決不打開。”
周契北“……”,老子費心謀劃,你竟然不開城門,他在城門下差嗲氣到吐血,什麽禦賜腰牌,聖上手諭全拿出來了,城門上的人依舊不理,到頭來還懷疑他們這行人是逃兵,要放箭誅殺。
於是乎,他們隻好又回到了戰場,好在首戰得勝,敵軍潰逃,周契北見蠻族丟盔棄甲的扔掉軍旗,便傳令下去,將敵人一舉殲滅。
“陛下,窮寇莫追,小心有詐啊。”苗大將軍在禁軍外圍高聲請見,奈何周契北現在沒穿龍袍,避而不見,又眼饞這到手的功績,根本不理。
他有十萬大軍,還怕滿足兩三萬的殘兵敗將嗎?就算是有埋伏也不怕,拚著這十萬大軍損失一半的結果,也要把敵人全滅。
聖命難違,苗江將軍隻得遵命,率領大軍窮追不舍,縱使一路上遇到各種埋伏,周契北依然讓他追,損失個幾千上萬的兵將根本不是問題,
半日過去,行軍路線越來越長,十萬人的隊伍在崎嶇山林中越走越散,禁軍依舊護著周契北特意走在後面。
在途徑一個峽谷的時候,前方的路突然滾落許多巨大的山石,剛好把幾千兵士和禁軍截留在了後方。
周契北看著前方情理山石的兵將,心裡突然有些不安,半刻鍾後,看著從後方和兩側突然冒出的蠻族騎兵,他才知道自己的不安是來自哪裡了。
“護駕,快護駕。”他高聲喊著,然後就被禁軍一圈又一圈的圍護起來。
瞬間被拋棄的李銖:“……”,而蠻族負責來擄掠皇帝的猛將們,衝到禁軍面前就見穿龍袍的皇帝被孤零零的隔在了外面,負責護衛的禁軍們都圍著另一個人。
蠻族猛將們下意識地停了一下,反應過來就瘋狂地朝著周契北而去,他們此戰的目標就是擄走百鉞的皇帝,然後用這個最貴的籌碼來脅迫對方用城池來交換。
算盤打得很好,誰料苗大將軍在得知山路被阻之後,直接率大軍調頭,才使得蠻族竹籃打水一場空。
雖說皇帝沒有被擄走,但由於禁軍守衛不當導致身份暴露,敵方見擄人不成,便出了殺招,撤退之前殺了個回馬槍,一支利箭精準地射進了周契北的胸口。
丞相府,李錙把朝廷封鎖的消息講出來,心裡竟輕松了幾分,他臉上又是釋然又是惆悵地分析道:“陛下怕事凶多吉少啊。”
朝堂上隻知皇帝重傷,卻不知這個中緣由,他能知曉的這麽清楚,全賴隨著急報而來的家書,李銖陰差陽錯的沒有受到波及,全須全尾地隨大軍回了城。
江三言默然,她雖然立志要做忠君愛國之人,但當今聖上實在是一言難盡。好在李銖安然無恙,她便安心了。
然而這份安心才剛放下的第二天,南境便傳來李銖失蹤、下落不明的消息。緊接著,不出三日,前線又有急報:周契北重傷不治,舉國縞素。
朝堂上,兩位丞相與禁軍大統領共同請出了周契北出征前所立的詔書:若朕有礙,貴妃腹中所育龍子為新皇,雲凇追封為太后,當朝聽政,再有兩位丞相輔政,待新皇弱冠之後,責其還政於朝。
詔書內容一公布,朝堂嘩然,首先提出異議的就是后宮那些妃子的母族,尤其是已經孕育子嗣的。
“奉先皇令,京城三萬禁軍隻忠於聖上、忠於詔書,凡違逆詔書、違逆聖令者,斬!”禁軍大統領在金鑾殿上一拔劍,心有不瞞著便都噤聲了。
有兩位丞相作證,還有禁軍大首領看著,他們那微乎其微的心思也不得不收起來了。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眾臣稍作商議,便跪請新封的雲太后臨朝,畢竟南境還亂著,皇帝的靈位、諡號等等一大堆問題都需要解決。
然而一請再請之後,后宮又出了新問題,雲凇不見了,一番追問之後才得知,她竟然悄悄去了南境。
“太后何時離宮的?”
“三日前。”
“這可如何是好,太后定是心憂陛下,但……但陛下已經……已經,哎,新皇才三個月大,萬一有個什麽閃失,可怎麽辦。”
李錙看著急得團團轉的眾臣,眼神閃了閃,三日前正是傳來李銖失蹤消息的那天,女兒出征前,已將舊事和盤托出,他想起老友信中所言,面上一派鎮定。
雲太后此行必然大勝,甚至殲滅敵軍過半,逼的蠻族俯首稱臣,屆時一個新的朝代就要來臨了,而他只需管好分內事,便可高枕無憂。
南境,雲凇因顧忌身孕,行路比較緩慢,在路上就已得知周契北駕崩之事,她原本就懸著的心提得更高了,待到了洪律後,軍中也剛好收到了太后監國的消息。
“陛下!”一聲悲戚過後,雲太后跪了許久才強忍悲傷站起來,她轉身看了眼身後的將士:“最後一個見到軍師的人是誰。”
一番拷問之後,此次負責護駕的禁軍小首領被指了出來。
他往地上一跪,低頭為自己開解道:“卑職是奉先皇命,找李軍師商量要務,所以才派人約她出營,可是派出去的禁軍沒有回來,卑職也沒見到軍師,還請太后明……察。”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在場的將領紛紛跪下,有些甚至控制不住的發抖,畢竟方才還在回話的禁軍小首領已經腦袋搬了家。
雲凇手握著長劍,劍身上的鮮血還雜滴落,她抬起頭,明豔的臉上除了憤怒還有濃濃的悲戚:“身為禁軍卻護不了先皇安危,還假借皇命害了軍師,死不足惜。
傳哀家旨意,命斥候孤軍深入找到蠻族的老巢,若是沒有被發現,就故意留下一些蹤跡,若是被發現了就佯裝不知,回來複命就是,大軍整頓旗鼓,暫且原地待命。”
待人都散去,手中的長劍應聲落地,她身子一顫也癱倒在地,早該料到的,周契北怎會讓李銖活命,她的心……她的心就這樣活生生地被人剜掉了啊。
太后……,禦醫,快傳禦醫。”
作者有話要說:周一了,我不能再偷懶了,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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