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裴霽正站在窗前接電話。手機那頭來電的是鬱壘，正與他匯報近期的工作情況。

　從他的視線望去，走得慢悠悠的小鬼一直走到遠處花田邊，然後雙手合十開始日行祈禱，沒多久便慌慌張張地往家裡跑。

　“帝君？”對面沒有聽見回答的鬱壘出聲詢問。

　接著便聽見一道陌生的男聲：“哥哥，我好像聽見引夢花說話了！”聲音清脆悅耳，類似少年音。

　裴霽回神：“嗯，就按這個方案執行，細節等明天面談。”隨即掛了電話。

　他摟住衝進來的小鬼，溫和地問：“怎麽了？”

　許朝晞仰頭無措地看著他，說：“我好像聽見引夢花說話了，我不會是妖精吧哥哥？”

　他吃完午飯覺得無聊，睡覺又睡不著，就想去花田裡看看。慢慢騰騰走到目的地，習慣性地開始念叨“引夢花快開花”，接著就好像聽見了若有似無地回應：

　【好啦好啦，別催啦，在準備啦~】

　許朝晞：⊙0⊙

　他不信邪地又念叨了一遍。

　【別念經了，馬上開花啦~】

　確定不是幻覺，許朝晞立馬受驚地跑回了家。在他的認知裡他是個人類沒錯，怎麽會突然聽見植物說話呢？

　遇見不明白的事，他第一反應就是找哥哥。

　裴霽蹙眉聽他說完，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撫：“我們去花田邊看看。”

　“我沒有聽錯哥哥，真的在說話！”許朝晞堅信道，以為裴霽不相信他。

　裴霽：“我知道，只是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妖鬼。”這種情況不排除是有妖鬼在附近捉弄許朝晞的可能。

　讓年年聽見引夢花的聲音，看樣子似乎沒有惡意。

　兩鬼便重新到了花田邊。

　長成的引夢花足有成鬼肩膀高，莖乾與枝葉都是淺淡的藍色。許朝晞自己也對能聽見聲音很是驚奇，來到花田邊後又念叨了一次。

　裴霽問他：“什麽感覺。”

　許朝晞思考用詞：“唔……感覺它們好懶啊，說話都懶洋洋的。”所以那些花農的花不開不會是因為引夢花太懶了不想開吧？

　但花好像是植物的生、殖、器來著，不想開花不就是不想繁、殖麽……

　亂七八糟想了一堆，回神才發覺旁邊裴霽正在發消息，他探頭去看：

　【崔判現在在哪】

　【崔玨：帝君，我在枉死城，正要去拜訪嵇康大人】

　【先別走，我有事找你】

　崔判官和中央鬼帝嵇康？

　發完消息的裴霽這才對許朝晞道：“崔判手裡有生死簿。”

　他沒在附近發現妖鬼的痕跡，排除妖鬼捉弄的可能，那年年能聽見引夢花的聲音就很奇怪了。他打算去拿生死簿來查查。

　生死簿，上面不僅記載著每個人的生辰死期，還詳細記錄了這個人的過往來歷和善惡功過，最多能往上追溯到轉世前的99世。

　許朝晞在秦廣王殿看見的只是生死簿功能的簡化版。

　裴霽：“我馬上回來，年年在這裡等我。”

　許朝晞點頭。

　裴霽說的馬上果真就是馬上，半點不摻水，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男鬼消失又出現，手裡便多了本厚重的古書。

　抬手正要翻開，許朝晞忽然按住男鬼的手，看著裴霽認真打預防針：“哥哥，要是查到我的前世結婚生子之類的信息，不許生氣，那都不是我。”

　許朝晞自己覺得前世的他並不是他，但生死簿非要說是他，他也沒辦法呀。

　裴霽沉默片刻，斂眉道：“……我盡量。”

　隨即翻開書。

　“咦？”許朝晞驚疑一聲。

　【許朝晞，人類，生卒年……】

　【第一世：非人，殘魂，未出世】

　消息短短幾句便結束了。

　也就是說許朝晞有過一次轉世，這是他的第二世，而他的第一世是個沒有出世的殘魂，且不是人類。

　也正是由於沒有出世，沒有任何經歷，所以查不到更多的消息。

　裴霽望著最後一行字眼神沉了下來。殘魂，未出世，他幾乎立刻便明白了是什麽意思。

　天地大劫。

　天道不允許精怪出世，所以年年未出世便要夭折。

　什麽都不知道的許朝晞擠在男鬼手邊，還在好奇地猜測：“所以我上輩子是個成了精的植物嗎？”

　確定上輩子沒有桃花債他倒是立即承認前世也是他了。

　裴霽不動聲色合攏書，不讓他再看，低頭在小鬼嘴角親一口，說：“有這個可能。年年現在能聽見引夢花說話，或許是受到前世的影響。”

　許朝晞便放下心來，是不是植物成精無所謂，知道為什麽聽見聲音的原因就好。順便心裡感歎，運道不好啊，肯定是建國之後不允許成精，所以他還沒出世就死了。

　不過要是沒死沒轉世就遇不到哥哥啦，也算因禍得福？

　隨後裴霽又消失了一趟歸還生死簿，接著兩鬼便回家了。

　……

　次日，裴霽在度朔城冥府找到了正在工作的鬱壘。

　埋首工作的鬱壘察覺到帝君降臨，立即從案前起身：“帝君？”隨即想起什麽：“昨日的方案……”

　“不急，有事問你，”裴霽淡聲打斷，“三生石在不在你那？”

　鬱壘不知怎麽突然想起昨天手機裡聽見的聲音。

　之前某天他聽回來的神荼提起過帝君的情弟、情鬼，當時他還不信，昨天那件事之後才有些信了。

　帝君突然問起三生石，是為了那個在忘川城的情鬼？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在孟婆身上。”只是如今孟婆還在陽世沒回來。

　三生石是孟婆在管，而孟婆一向和鬱壘交好，裴霽以為孟婆在踏入轉生池前或許會將三生石給鬱壘保管，竟然不是。

　他倒是有些好奇孟婆是怎麽把三生石帶入轉生池的。

　“知道她轉世的地點嗎？”裴霽問。

　鬱壘點頭：“知道。”隨即說出孟婆轉世所在。

　裴霽記下後沒有離開，順勢坐下與鬱壘談起了工作，直到下班才走。

　唔，帝君竟然準時下班，果然是談戀愛了啊。

　鬱壘為難地皺起眉頭，他要跟帝君看齊，所以難道他也要找個鬼談戀愛嗎？

　還要找個男鬼？

　下班的裴霽走出冥府先收到了家裡小鬼的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家吃飯，他先回臨時有事處理，要晚半個小時，接著便動身前往陽世。

　與普通鬼需要等到鬼節才能去往陽世不同，酆都大帝要去陽世非常簡單，只在一念之間而已。

　陽世此時正是下午，裴霽神念掃過，在一個天橋底下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一個明眸皓齒的大美人，身穿破舊道袍，手拿竹篾編的草扇，正大大咧咧坐著對身前的老太太道：

　“生辰八字沒用，我不會算字，只會看相。你要問你兒媳婦這胎懷的是男是女，先把她帶過來再說……不過我覺得女娃比男娃可好多了……”

　“好了快讓讓，我還有下一位顧客呢……”

　裴霽：“……”

　這是孟婆？

　他仔細觀察，很快發現了違和之處。這位孟婆轉世並不是無的放矢，她的確會看相，因為她竟把三生石融進了靈魂裡。

　這可麻煩了。

　裴霽找三生石是想用來看看許朝晞的前世，確定許朝晞前世是什麽跟腳。

　但孟婆把三生石藏進靈魂，那就只能把年年帶到孟婆面前讓她親自看了，否則就只能等孟婆身死回歸神位時把三生石剝離出來。

　孟婆的陽壽還有多久？

　男鬼陷入沉思，遠處天橋下剛完成一單的鄱夢忽然渾身一抖打了個寒顫：嗯？是哪個刁民想謀害她？

　她視線警惕的左右一掃，立馬發現了右前方飄在空中的男鬼。

　察覺到她視線的男鬼抬眼看來，眼神深邃漠然，登時像是一盆冰水澆在靈魂上，嚇得鄱夢又是一抖。

　“！！！”

　呔！厲鬼好高深的道行！

　“我突然想起家裡還有急事今天就到這裡各位也趕快回家吧咱們有緣再見！”說完拎著草扇撒腳丫子就跑。

　等著看相的顧客們還在茫然，鄱夢卻已經跑得看不見蹤影了。

　右前方裴霽的身影也隨後消失。

　……

　小溪村，許朝晞面對突然上前搭話的男鬼滿臉迷茫，摸不著頭腦。

　身前男鬼一身白色古服，長發被一根玉簪束在腦後，高鼻梁桃花眼，噙著柔和的笑意看著他。

　許朝晞疑惑地問：“大哥，有事？”

　事情要從午後他巡視花田說起。自從能聽見引夢花聲音後，許朝晞就對巡視花田這件事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熱情。

　引夢花被他念叨的不耐煩，不想搭理他，他就將目光轉到了淚果身上。

　既然引夢花能聽見，同樣是植物，沒道理淚果聽不見吧？

　他試了試，許多次之後果然聽見了淚果的聲音。

　【……還沒長大呢，催什麽催】

　淚果生長周期比引夢花長，現在的確還沒完全長大。許朝晞頓時快樂起來，再也不用擔心種的作物不開花不結果啦！

　噫，當初糧種店店主說他是植物妖鬼，某方面還真沒說錯。

　就在這時，許朝晞被搭訕了。

　“你好呀，小鬼。”說話的男聲溫柔悅耳，仿佛春風拂面。

　許朝晞轉頭看見眼熟的男鬼，疑惑：“大哥，有事？”這不是上回那個撿到他桔子不想還的水鬼嗎？

　他的話讓來鬼失望了一瞬，那張好看的臉露出失落的神情真是讓鬼好不心疼。男鬼問：“你不記得我了？”

　許朝晞：“記得呀，你是上次見過的水鬼大哥。”不想還他桔子那個，他記得可熟！

　男鬼眼裡的失落便轉換成笑意，說：“我剛好在附近工作，看見你便過來打個招呼。”

　許朝晞點頭。

　男鬼：“相逢即是有緣，認識一下吧，你叫什麽名字？”

　許朝晞心中警覺，面上不顯：“許朝晞，你呢？”

　男鬼不假思索道：“溫厲。”

　溫厲？厲溫？楚江王？

　許朝晞：？

　你們地府是批發的名字倒念嗎？

　作者有話要說： [地府鬼神吃瓜群]

　【楚江王厲溫：我找到帝君的小情鬼了】

　【秦廣王蔣子文：恭喜撒花，我應該是最早知道小情鬼身份的[大佬點煙]】

　【楚江王厲溫：才發現我之前好像見過他】

　【楚江王厲溫：我要上去搭訕了，大家有什麽好建議嗎？】

　【東方神荼：他好像還不知道帝君的身份，記得別說真名！】

　【楚江王厲溫：好的，感謝~[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