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裡顧衍書無意識的信任依賴。
暖色調的落日下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
舌尖的棉花糖一點一點化開,絲絲縷縷滲入味蕾的甜味。
都讓沈決覺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然後顧衍書的眼神突然冷得像是打算把自己給千刀萬剮了一樣。
沈決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低著嗓子試探問了句:“怎麽了?”
怎麽了。
你還有臉問怎麽了。
顧衍書想到沈決昨天晚上讓自己幫他洗頭髮弄得自己心猿意馬,今天早上還猛男撒嬌讓自己給他喂粥,剛才又讓自己給他喂棉花糖,就恨不得打爆沈決狗頭。
但又能怎麽辦。
還在直播,他打爆沈決狗頭無所謂,總不能讓別人發現沈決是個大騙子。
不然那群人又添油加醋地說昨天的車禍和今天的互動都是惡意炒作,然後編排一通,黑沈決一頓,最後生氣的還不是自己。
顧衍書垂下眼睫,收好照片,冷淡道:“沒怎麽。就是照片把我照得太醜了。”
然後抬頭看向沈決,問道:“棉花糖好吃嗎?”
沈決:“?”
“好吃。”
“好吃就行。好吃就多吃點。”顧衍書扯下一大塊棉花糖塞到沈決嘴邊。
沈決受寵若驚。
被顧衍書突如其來的主動的溫柔衝昏了頭腦,不疑有他,張嘴含入。
剛剛吃進。
顧衍書就又塞了一大塊過來。
沈決嘴裡的還沒消化,但是舍不得辜負顧衍書的好意,只能又吃進去,口腔裡甜膩得難受。
還不等緩一秒,顧衍書的手就又遞了過來。
沈決硬著頭皮吃進。
又塞。
吃進。
又塞。
吃進。
又塞。
吃進。
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快。
沈決嘴巴已經被塞滿,眼看著快被噎死了,終於意識到不對,微偏過頭,費力咽下,輕咳了兩聲,低聲告饒:“別塞了。”
再塞命都要沒了。
彈幕也瘋狂刷起。
[別塞了!別塞了!狗糧吃飽了!狗撐死的時候沒有一對CP是無辜的!]
而顧衍書一心隻想把沈決給噎死,根本沒覺得自己這個行為看上去有多像調情。
眼看又要撕下一大塊往沈決臉上懟,手機響了。
隻得作罷,先接起電話。
傳來盛平的聲音:“小書,你和沈老師那邊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顧衍書冷冷斜了一眼正準備偷偷搶過棉花糖扔掉的沈決。
沈決不敢動了。
顧衍書才答道:“嗯,差不多了。”
“我們和放放她們商量好了晚上煮火鍋吃,但我們這邊都是荒郊野嶺,特別偏,所以你們回家的時候能不能順便去超市買一下火鍋底料和食材。”
“好,沒問題。”
顧衍書掛掉電話。
撕下一塊比自己臉還大的棉花糖懟到沈決面前:“吃。”
沈決:“……好。”
兩團碩大無比的棉花糖,愣是被顧衍書喂著沈決吃完了。
沈決本來就不愛吃甜的,差點沒給齁死。
但顧衍書喂的,他除了笑著說甜,好吃,還能怎麽辦。
沈決開始回憶自己到底怎麽得罪人了。
然而回憶了一整路,一直到了超市,沈決都覺得自己今天表現挺好。
邊想著,邊習慣性地去推購物車。
顧衍書卻主動接過:“我來。”
沈決:“?”
顧衍書撩起眼皮淡淡看向他:“你手不是受傷了?怎麽推?”
彈幕哪裡都能摳糖。
[嗚嗚嗚,外冷內軟小天使,什麽貼心寶貝]
[隨時隨地都能想到隊長受傷的手,不是CP粉,前團粉也滿足了]
[小書你就不要裝高冷了,從今天早上開始,你冷酷Alpha的人設就崩了,你就是甜心,你承認吧]
只有沈決知道,顧衍書這話有問題。
聽上去是很貼心沒錯,但就是隱隱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而顧衍書已經推著購物車快步往前走去,把沈決甩在身後。
沈決只能邁著兩條大長腿跟上。
顧衍書心思細,做事有條理,心裡早就列好了單子,家裡有什麽,家裡沒有什麽,第一天吃火鍋的時候大家的忌口和愛好是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路下去,購物車很快裝滿。
路過家畜肉禽分區的時候,突然頓住腳步。
沈決問:“怎麽了?肉剛才不是都買過了嗎?”
沒怎麽,就是在想假如狗肉合法化的話,把你宰了賣了能賣多少錢。
顧衍書指了指冰櫃裡一個白紅相間的東西,問到售貨員:“一根豬蹄大概幾斤?”
“一斤多吧。”
“好,來五根。”
“?”
沈決有種不好的預感。
看向顧衍書:“買這麽多豬蹄幹嘛?”
顧衍書沒看他,專心致志挑著大豬蹄,冷淡道:“吃哪兒補哪兒。”
沈決:“……”
“而且醫生說你這種情況要保證營養,忌辛辣刺激,所以晚上火鍋你就別吃了,給你燉豬蹄。”
沈決:“……”
顧衍書接過豬蹄,回頭看向沈決:“怎麽,不喜歡?”
“……喜歡。”
不敢不喜歡。
不過剛吃了兩團棉花糖,晚上再吃豬蹄,沈決覺得自己會瘋。
“但我們還欠節目組一大筆錢,不用這麽奢侈。”
“沒事,不就是錢嗎,掙就是了,我養你。”
顧衍書輕飄飄扔下一句,推著購物車徑直路過沈決身旁,不留任何商量余地。
沈決確定顧衍書這是不高興了。
等回到家,看見顧衍書把兩根大豬蹄放在案板上,然後拿出最大的那把菜刀,手起刀落乓的一聲就把豬蹄砍成兩半的時候,沈決更加篤定了這個念頭。
他覺得顧衍書這不是在剁豬蹄,是在剁自己。
求生欲讓他主動請纓:“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吧。”
“不用。”
顧衍書很酷。
乓——
手起刀落又是一下。
比剛才那聲還響,還用力,還狠。
砍得沈決脖子一涼:“還是我來吧。”
“你右手不是不能動嗎,怎麽來?”顧衍書的語氣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卻帶著一股冰冷的殺意。
沈決右手連同脖子一起涼了。
回頭看彈幕,想尋求幫助。
然而彈幕只有一片:[嗚嗚嗚,寶貝兒好溫柔,寶貝兒好貼心,寶貝兒對隊長真好]
……
沈決想,世界上果然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想哄哄顧衍書,但現在還在直播,他總不好當著顧衍書的面把他拎起來抖三抖,問他為什麽不高興。
然而現在距離直播結束還有將近兩個小時。
這兩個小時怎麽哄。
想著,余光瞥見中島台上的水壺。
早上出門前燒的水,現在應該不燙了。
沈決仗著自己手長腿長,指哪兒打哪兒,一個浮誇的轉身,手肘強行碰到水壺,水壺從台上倒下,發出乒裡乓啷的聲音。
顧衍書轉過身,然後就看見一整壺水直直從沈決腰部澆了下去。
連忙緊張問道:“沒事吧。”
“沒事。水已經變溫了。”沈決安慰道,“你幫我把麥取下來,免得進水。”
顧衍書一時也忘記去計較沈決右手到底能不能動,利落地幫他解下麥,發現他的褲子衣服都已經濕透:“你上去換件衣服。”
沈決委屈地抬了抬右臂:“我一個人換不了,你得陪我上去。”
“……”
本來因為擔心而暫時忘記了沈決的惡劣行為的顧衍書,冷笑一聲,“行。”
某人是覺得自己死得不夠快,那自己就成全他。
說完轉身上樓。
彈幕頓時炸了。
[天啊!VJ跟上去啊!誰要看廚房啊!!!我要看他們換衣服!!!]
[VJ你再不上去扣工資啦!!!]
[我砸十個煙花雨,可以給我看看他們怎麽換衣服的嗎?!]
[書書你還小!媽媽不準你們開車!!]
[我顱內高速車開得已經連環車禍了!!!]
……
彈幕自動變黃。
三樓的氣氛卻遠遠沒有他們想象的旖旎。
一進屋,帶上門,顧衍書就關掉了自己的麥。
然後轉身看向沈決,指節按出喀噠一聲:“說吧,想怎麽死。”
半耷著眼皮,語氣冰冷沒情緒。
看上去很殘暴。
沈決低聲問道:“你先告訴我我犯了什麽死刑。”
顧衍書撩起點兒眼皮:“你心裡沒點數?”
沈決就是心裡太有數,他做的可以被顧衍書打的事情太多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是哪件:“給點提示?”
顧衍書冷冷看著他:“騙我好玩?”
沈決:“?”
“讓我幫你洗頭好玩?”
“……”
“讓我喂你吃飯好玩?”
“……”
“讓我天天伺候你好玩?”
沈決懂了:“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你解釋。”
顧衍書話是這樣說,卻站在原地抿著唇角,沒說話,也沒動。
口嫌體正直。
看得沈決想呼嚕呼嚕他的毛,小奶貓裝什麽小狼狗。
但奶貓撓人也疼,於是態度認真地解釋:“我是真的肌肉拉傷了。”
顧衍書冷冷剜了他一眼。
“只是不是中度,是輕微,醫生說休養兩天不動就行,不信我把病歷給你看。”沈決拿出病歷,遞給顧衍書。
輕微拉傷,一至兩天不可活動。
顧衍書微蹙起眉。
沈決又低聲補充道:“我疼也是真的疼,沒騙你。你看,我手都腫了。”
他低啞著嗓子,磨得慵懶,像是成熟懂事,內裡又裹著些委屈,聽上去簡直就是個專會哄人開心的功力深厚的渣男。
說著還捋起袖子,把手臂遞到顧衍書跟前。
顧衍書將信將疑瞥了一眼。
看著好像是不大對,伸手摸了摸,的確有些硬有些脹:“怎麽回事?”
沈決趁機賣慘,放下袖子,假裝雲淡風輕:“估計是鬼屋的時候扯到傷口了,沒什麽大問題。”
顧衍書緊緊抿住唇。
他還是很生氣。
生氣沈決騙他。
也生氣沈決明明手受傷了還要護著他導致傷得更重了。
更生氣沈決不明不白的來接近他又做些不明不白的事。
最生氣的還是自己居然會因為沈決這樣那樣的行為而忐忑不安,胡思亂想。
半晌。
他冷冷道:“這些都不是你騙我的理由。所以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沈決垂眸看著他,嗓音溫沉:“我能有什麽意思。還不是因為你總是對我又冷又凶,想讓你心疼心疼我,緩和一下關系嗎。”
“我們之間有必要緩和關系嗎。”
“怎麽沒有必要,你生我氣都生五年了,總不能讓你繼續生氣下去。”
沈決不是好脾氣的人,卻總是在這種時候顯出一萬種耐心和縱容,每次都顯得自己發脾氣發得很沒道理。
就又讓顧衍書想起五年前自己和沈決吵的那一架,以及自己最後說出的那句“那我們以後就別再見面了”。
好像每次騙人的都是沈決,最後做壞人的卻是自己。
哪兒有這種道理。
顧衍書這次不上當,語氣冷淡:“我之前說過了,我沒生你氣。”
“你這不像沒生氣的樣子。”
“這次是你自找的。”
沈決輕笑:“那我繼續哄哄你?”
哄哄你三個字被他莫名說得繾綣。
聽得顧衍書耳根子微燙。
誰要你哄了。
哪兒學來的一套風月場上的渣男手段。
顧衍書覺得這麽和沈決掰扯下去,必然扯不出個所以然來,沈決又因為護著他受傷了,他也狠不下心真的揍沈決一頓。
只能一臉漠然:“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需要你哄。你自己愛怎樣怎樣,不關我的事。但是鏡頭前注意點分寸,保持距離,別讓其他人多想。”
頓了頓,“還有。五根豬蹄吃完前你什麽東西都別想吃。”
說完冷漠轉身,打開浴室門。
門剛打開,突然“啪——”的一聲,燈光全滅,室內陷入一團漆黑。
顧衍書條件反射地往記憶中沈決的方向一退:“沈決!”
緊接著就靠進了一個溫厚的懷抱:“沒事兒,估計是跳閘了。”
果然,很快樓下就傳來節目組的喇叭聲:“別怕別怕!電路檢修!我們馬上發電!大家保持冷靜!”
顧衍書松了一口氣。
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推開沈決,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打算自己下樓。
沈決在後面瞧著他:“你敢自己一個人下去?”
顧衍書冷淡道:“有什麽不敢,我又不怕這些。”
“那你知道你剛才奶音都叫出來了嗎?”
顧衍書:“……”
奶你個大頭鬼。
我是清冷音。
顧衍書覺得自己死也不能給沈決看笑話,不蒸饅頭爭口氣,於是繃著一張臉,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亮往外走去。
剛出門,刮過一陣風,門發出吱呀一聲。
顧衍書身形微抖。
硬著頭皮繼續往外走。
然而剛邁一步,腦子裡就不聽使喚的想起了鬼屋裡沒有眼白只有眼黑的鬼娃娃,血肉模糊的鬼胎,鏡子裡爬出的女屍,自殺的男人……
保持動作,站在原地,一分鍾後。
顧衍書平靜開口:“沈決。”
“嗯?”
“我可以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沈決低笑,“好,謝主隆恩。那就麻煩陛下牽一下我的手,我怕黑。”
顧衍書勉為其難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樓梯間黑黝黝一片,他緊緊攥著沈決的手不敢松開。
一步,兩步,三步,漫長得仿佛無止境。
顧衍書想,還好停電了,不能直播,不然被那群粉絲看見這副樣子,不知道又會腦補成什麽樣。
想著,沈決已經走下了最後一級台階,顧衍書牽著他的手,尋著手電筒的微弱光亮往下探,以免一不小心踩空。
然後地面突然變亮了。
一切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顧衍書愣了一秒,緩緩抬起頭。
然後就看見一個巨大的攝像機正直直對著自己。
旁邊的大屏幕出現了兩隻緊緊相牽的手。
顧衍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