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書能夠感受到葉碐的神態語氣並沒有惡意。
只是帶著一種探究。
這種探究並不會讓顧衍書覺得反感,但會本能地建立起防禦機制。
他回答得快而平靜:“確實有沈決的原因。”
聽到這個回答,葉碐指尖點了兩下,表現得饒有興味。
顧衍書解釋:“之前和沈決的一些CP傳聞帶來了很多不好的影響,這種影響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有處理乾淨,所以我不認為重蹈覆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公事公辦的理智態度讓葉碐眉目間浮現出一層極淺淡的笑意。
不是欣賞,也不是滿意,而是某種幸災樂禍。
“原來如此。看來你對沈決怨念頗深?所以該不會其實對我把陳冉換成沈決這件事有什麽不滿嗎?”
顧衍書依然回答得很快:“沒有。我和沈老師已經很多年沒見,也沒什麽私人恩怨,就普通同事而已,談不上怨念和不滿。”
普通同事。
葉碐琢磨著這四個字,心裡幸災樂禍的意味更甚。
唇角勾起點弧度:“那就好。本來我還擔心你和沈決會有什麽矛盾,現在就放心了。畢竟公司打算和沈決工作室建立長久合作關系,所以在一些資源分配上我不可能去考慮你的意願,這點希望你明白。”
“明白。”淡淡兩個字,不卑不亢。
葉碐喜歡顧衍書身上這股通透勁兒。
有時候真正討人喜歡的往往不是左右逢源的,而是聰明果斷的,溝通起來省事,也不會出么蛾子,更多時候還能帶來驚喜。
他點點頭:“明白就好。那我順便也說一下,因為你不打算續約了,而製作部肯定會優先考慮長期合作的藝人,所以下一期最強舞台的表演曲目需要你自己想辦法完成。”
“沒問題。”
乾淨利落。
葉碐就沒帶過這麽省心的藝人:“你不願意續約,真的很可惜。”
“葉總抬愛了。”
顧衍書知道葉碐已經說完了他想說的,於是抬眸看了過去,淡淡道,“我可以問葉總一個問題嗎。”
葉碐挑眉:“當然。”
顧衍書平視著他,語氣沉靜:“葉總當時為什麽簽我。”
當年YOUNG解散的時候,整個團隊深陷於各種負面傳聞,包括抄襲,包養,疑似床照,以及原經紀公司跑路所帶來的合約糾紛。
不僅人氣從頂點跌落谷底,惹得全網黑嘲,成員們甚至還背負上了巨額違約金,可以說是走上了絕路。
後來還是京城沈家出面,才勉強澄清了黑料,擺平了風波,成員們得以恢復自由身,各奔東西。
有人退出了這行,有人簽了其他公司繼續做藝人,而沈決則直接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仗著電影學院科班出身的能力和老京圈背景帶來的資源,首部電影就擔任了大院派知名導演的男主角,斬獲當年國際A類獎項最佳新人獎。
從此順風順水,青雲直上。
京圈豪門叫他一聲沈少,圈裡的藝人尊他一聲沈老師。
即使把囂張跋扈寫在臉上,但過硬的演技和外形使得他作品和人氣常年雙贏,所以媒體除了偶爾批判幾句他說話做事過於猖狂以外,也說不得什麽。
顧衍書卻恰恰相反。
當年因為交不起學費,放棄了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選擇了提前出道,所以沒有學歷作為依仗。
原創歌曲深陷抄襲傳聞,P.S.合成的照片廣為流傳,即使已經澄清,卻成了茶余飯後洗不乾淨的烙印。
偶爾有公司看中他的實力和長相,想要簽約,但路子都是奔著黑紅而去,完全違背了他的初衷。
所以團隊解散之後,當時只有十幾歲的顧衍書索性選擇徹底消失在大眾視野,拿著最後的存款,回去上學,高考,擱淺夢想。
直到某一天,葉碐帶著方圓突然出現,問他願不願意簽約U.N.傳媒。
U.N.傳媒國內數一數二的傳媒公司,要什麽有什麽。
那時候顧衍書心裡有一份執念,於是他同意了。
方圓也就帶了他五年。
不是資源最好的經紀人,不夠聰明機靈,能力也不算最出挑,但脾氣卻好到出奇,細心又可靠。會包容他的冷漠尖銳,會事無巨細地照顧他的生活,會讓他在隨時緊繃著的狀態外感到踏實和放松。
仿佛是為他量身挑選的一般。
而顧衍書曾經隻當這些是運氣好。
但這兩天發生的這些事情,卻讓他不得不假想出一個答案。
所以他在等葉碐的答案。
葉碐卻只是把手中鋼筆一轉,笑得滿不在意:“因為你天生帶紅,能幫我掙錢。”
沒有猶豫,松懶自得。
顧衍書能看出來,這話不是假話。
他沒再問下去。
起身離開。
出門的時候,方圓連忙跟上,緊張道:“葉總沒有因為續約的事情為難你吧?”
顧衍書淡淡道:“葉總不是那種人。”
方圓看出他心緒不佳,沒再多說。
岔開話題:“那我先帶你吃個早飯,然後送你回去?”
“好。”
黑色保姆車停靠在早餐店門口。
方圓準備下車。
顧衍書叫住他:“買七份吧。剩下的我帶回去。”
“可能不大行。”方圓很苦惱,“我接你的時候導演組明確說過,不能給你錢,也不準讓你帶吃的回去。”
看來之前盛平和夏青喬帶吃的回來的行為激怒了導演組,學會以防萬一了。
顧衍書準備放棄。
方圓友情提醒:“但你往外套裡藏一份還是沒問題。”
顧衍書拒絕:“不用。”
他最討厭衣服沾上油煙味了。
沈決是被葉碐的電話叫醒的。
躺在露台的藤椅上,兩腿搭著桌子,半闔著眼,聽著電話那頭的調侃戲謔:“放心,沒欺負你家小寶貝兒。只是你說你一天到晚忙活個什麽勁兒,你在人家心裡現在就是個普通同事。”
普通同事四個字咬得極重。
幸災樂禍的意味溢於言表。
沈決卻渾不在意,懶洋洋應道:“那也是我家小寶貝兒。”
“惡不惡心。”
“這你就惡心了。”沈決顯然沒打算要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等我把人追到了,替你批發皇家狗糧。”
“滾。”葉碐笑罵了一句,“你先把人追到再說。”
沈決手指點了點藤椅扶手,沒說話。
葉碐問:“不過你真打算就這麽瞞著。”
“嗯,先瞞著。”
“你就不怕他討厭你。”
“有的事得慢慢來,他討厭我總比他覺得虧欠我強。”沈決話說得散漫,態度卻不容反駁。
葉碐也不勸,只是問:“你既然這麽喜歡人家,躲人家這麽多年又算什麽回事。”
算什麽回事。
沈決往後壓了壓藤椅,緩緩掀起眼皮,看向天際壓得極低的雲,淡淡道,“哥,他和我們不一樣。”
他們凡事有所依仗,顧衍書卻孑然一身,無依無靠。
一路廝殺而出,從來都不容易。
所以任性不起。
葉碐聽到這話,突然想起好幾年前,沈決雙眼通紅地來找他的時候說的那句話。
他說,哥,喜歡一個人,其實圖的就是他一生平安喜樂。
葉碐收了戲謔:“那你現在又去招惹人家幹嘛。”
話音落下。
噔噔兩聲。
露台的玻璃窗被敲響。
沈決捏著手機偏頭看了過去。
顧衍書站在玻璃窗那頭,穿了一身純白色的麵包服,顯得皮膚越發白皙,來不及仔細打理的額發蓬松自然地乖巧垂下,緩和了眉眼間冷意,微微抿著唇,繃著一張漂亮小臉。
見他偏頭過來,提了提手裡的早餐袋子。
還冒著些許熱氣,暖了冬日早晨的寒意。
沈決看著他,唇角噙起了笑,不自覺柔下嗓子:“因為我現在覺得這份平安喜樂裡,未必不能有我。”
以前他以為這是他一廂情願的貪戀,後來他發現,這未必是他一個人的貪戀。
哪怕希望渺茫,但只有一點甜頭也夠了。
想著,也懶得等電話那頭的回答,直接掐斷電話,站起身,打開落地窗,垂眸看向顧衍書:“怎麽?”
顧衍書把早餐袋子往他懷裡一塞。
沈決接過,看了一眼,是他喜歡的口味:“給我帶的早飯?”
“不是。”顧衍書去拿電腦,“每個人都有。”
也行。
沒刻意漏了自己就行。
沈決的要求倒也不高。滿意地點點頭,打開包裝,拿出咖啡和可頌,慢悠悠地往一樓走去,打算叫錄音導演幫他別麥。
結果剛剛下樓,就看見許放放頂著個雞窩頭在廚房忙活。
問道:“忙什麽呢?”
“做早飯啊。”許放放一回頭就看見沈決手裡的咖啡和可頌,有些驚訝,“沈老師已經吃過了?”
沈決瞬間了然。
某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騙子。
頓時心情大好,慢悠悠往餐廳一坐,勾出一個眉目含春的笑:“顧衍書給我帶的。”
他長得好,聲音又低啞磁性,笑起來的時候深邃狹長的眉眼微微眯著,聲調磨得緩慢,格外慵懶撩人,是標準的女性殺手。
然而許放放聽到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只是舉著大鐵杓呆滯三秒。
而後默默轉身,下了一包灣仔碼頭。
彎死你們拉倒。
作者有話要說: 灣仔碼頭:風評被害。
顧.騙子.衍書:為什麽我的謊話每次都被揭穿?!我不要面子的嗎?!